第39章

“宛姐兒,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何娉芳不知何故。

江令宛如夢初醒,忙擡起頭來微微笑:“沒事,我早就聽說過蕭家五舅舅的大名,一直想目睹他的風采,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突然見到真人,有些震驚。”

她說着,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大驚小怪了。”

何娉芳見她神色不對,料想她沒有說實話,但她神色也不像是仰慕,倒像是害怕似的,此時卻不好問,就點點頭,笑着說:“沒事就好。”

一會避開了人,何娉芳就問她怎麽了。

“四嬸。”江令宛也知道自己露了聲色,再隐瞞也不是辦法了,遂道:“我之前在大泊湖見過蕭家五舅舅,因為他長得格外好看,我便誤以為他是……”

江令宛吸了一口氣才說:“誤以為他是象姑館的人。”

“你!”何娉芳驚了一下,臉色都變了。

江令宛見她如此,知道自己這回不死怕也要脫層皮。

“四嬸,蕭五爺應該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會牽連旁人的那種人吧?”

她是自作自受,可母親卻不能受她牽連啊。

“你先別急,事情還沒有那麽壞。”何娉芳穩了穩心神,問她:“你是自己心裏想想的,還是說出來讓他聽到了?”

“我沒有明說,卻意有所指,他應該是知道我的意思。”

那就難辦了。

何娉芳沉默了一下,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先去跟他好好道個歉,剩下的,由我去跟他說。”

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表弟,只比她小了兩歲,她如何能不知道他的脾氣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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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好相處,其實最是冷漠,連祖父都拿他沒辦法。

最忌諱別人拿他的容貌說事,十三歲那年,就因為這事,活活打死了宣平侯家的大公子。

那位大公子平時跟他關系很不錯的,誰能想到他翻臉就不認人了呢。

若是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擔心,唯獨這件事……

何娉芳覺得很棘手,嘴上卻安慰:“你不用怕,有四嬸在,他不會将你怎麽樣的。”

江令宛不欲何娉芳擔心,故作輕松道:“好,我這就去找蕭家五舅舅道歉。”

何娉芳這邊卻下定了決心,實在不行,只能請外祖父出面了。

宛姐兒她是一定要保住的。

……

蕭湛在觀魚橋上站着,一手搭在漢白玉石的欄杆上,烏發濃眉,星眸俊顏,好似明珠美玉在冰雕之中,耀眼中帶着疏離冷漠。

這樣雍容無匹的人,她怎麽會将他錯認成相公!

枉她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竟然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江令宛覺得自己真是一點都不冤。

希望她今天能超常發揮,讓蕭湛放過自己吧。

加油!

江令宛暗暗給自己鼓了勁,便拾階而上,還故意放重腳步,發出“踢踏”之聲。

蕭湛果然注意到她,轉過臉來,用那雙湛然有神的雙目望着她。

江令宛臉色發白,兩手緊緊抓着衣裙,顯得很忐忑:“蕭公子,我之前不懂事,有眼不識金鑲玉,錯認了你,是我的錯。對不起,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她聲音有些發抖,眼眶都有些發紅了,又害怕又後悔。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介乎孩子與少女之間,做錯事之後,慚愧又自責,這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只要不是鐵石心腸,都沒辦法不原諒她。

蕭湛眸中劃過一抹笑意。

這個小狐貍,還真是聰明,她會用甜甜的笑容麻痹你,也會可憐兮兮求你原諒,一個不留神,就會着了她的道。

有心計,會使手腕的女孩子他見過不少,可從沒有哪一個像她這樣狡黠、可愛,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怎麽叫我蕭公子?”蕭湛糾正她:“你該叫我五舅舅才是。”

五舅舅!

之前還是朋友,她還給他出謀劃策,讓他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呢,一眨眼,他就成長輩,成舅舅了。

好氣人吶。

可這個人是蕭湛,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江令宛告訴自己要冷靜,臉上卻越發愧疚了,微微有些發紅。

蕭湛看着,只覺這小姑娘臉蛋粉嫩中透着新紅,像清晨沐浴在陽光下的蓓蕾,嬌怯動人,可憐可愛,讓他心頭一動。

“五舅舅,對不起。”江令宛垂了頭,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聲音低低的道歉。

既然她都叫舅舅了,他可以放她走了吧!

“乖!”頭頂傳來蕭湛溫和的聲音,像大人哄孩子一樣。

江令宛再也忍不住了,她猛然擡起頭來,怒瞪着蕭湛。

沒錯,她是錯認了蕭湛,難道蕭湛就沒有錯嗎?他明明知道她認錯了,卻不提醒她,由着她錯下去,甚至故意誤導她。還像看戲一樣看她為他着急,為他出謀劃策。

她擡頭,正對上蕭湛深邃含着笑意的雙眼,沒有嘲笑得意,只有善意與長輩看晚輩的那種溫和:“不要生氣,我跟你開個玩笑。”

江令宛如夢初醒!

跟蕭湛來往的時候,她視他為朋友、同輩,經常會忘記自己的現在的年紀。

然而事實上,她只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在他眼裏,她是個好玩的晚輩。所以,才跟她開玩笑罷了。

四嬸是他表姐,跟他一起長大,他必然是看着四嬸的面子,才會跟她逗趣的。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想那麽多,擔心那麽多,其實是有些可笑了。

江令宛抿嘴一笑,臉龐像朵漂亮的花:“我就知道您是在跟我開玩笑,五舅舅這麽厲害的人,又怎麽會跟我生氣。”

她其實很會讨人歡心,特別是面對長輩,嘴更是很甜。這樣笑眯眯望着人,臉蛋白皙瑩潤,好像很好捏的樣子。

“怪不得表姐跟軒哥兒都這麽喜歡你,你的确是個惹人疼的小姑娘。”蕭湛誇贊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江令宛身體一僵,心裏窘然。

她是接受蕭湛是長輩了,可是,她不能接受他這樣摸她的頭啊,她又不是軒哥兒。

好在蕭湛很快就把手收回去,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塊玉佩:“給你的見面禮,拿去玩吧。”

長輩賜,不可辭。

江令宛接了,盈盈一笑:“謝謝五舅舅。”

她很快适應了晚輩的身份,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其實是在糊弄人。

蕭湛也不拆穿她,笑着說:“這玉佩別弄掉了,就當我賠給你的了,去吧。”

江令宛走遠了才拿着那玉佩看,玉佩質地晶瑩,觸手溫潤,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上雕兩只虎,相對而立;虎下是一個半圓形玉玦,正面雕刻着:永以為佩兮,君子能決疑;背面正中間雕刻一個大大的“蕭”字;最下面雕着雲雷紋。

因為梅雪娘是玉雕高手,耳濡目染之下,江令宛自然能看出這玉佩絕非凡品。

這玉佩華而不奢,拙而不簡,質地雕工透着古樸大氣,一定出自某位大家之手。

江令宛便将玉佩收進袖籠裏,準備拿回去給梅雪娘看看再說。

如果玉佩價值一般,她就當時蕭湛這個長輩給晚輩的見面禮,留着自己用,因為她很喜歡。

如果這玉佩十分珍貴,哪怕再愛不釋手,她還是要還回去的。

蕭湛是四皇子的表兄弟、伴讀,有他為四皇子出謀劃策,四皇子才能順利登基。

因為有從龍之功,定國公府如日中天,風頭無兩。哪怕後來蕭湛意外身亡,四皇子依然對定國公府榮寵有加,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蕭湛也好,蕭家也罷,都是四皇子一派,都是江令宛主子的仇敵。

當着蕭湛的面,她笑盈盈的像個晚輩,其實內心她早就做了要與蕭湛劃清界限的決定。

……

何娉芳還不知道江令宛跟蕭湛已經和解了,壽宴散了之後,特意去找蕭湛,替江令宛求情。

“……她還是孩子。”何娉芳神色凝重,生怕蕭湛會做出不計後果的事情來:“你看在我的面子,不要跟她計較。”

蕭湛微微一笑,雲淡風輕:“你放心吧,我自然不會跟她計較的。”

他答應得十分爽快,何娉芳聽了臉色卻越發難看。

“五郎!”何娉芳聲音發緊,心情忐忑,十分緊張:“你有什麽不滿可以直接跟我說,你要她道歉也好,或者不想看見她,我送她出京城,保管讓你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但是她一個花骨朵的小姑娘,你若是要人性命,就有些過了。”

蕭湛一愣,接着便啞然失笑:“表姐,你想到哪裏去了。若是換了別人,我自然是要生氣的。可她是軒哥兒的姐姐,又是養在你身邊的,在我眼裏,她跟軒哥兒是一樣的。我說不計較,就是真的不會跟她計較。”

何娉芳盯着他,眼中閃過狐疑:“你說的是真心話,不會事後去找她?”

去找她當然是會去的,卻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湛笑着說:“你也說了,她只是個孩子,我豈會跟一個孩子計較。我答應你的事情,什麽時候失言過?”

這倒是!

五郎在外面冷厲果決,對家裏人一向很和氣的。

他既然說把宛姐兒看做跟軒哥兒一樣,那就是真的把她當做自家孩子了。

何娉芳這才真的放下了心,轉頭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江令宛:“……這麽多孩子裏面,你五舅舅最喜歡的就是軒哥兒,聽他的意思,他也挺喜歡你的。以後,你嘴甜一些,多跟他走動。”

“好。”江令宛點頭:“我聽四嬸的。”

她很淡定,并沒有興高采烈、喜不自禁,何娉芳覺得她大氣淡定,蕭嬷嬷卻以為她不懂,笑容滿面地說給她聽:“三小姐,您不知道五舅爺是很厲害的,有他給您做靠山,莫說是在京華女學,便是在京城,您要橫着走,也沒人敢擋路。”

“是嗎?我早就聽說五舅舅很厲害,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麽厲害!”江令宛一臉的驚喜歆羨。

蕭嬷嬷臉上露出一個與有榮焉的笑容:“是啊,我們五舅爺的确很厲害。”

江令宛早就知道蕭湛厲害了,前世,她就不止一次聽人說過,要不是蕭湛死了,主子絕不能這麽輕易就推翻了如今的四皇子、後來的南朝皇帝。

能與主子相提并論,蕭湛豈是等閑之輩?

她重生回來,還未抱上主子的大腿便招惹上了蕭湛,恐怕不是吉祥之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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