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間花魁真絕色(三)
盛妍意識到真相之後, 吓得夠嗆。
現代人對古代的皇宮印象是什麽呢除了金碧輝煌,建築宏偉, 象征古代的王權集中之外, 還有裏面森嚴的體系, 數不清的規矩, 以及……
視人命如草芥的階級差距。
若她真聽了花白禾的慫恿,方才膽大到占長孫淩的便宜,盛妍覺得這次的穿越劇情大概就到今天為止了。
什麽南槿的複仇計劃,什麽傳奇的《百官諸事》, 她都通通來不及領略。
就嗝屁讀檔重來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發自內心地問了花白禾一句:“請問222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陡遭嫌棄的花白禾:“……”
她無辜地問了一句:“怎麽, 它的頂頭上司親自帶你, 你心中沒有一點被重視的感動嗎”
盛妍誠懇道:“不敢動。”
花白禾:“……”
……
另一頭。
從花樓中走出去的長孫淩坐進了馬車中,婢女雪芽為她遞上一疊精致的小糕點, 同時松了一口氣倒回車廂中,小聲道: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這宮門馬上就要落了, 若是讓娘娘知道我們敢帶您出來見識這些腌臜的玩意兒,我們身上這層皮可就保不住了!謝天謝地……”
“殿下, 懇請您千萬答應奴婢, 這種煙花地咱們來見識過一次也就罷了,不要再來第二次了,奴婢這小心肝可經不起這等驚吓,您就心疼心疼奴婢吧。”
長孫淩被她啰嗦的暫時忘了自己方才真想和南蘿春風一度的尴尬。
她原以為這京城第一絕怎麽也該用琴棋書畫征服才子,否則怎麽當得起這名頭
于是, 今天她帶着下人們偷偷出了宮,見識了宮外集市的喧鬧之後,她就突發奇想要來見見這在宮中也名聲大噪的傳奇花魁,先是拿了皇兄的腰牌亮了身份,堂而皇之地加入了席位早就賣空的競價現場……
而後,她在瞥見那南蘿的風姿氣度之後,又一擲千金地決定見識一下這南蘿到底有什麽本事值得衆多男人神魂颠倒,絞盡腦汁想在她那兒宿一晚。
故而,她在給了錢進屋的時候,很是趾高氣昂,想見識一番那南蘿的本事——
可、可誰能想到!
那個無恥的女人竟然……竟然想以房中術伺候她!
簡直卑鄙、下-流!
“就依你。”長孫淩的聲音毫無誠意,懶懶地靠在金絲鏽的鴛鴦枕頭上,拈起一塊桂花糖糕送進唇間,又接過雪芽遞來的帕子慢慢擦了擦自己的唇畔、指尖。
馬車吱呀吱呀地在官道上走着,一路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眼見着進了第一道宮牆,雪芽才放下心來,她本也年紀不大,更是還小的時候就入了宮,早忘了外頭是什麽新奇的模樣。
這會兒,獨屬于少女的好奇心冒了出來,她偷偷地湊到了長孫淩的身邊,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殿下……您真見到那個南蘿了嗎”
“就是那個‘京城有絕色,南樓第一人’的南蘿,她好看嗎真像傳言那般美嗎”
少女的眼中有奇妙的神往,愛美之心人皆有,不僅是那些文人們好會佳人,縱然是女子,聽見有這樣的名人在,也是想去見識一番的。
但雪芽因為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男裝,只能在車裏巴巴地等長孫淩回來,也不知道自家的主子做了多麽令人震驚的事情。
長孫淩剛壓下去的情緒,又被這樣突然掀起,她呼吸一窒,而後臉上便見了幾分惱怒:
“閉嘴,不許提她!”
雪芽被主子的反應吓了一跳,本能地應了“是”,将自己滿腹的疑惑都咽了進去,只用自己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長孫淩,好奇是發生了什麽讓她這樣動怒。
長孫淩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過是粗鄙的、毫無教養的鄉間村婦罷了,縱使有幾分姿色,又如何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我看這民間對她諸多傳言,卻是言不符實。”
“照我看,便是宮裏的諸多小主,都比她要好得多。”
她還嫌不夠,硬是拿自家皇帝老爸的後宮又将人給碾了一遭。
雪芽眼中滿是困惑,弱弱地說了一句:“可我聽聞,她原先乃禦史大夫之女,家規森嚴,不論詩書禮儀皆是極好的,不知殿下這‘鄉野村婦’的評價又、又是從何而來啊……”
她開始懷疑長孫淩見到的和自己聽說的不是同一個。
“什麽禦史大夫之女”果然,長孫淩面上出現了幾分愕然。
她一時間難以将那個喊着要為自己寬衣解帶、伺候自己的女人,與那些酸腐的禦史們“人人欠我一千金”的臭臉聯系到一塊兒。
因為過分驚訝,長孫淩甚至一改自己原先的躺姿,原地坐了起來,擰着眉頭看向雪芽:“此話怎講”
雪芽語氣一塞,看到馬車簾子被風吹起的紅牆顏色,腦海中的思維都仿佛被那森嚴的規矩禁锢了似的,良久才聽她道:
“殿下,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您當時還小,大約是不清楚的,就連我也是聽宮中那些太-監們閑聊的時候聽了一耳朵,怕是做不得數的,殿下您便當個耳旁風,聽了就過罷……”
長孫淩不耐煩聽她這冗長的鋪墊,擡手打斷道:
“說你的就是了,恕你無罪。”
“來日若被我母後父皇問起,也與你無關。”
雪芽聽她如此保證,才小聲道:“聽說那南蘿,是八年前淪為官-妓的,她爹爹原是糾察禦史南見遲大人,因八年前卷入端王謀反一案,才跟着獲罪……”
長孫淩聽罷,從鼻腔中哼出一聲,“原來如此。”
但她眉眼間卻不見幾分動容,在她看來,既然那端王想要謀反,光是這份心思就足夠将端王一家誅九族,碎屍萬段的,與那反賊厮混的能是什麽好人
南見遲身為糾察禦史,不行使督察百官之責,一心為國,體察民情,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反倒與那亂臣賊子攪做一通,他難道不該死嗎
聽完八卦,她一臉失望地倒回馬車裏,慢吞吞地冒出一句:
“那我方才說的沒錯。”
“此人心術不正,腹有詩書又如何淪落到如此境地,是南家咎由自取。”
雪芽懵懵懂懂地跟着點頭,輕易被長孫淩說服了。
于是,她也跟着歇了去見一面這傾國色的心思。
正當時——
馬車的轱辘動靜停了。
外頭響起長慶宮小太監帶着笑的聲音:“殿下,到了。”
雪芽掀開簾子,先看了看左右,發覺沒人,這才小心地下了馬車,扶着裏頭的長孫淩,踩在那小太監躬身當的人橋上,慢慢地下了馬車。
長孫淩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這衣裳的領口,同那小太監說道:“給我速速騰出個屋子,我換了這身皮子就擺駕回宮吧,若是再晚些,母後就要來考校我今日功課了。”
想到這裏她就有些怄氣,明明她都及笄多年,已是二八歲數了,其他宮妃的女兒們早已許配出去了,她因為不想出嫁,硬是磨着母後留了自己在宮中。
可結果呢
結果她日日要跟那些個七八歲牙牙學語的皇子們,成天起早摸黑地在上書房搖頭晃腦地掉書袋,還美其名曰,讓她多念些書,修身養性。
長孫淩覺得自己在這種摧殘下,不僅沒有變的更加佛系,整個人都愈加暴躁了。
這一切都體現在她的馬術課上,揚起的鞭子揮舞的更加肆意,馬蹄下飛揚的塵煙展露着她的意氣風發。
想到這兒,她就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側,手中卻摸了個空——
是了。
她的馬鞭早在前天因為不做功課被罰,如今還在母後的牆上挂着呢,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回到她手中。
長孫淩發散着想了一下,今日出門沒帶她最愛的馬鞭着實不巧,若是她有這武器傍身,定要将那個敢輕薄她的南蘿抽的滿地找牙不可!
她在自己宮中小太監的安排下,找了個幹淨屋子迅速換下了自己的衣裳,換回自己的衣裳布料之後,長孫淩才感覺自己身上那別扭的感覺被去掉了。
雪芽手腳麻利地幫她挽了個發髻,再從這房中走出時,她又是那個趾高氣昂的大公主。
剛走了兩步六親不認的步伐之後,她扶着雪芽的手剛想上轎子,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咬牙切齒地一聲:
“長孫淩!”
“你可讓哥哥我好找啊!”
長孫淩整個人都僵了一下,随後她拉起裙擺,三兩步跨上了布攆,勒令那擡辇的太監們:“快快快,起駕!”
“你還敢跑你信不信我這就同母後解釋一下,我為什麽每個月都要丢一枚腰牌”
太監們慌慌張張地将布攆剛擡起來,長孫淩扒着扶手,剛聽見這話,只覺一陣窒息,在布攆搖晃着轉彎的時候,終究氣憤地又下了一道令:“停停停!”
布攆在原地重新停下。
她臉上拉出一個讨好的笑容來,看着來人的方向,洋溢着無比的熱情:“哎呀,瞧我今兒運氣多好,竟然出門散個步也能遇見二哥,二哥好久不見呀!”
長孫鴻冷冷地看着她,長身玉立地站在那兒,雙手環胸,只被她氣得都挂起了冷笑,狹長的眸子裏泛着涼意,審問道:
“說吧,這是又拿着我的腰牌,上哪兒放肆去了”
長孫淩縮了縮脖子,眨巴着眼睛回道:“二哥這是說的什麽,怎麽我一句都聽不懂我下午只在這宮裏四處逛了逛,是吧雪芽,福壽。”
被她點名的婢女和太監同時低頭應道:“是,二皇子。”
長孫鴻冷哼一聲:“是嗎”
他說:“不知道我一會兒讓人挨個打二十板下去,他們倆能不能說出你究竟在皇宮的哪兒逛過。”
長孫淩趕忙阻止:“別別別,二哥二哥息怒,我、我說還不成嗎!”
她氣得跺了跺腳,臉上滿是憤懑。
長孫鴻擺出一副“我暫且先聽你瞎編兩句”的姿态,聽着她說起自己出宮的種種事宜。
當聽到她在芙蓉街上逛過的時候,長孫鴻想起自己好友方才回宮說起的一件趣聞,心中出現了幾分不好的預感,接了一句:
“只去了芙蓉街旁邊那條花街你沒去”
長孫淩無辜地睜眼看着他:“二哥這是說的什麽話,我一個女子,去花街做什麽”
長孫鴻跟她對視了一會兒。
而後——
“來人,将這雪芽、福壽拉下去——”長孫鴻聲音肅然,開口吩咐道。
長孫淩立刻跳了起來:“我說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來什麽人不許來!花街我去了,花樓我逛了,南蘿我也見了,你要打就先打死我算了!”
長孫鴻的連忽然黑了下來,語氣森森地問道:“所以,午時有傳言,說一富家子豪擲千金,買下那南蘿的首夜,那人是你”
長孫淩剛不過他,只垂頭喪氣地回道:“是我。”
長孫鴻:“……”
他擡手扶着額,面上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複雜,半晌才問道:“你、你……你做這荒唐事做什麽”
長孫淩見自己出行最大的去向暴露,這會兒也不計較什麽細節了,老老實實地将事情都給認了:“我就是好奇一下,究竟是什麽美人能将京城的公子哥們迷得雲裏霧裏的,誰知也不過如此嘛。”
她理直氣壯地吐槽道。
長孫鴻揉了下自己的額頭,而後同她道:“算了,或許這也是她命不該絕,你買下來……反倒是好事,起碼她也少遭那些罪。”
聽他這樣說,長孫淩皺了皺眉頭,擡頭看着他道:“二哥這話,怎麽似乎還有些憐惜她的樣子”
那南蘿究竟會什麽戲法,竟然還将她的二哥也給拿下了。
長孫淩一副山河倒塌的模樣,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向來冷靜睿智的二哥,有些着急的開口說道:“二哥,莫非你也喜歡那花樓女子二哥你清醒些,她不過是略有姿色罷了,哪能配的起我們皇家——”
“閉嘴。”長孫鴻臉上的笑意盡失,冷冷地呵斥她。
長孫淩鮮少見到他這樣真動怒的時候,被他說的一激靈,完全忘了自己後面要說什麽。
她縮了縮脖子,讷讷道:“閉嘴就閉嘴,兇什麽兇……”
長孫鴻:“……”
他意識到自己方才态度有些淩厲,下一刻便放緩了稍許:“總之,槿……南……南姑娘與那其他的花柳女子皆不同,你不了解她也就罷了,但也不要那樣評判她。”
長孫淩心中不以為然,面上裝着乖巧地應了一聲:“噢。”
長孫鴻不知想起了什麽,也沒繼續追究她偷拿他腰牌出宮的事情,囑咐她下次少往外跑,宮外不安全之後,他就離開了,完全忘記自己一開始要逮着長孫淩好好教育的目的。
眼見着警報解除,長孫淩伸長了脖子看他離開,直到見不到人影兒了,她才長出了一口氣,而後對着長孫鴻離開的那處吐了吐舌頭,模仿他剛才的語氣:
“你不了解她也就罷了,但也不要那樣評判她——略略略,我偏要!”
旁邊的雪芽、福壽等宮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
當晚。
長慶宮內。
皇後夏雁楓一身明黃華服,在燭光盞盞的長慶宮內考校長孫淩的功課,發覺她都磕磕巴巴地背了出來之後,才放下手中的書卷,拿起茶盞壓了壓杯中的茶沫兒,慢慢道:
“今日便算你過,但你不可心存僥幸,日後若再讓太傅将你的頑皮告到本宮這兒來,休要怪母後不講情面,我非要當着你弟弟妹妹的面兒對你家法伺候不可。”
長孫淩硬着頭皮答了聲:“是。”
她趕緊湊上去抱着夏雁楓的手撒嬌,母後長母後短地拍馬屁,試圖讓她趕緊忘掉自己今天丢的狠話,下回能饒過自己一條小命。
夏雁楓被她哄得總算見了笑,忽然就聽她問了一句:
“對了,母後,兒有一事不解,想要請教母後。”
夏雁楓慢條斯理地應了她一聲:“嗯。”
“八年前,端王反叛一事中,我聽聞當朝禦史南見遲大人——”
“哐當!”一聲響,是夏雁楓将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吓得周圍一幹服侍的宮人都第一時間跪在了地上。
就連長孫淩都膝蓋發軟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心跳地有些亂了。
不明白那南家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才讓自己這樣只是随便提一嘴,就讓身邊的親人盡皆失色。
“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夏雁楓目光淩厲地從殿內跪了一地的人身上掃過。
長孫淩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又要遭殃,她急中生智,硬着頭皮道:“是今日見了二哥,他同我提了一句京城花樓有一名花魁之事,我便多嘴問了一句……”
對不住了二哥,一個鍋也是背,兩個鍋也是背,我也是被迫的。
“你二哥”皇後眼中出現了幾分疑惑。
随後,她周遭的氣勢才略微收了收,唯有眉間的愁緒凝聚不散:“原來是鴻兒……”
她自語道。
長孫淩本就是個愈戰愈勇的人,雖然今天接二連三遭到驚吓,但她卻被這事兒勾起了好奇心,硬是接着問了一句:“母後,兒能否知曉——”
夏雁楓對她擺了擺手,長嘆了一口氣:“這事說來話長。”
長孫淩:“”
“當年的端王一事,起于皇上派太子、二皇子兩人一同去各處催繳稅收,責令南見遲大夫陪同,事情會到後面那個地步,是誰也沒想到的……”夏雁楓起了個頭,又頓了頓。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她沒繼續往下再提:“總之,當年端王一事前,莫說是鴻兒,便是澤哥兒也同南家交好。”
“他們如今照顧着南家孤女,我是知道的,但此事莫要再提,不論對你大哥二哥,還是對你自己,都有好處。”
長孫淩愣愣地聽着。
她總覺得自己的母後話裏藏了太多的未竟之意。
以至于原先讓她覺得放肆、吃了雄心豹子膽的那個南蘿形象再浮現在她的腦中時,都莫名其妙帶了幾分高深莫測的迷霧。
以至于晚上就寝時,她在那雕花大床上翻滾了好幾個來回之後,一轱辘坐起來:
“雪芽!”
“殿下,您有何吩咐”雪芽推門進來,到她床前小聲問了句。
長孫淩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而後小聲道:“明日……你我……出宮後……”
雪芽立刻睜大了眼睛拒絕:“不不不,殿下您明明今日才答應奴婢不再去的!”
長孫淩“啧”了一聲,面上滿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不懂,我去是有要緊事。”
雪芽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更真誠些:“……什麽要緊事”
長孫淩随口扯了一句:“那南蘿姑娘令我一見如故,我欲與她相交——”
雪芽:“……”
雪芽臉上滿是一言難盡:“殿下,您今日不才說南蘿姑娘乃鄉野村婦,姿色不過爾爾,名不副實嗎”
長孫淩睜大了眼睛問她:“我說過嗎”
雪芽:“……”
作者有話要說: 長孫淩:我沒說過,你聽錯了。
長孫淩:我明明是誇她優雅漂亮,又有才華又迷人!你肯定記錯了!
公主真香人格警告。
正好配上一章的有話說內容:
炮灰一生一起走,誰先脫團誰是狗。
一起脫團狗就狗,大不了繼續手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