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間花魁真絕色(十二)
盛妍有心想要解釋一二, 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似乎沒什麽必要, 畢竟她和長孫淩的關系好像也沒到那個地步。
她想了想, 終究還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認下了這“在方面喜好獨特, 喜歡刺激”的名頭,同長孫淩點了點頭,正欲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她的視線瞥見了在旁邊的樹叢裏一閃而過的一道影子。
盛妍的步伐略微頓了頓。
她想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視線有問題, 還是真的那暗處藏了什麽人。
盛妍的目光裏帶上了幾分警覺,她正想要認真地詢問長孫淩, 示意她後面的人是不是她帶來的暗衛——
但她的話根本沒來得及出口。
那黑影只在草叢間一閃而過,下一刻就徑自出現在長孫淩的身後。
待到盛妍看清那黑影模樣的時候, 長孫淩已經在她面前毫無反抗之力地倒下了。
盛妍被噎了一下。
眼見着面前那個帶了點兒刀疤的國字臉男人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整個人都愣了。
從穿越開始到現在,盛妍還從來沒遇到過“武林高手”這種情況,也是第一次直面“綁-架”這種事情。
盛妍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只警惕地問出了身為無辜群衆, 這時候該有的一句話:
“你是何人想做什麽”
自己似乎是被卷入了一個跟長孫淩有關的陰謀裏。
……
與此同時。
京城城中,某處僻靜的宅子內。
休沐在家的段一塵虛虛地眯着眼睛,搖着折扇, 在太師椅裏面坐着,整個人一副春困打盹的模樣兒,似乎根本不關心周遭的事情。
直到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堂內, 同他道:
“少主,任務已完成。”
“很好。”段一塵忽地清醒過來,眼中的慵懶稍稍褪去,他打了個呵欠,正想揮手讓人退下,然而面前那暗衛着裝的人卻頓了頓,又說出了一句:
“但……事情略有一些出入。”
段一塵:“嗯”
“長公主今日如計劃透露那般獨自去了城外的護國寺,動手的是張将軍,但長公主所在處還有南姑娘,張将軍本想放她離開。”
“我看情況不妥,幹脆将她一并帶走了,請少主決斷。”
段一塵面上帶了幾分詫異:“南蘿”
她怎麽也會在那兒
按照計劃,他現在進入了城中那些公子哥們聚集護衛的守衛隊,當個中參,因為皇城內基本不會發生什麽太過可怕的、惡劣的事件,所以守衛隊僅是各家的護衛們平日裏用來挂個名,權當混日子的地方。
這是他好不容易通過錢財,找到人脈,才換來的閑散官職。
距離他一開始想要通過仕途,在朝廷上先找個合适的官職,而後根據計劃,一點點地做出功績,再通過幾個大人物的推薦,進入皇帝的視線裏。
此外,再在大公主那兒混個熟臉,在合适的時機,讓長孫淩那麽個心智單純、喜好簡單的女人對他産生傾慕心,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偏偏,一環一環,全出了意外。
先是南蘿那個女人不知是用了什麽法子,讓他成日醒着夢着,見到的都是她,因此甚至差點分不清夢和現實,在光天化日下做出那樣瘋癫的事情來。
這直接導致了皇帝對他的不喜,他為了考取功名準備了那麽長的時間,差點兒就功虧一篑。
好在……
多年來他和舊部在民間的準備很充足,不論是走哪條道兒,他都有法子達成自己的目的,只是更耗時了一些。
長孫淩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本來長孫淩作為皇帝皇後最愛的一個女兒,給段一塵求娶再合适不過,但手底下的人在南方那邊兒的計劃有變,被南昭王的人多方阻撓,他不得不生出一計來。
為了控制住南方的“天下倉”穩妥,南昭王所在的地區是必須被掌控的。
他心中生出計策,先幹脆利落的弄死了南昭王的後代,而後讓人在朝中傳出謠言,說是長公主克夫。
如此一來,南昭王之子的死,就多了一層神秘,而以帝後對長孫淩的寵愛,為了洗脫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克夫”的糟糕名聲,他們一定會選擇給她另配婚事。
果不其然,一切正如段一塵所料。
為了将南昭王的勢力神不知、鬼不覺地蠶食,他幹脆又順勢把長孫淩的第二任未婚夫給弄死了。
如此一來……
南昭王之子先前的死,倒也像是應了長孫淩“克夫”的傳言。
本來他已經沒打算走長孫淩這條路了,但既然棋子都走到這一步了,他不妨将計就計。
讓以前的舊部将長孫淩劫走,他身為護衛隊一員,自然要同皇家的守衛一同在護國寺上下尋找公主……
到時,他便能借此立功。
不論長孫淩對他有意無意,這都是讓他重回皇帝視線的重要一步。
自然,長孫淩最好還是對他有意——
待他主動求娶公主,表現出不畏懼她名聲的溫和,到時這女人還不是他囊中之物
再者說了。
消去長孫淩的“克夫”名聲也并不難,只需找個合适的神棍,将他事先編好的八字,同長孫淩的八字對上,說些兩人格外登對的話兒便是。
除此之外,他還可在兩人大婚的時候,派手底下的人在民間鬧出點動靜來,無怪乎哪兒哪兒山間農村發現兩塊帶血字宣告如今天下太平,有賴皇恩的怪石頭;又或者有漁民從水中撈起兩條格外大的魚,口中卻吐出絹帛,乃是天授皇恩的贊美……
如此一來,長孫淩雖然還“克夫”,但他不死,大家也只會覺得是他的八字太旺,扛住了長孫淩的硬克。
更甚者,在他和長孫淩的成婚日出現那些祥瑞征兆,本就寵愛長孫淩的帝後,一定會重拾對她的喜愛,當然,更多是對他這個不計公主“前嫌”的驸馬的喜愛。
樁樁種種計劃在他的腦海中一剎那閃過,那是他手下謀士同他嚴絲合縫制定出來的計劃。
其中為了避免太過,有些地方還有預備的計劃進行補救。
但段一塵沒想到……
只是抓個如今失寵的長孫淩而已,怎麽就又湊上了南蘿
這女人是上天專門派來克他的嗎
段一塵想命人下去的動作頓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道:
“你先下去吧,召何先生來一趟,我有話要問他。”
“是。”
那暗衛消失之後,很快,從其他的廂房就有腳步聲沿着這曲折的回廊越走越近。
很快,那人就來到近前,同他見禮:
“少主。”
“少主喚我何事”
段一塵揉了揉自己的眉頭,半晌才開口道:“那張将軍是你挑的人選”
這位姓何的謀士顯然也是聽聞了計劃的最新狀況,聽他這麽一問,登時便要跪下請罪:
“是屬下思慮不周,少主見諒。”
“王将軍畢竟是端王舊部,對八年強端王一事心懷怨怼,于是對被牽連的南家人自然也心存恻隐。”
“但既然南姑娘也被一同帶來,屬下有一計,可保計劃萬無一失——”
聽他這樣說,段一塵微微颔首,似是在讓他直接道來。
“原本只是想讓大公主被附近的山匪綁走,讓少主因她獲功,如今既然南姑娘也來了,不妨将事情鬧得更大些……”
那何姓謀士想的是,讓綁了這南蘿的和長孫淩的人們,扮演那些被民間通緝的拐子,看中了兩位娘子的美貌,于是趁着無人時下手。
而後,再想将兩人分開運出城去,公主被及時救下,至于那南蘿……想送到哪兒,自然可以聽段一塵的意見。
他看了看段一塵的臉色,鬥着膽子說道:
“如今少主在召集舊部,有不少軍中人士,我看那南蘿姑娘模樣生的标致,不妨——”
他下半句話還沒說出來,就對上了段一塵冷淡的神色。
那姓何的謀士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即刻道:“是屬下僭越了,南姑娘如何,自有少主定奪。”
段一塵這才轉開了自己的視線,良久,只聽他說道:
“南姑娘是當年端王一案中,南禦史唯一的血脈,若是讓軍中之人折辱她,難免讓某些‘正義之士’寒心,若是運作得當,将來南禦史一事,或許還有些文章可作。”
“再者,将她拉到我身邊,對未來的計劃只有好沒有壞,不論以她的身份而言,還是以她手中的《百官諸事》而論。”
段一塵這話說的十分正經。
讓那謀士一聽,登時肅然一振,同他道:“是屬下狹隘了。”
随後,他面上露出幾分猶豫的神色來。
見他有些舉棋不定,段一塵立刻開口道:“先生有話但可直說。”
“是,少主,《百官諸事》我自多年前就有所耳聞,都說那是南蘿姑娘多年前在獄中,為了自保放出的假消息,少主緣何敢肯定……”
段一塵眼眸半阖,不看面前的人,表情冷淡到近乎有些高深莫測的意味。
良久後,才聽他說道:
“我自有辦法驗證,先生無需擔心。”
“是,屬下祈願少主得償所願。”
直到那謀士離開,段一塵才微微地動了動眼皮子,擡起眼睛,眼底落了幾分微光。
拉攏南蘿,到底是為了他的大業,還是為了他的私心呢
段一塵問着自己。
良久後,他輕輕地、淡漠地勾了勾唇,将那困擾自己剎那的問題從腦海中拂去。
是他太片面了。
反正這天下早晚也是他的,南蘿不過是這芸芸衆生一員,他想得到便去得到好了,哪兒需要理清那些無關緊要的思緒呢
……
另一處。
盛妍是被花白禾将意識強行喚醒的。
她渾身發麻,不知自己是中了什麽招數,只記得自己在暈過去之前,先是問了那刀疤臉男人的目的,随後,那人就露出一副頗有些為難的樣子,同她說道:
“你是南見遲之女,只要你當做今日無事發生過,老實回去,我自然不與你為難。”
盛妍當然是不願意的。
雖然長孫淩是個熊孩子,但畢竟還是個未成年,而且還是她要拯救的女配之一,她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就這樣被人擄走
結果自己還沒來得及反對,就立刻失去了意識。
這會兒,她雖然腦海裏逐漸清明,但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整個人仿佛意識和身體都分離了。
她頭疼欲裂,問了花白禾一句:
“禾姐,我這是怎麽了”
花白禾方才是冷眼旁觀那一幕發生的,此刻很淡定地跟她說道:“你中了麻-藥。”
“現在你的意識已經清醒了,你需要從指尖開始,慢慢恢複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權,雖然有點痛苦,但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倆好。”
盛妍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長孫淩這是招誰惹誰了,這一世就算沒跟段一塵在一塊兒,也接二連三地倒黴。
她按照花白禾說的去做,從脖頸、到手臂、到指尖,首先是沒有任何感覺,大腦發出的指令仿佛不存在。
慢慢地,她恢複了知覺,登時就像是有萬只螞蟻順着她的手指,咬破了皮膚,爬進了血液和經脈、骨骼中,一路爬到她的肩膀、腦子裏一樣。
她是咬着下唇才忍住不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的。
“禾姐,倉庫裏有合适的東西嗎”
畢竟她的武力值時靈時不靈,這會兒不能依靠自己用硬碰硬的辦法和這個古代世界不講理的武力值拼搏,她決定另辟蹊徑。
花白禾點了點頭:“因為你原來的職業是主播,所以你倉庫中不論任何功效的物品都是以護膚品和化妝品,或者是香薰等形式存在的。”
“能起暫時性作用的東西也有一點,你需要立刻兌換,立刻使用。”
盛妍點了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
她輕輕地睜開了眼睛,發覺這搖晃的馬車車廂裏只有自己和長孫淩兩個人。
彈幕裏充斥着熱心觀衆們對她的擔憂,生怕自己本來看的是爽文直播,結果半途突然變成了虐文的路子。
盛妍因為不知道周圍有誰,不敢随便和觀衆們溝通,只看了看右下角的打賞——
如今只有一百萬左右。
她立刻查看了倉庫裏合适的東西。
“遺忘卸妝棉”
這個标價八十八萬,持續效果僅有一小時的東西,成功吸引了盛妍的目光。
她看了看産品介紹:
“卸妝之後的模樣不想讓其他人看見沒關系,用了這張卸妝棉,大家會忘記對你的印象,直到你重喚光彩!它是讓你的臉永葆鮮豔的秘訣”
盛妍:“……”
以前她就想問了,這個直播系統到底是什麽黑科技,裏面的東西怎麽越來越玄幻。
她想了想,按下了兌換,但并沒有急着使用。
盛妍想要看看,這對長孫淩下手的到底是什麽人。
馬車一直颠簸了半個多時辰,将清醒的盛妍差點活活在裏頭颠散架,甚至還把長孫淩都給颠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痛苦的醒了過來,打眼就看見那狹窄的馬車頂部,而後是被自己壓在腰後,動都動不了的手腕,嘴裏被塞着布,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所幸目光裏很快映出了在自己對面的人。
長孫淩先是松了一口氣,想問面前人這是哪兒,但很快聯系到自己的處境,明白這會兒情況可能有些糟糕。
雖然不知道遇到了什麽……
可很顯然,南蘿要跟她一塊兒倒黴了。
長孫淩短短一剎那,腦海裏閃過了諸多的念頭,最後定格在一個糟糕的想法上:
難怪宮人都對我避之不及,我果然很倒黴。
這南蘿不過同我說了兩句話,竟然也要被我連累嗎……
她目光亮起來沒多久,很快就暗了下去,裏面不知為何帶了幾分頹喪。
盛妍的待遇也就比她少塊布,手只意思意思綁在了前頭,但她不敢随便說話,因為她暫時也不知道眼前這是什麽情況,這會兒見到長孫淩眼中的情緒變了又變,最後竟然定格在黯然上,不知為什麽,她忽然有一點心疼。
得是什麽樣的情況,才能讓一個張揚的、嬌縱的人,變成如今這樣的黯然啊
眼前人就像是一只火紅色的,羽毛漂亮的鳳凰掉進了竈臺裏,沾了一身的灰,從裏面打滾出來之後,沒像以前那樣迫不及待地展開自己的羽毛,反而是低着腦袋,垂頭喪氣地看了她一眼,就因為過度自卑,想往角落裏縮去。
盛妍心中略有觸動。
僅僅是重見之後的這一會兒功夫,她竟然就對自己曾經恨不能吊起來揍屁股的小狼狗産生了一點點同情。
她無聲嘆了一口氣,舉起自己被綁在一塊兒的手,艱難地往長孫淩的方向湊了湊,本想碰她的肩膀,但馬車略微一颠,她的指尖卻碰到了長孫淩的側臉。
長孫淩睜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像在問她想幹嘛。
盛妍手略矮了矮,夠到她的大腿,雙手艱難地動了一會兒,才扭曲的寫了兩個字:
別怕。
馬車又一個颠簸,這次大約是壓到了石頭,兩人幾乎都從原地被震得飛起,盛妍一時不察,從旁邊座位上被怼到了對面,恰好壓在了長孫淩的身上。
她後腿蹬着對面的坐位底部,以為這樣就能穩住,但最終不過是半跪着倒在長孫淩的懷裏。
長孫淩卻一聲不吭,只擡眼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了腦袋,略微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讓盛妍倒在她的身上能壓的更舒服些……
而長孫淩自己,則是輕輕地将額頭抵上了盛妍的頭頂。
先前處于陌生環境的不安忽然都消失不見,心中只剩下一片寧靜。
尤其是在對方朝她比劃出“別怕”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心下更是出現了幾分慰藉。
被無故綁走沒關系,哪怕她的父皇母後不來救她也沒關系……
長孫淩埋在盛妍的發間,閉了閉眼睛,聞見了她身上好聞的一股清幽香味。
以前讓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如今竟然成了讓她安定的所在。
說來也是好笑,她竟然真的非要淪落到糟糕的境地了,好像才能辨別出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似的。
就像眼前這人,以前縱着她胡鬧冒犯,她卻只覺這人面目可憎,嘴臉醜惡。
可今天,她不過是沒同衆人一并落井下石,待自己與從前一樣,甚至在身陷囹圄的時候安慰了自己一句,結果自己就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總有男人會淪陷在溫柔鄉裏了。
長孫淩閉着眼睛,在盛妍的氣息,于心中默默地應了一聲:
嗯,好,我不怕。
你也別怕,他們是沖我來的,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出事的。
跟我在一塊兒不會倒黴,我會證明給你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喜歡現在的小狼狗咩
狼狗定律一:在流浪的時候,誰給第一根骨頭,它就對誰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