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間花魁真絕色(十一)

段一塵覺得最近的自己不大正常。

不知從哪次開始, 他晚上睡眠就總是不大安穩,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新換了個屋子, 風水不大好的原因, 後來他特意看了看屋子的起居擺設, 卻發覺毫無問題。

緊接着, 他又換了自己的枕頭、床褥子之類的, 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己睡的安穩些, 不至于像是中-邪似的, 然而他很快就發覺依然沒用。

他晚上總是做夢夢到很古怪的內容。

第一個月的時候,夢裏他總是見到一個看不清身影的人,他在夢裏只覺得這人的身段十分眼熟,但是他剛想走近,就從夢中驚醒。

而後, 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常常從夢醒之後的深夜到清晨,他徘徊在一種失落、惆悵的情緒中,無法再安然進入其中。

于是,他開始反複地琢磨那個女人是誰。

直到……

他再次根據計劃,不得不去到南樓同其他進京趕考的書生們一同聚會。

等到南蘿出現在他的跟前,不經意轉身為其他的人倒酒的時候,段一塵驀地發現,她那一轉身的背影,像極了自己夢裏的那看不清真面目的女子。

他以為這是南蘿的詭計。

随後,段一塵只對她遠觀, 根本不敢接近,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的接觸——

但沒用。

不知是不是意念太深的緣故,段一塵從那之後回到家中,發覺夢裏的人離自己又近了些,赫然就是南蘿的模樣。

夢裏的她一身絢爛的衣裳,置身叢間,然而周遭的景色都不及她美,讓段一塵內心沉寂已久的欲-望,倏然被喚醒。

這一次,他醒來之後,除了未滿足的惆悵,還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血液通通集中在了下半身,讓他能感覺到被褥裏支起來的一個小帳篷。

他擡手蓋了蓋眼睛,無聲罵了一句什麽,次日晚上就留宿在另一處花樓中。

他不想對南蘿動情,那女人只是他實現目标的一個過程,有她的《百官諸事》,能讓他更快地達成自己的願望,僅此而已,若是不能,他則需要更多的耐心。

于是他找了一個與夢裏感覺差不多的花樓女子瀉火,當晚徹底換了個環境入睡。

然而……

段一塵依然又做夢了。

夢裏,南蘿似乎知道他的做法似的,笑着問他:

“得不到我,就退而求其次了嗎”

段一塵冷着臉問她:“你這是對我用的什麽妖術”

南蘿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只同他道:“我不過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意象罷了,段公子,你是不是對奴家心存邪念吶”

段一塵沒說話。

等他再次醒來,發覺自己對懷中抱着的香軟身子毫無欲念,他只想讓夢裏的那個人,雌伏在他的身下。

……

段一塵的夢愈演愈烈。

他開始能碰到南蘿了,他試着在夢裏将這個影響了自己心境和意志的人殺掉,仿佛這樣就能結束他的噩夢似的。

但那女人只是好笑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麽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就連呼吸不過來,窒息的時候,那女人也只是對他笑,漂亮的眼珠子裏裝着嘲諷,喉嚨裏艱難地擠出“嗬嗬”的氣音,想要說點什麽,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每當這時,段一塵就産生了一種與心魔戰鬥的快感——

“南姑娘要不要說說,你到底如何進入我夢境中的”

“什麽姑娘的聲音太小,我聽不清。”

他不記得自己到底殺了南蘿多少次。

那些夢裏混合了他的欲望、癫狂的行為,他不肯認輸,足足讓南蘿在自己的夢裏死了上百次。

直到他高中狀元的那天,游街的時候,去到南樓中,喊來了南蘿姑娘,然後……

差點兒當衆掐死她。

周遭的人都道他是一朝中榜,高興瘋了。

只有他知道,這女人是多麽的歹-毒。

可手中掐着的人眼中只有驚慌,并沒有在夢中的肆意,楚楚可憐的樣子,好像他做的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還好段一塵在最後關頭憑借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分清了現實和夢境。

但這事情傳到了皇帝的耳中,聽見自己的新科狀元竟然有臆症,他很是失望了一番,随後,段一塵本來能去當個攥書郎,卻因此耽擱了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官職地虛度時光。

段一塵以為在現實嚴重脫離自己計劃的情況下,他晚上能夠放下對南蘿的執念。

但他沒有。

那天晚上,他夢見的依然是南蘿的模樣,對方的衣着更暴露了些,似乎象征着他對她的欲-念越來越不堪。

段一塵仿佛聽見了自己理智崩斷的聲音。

那天晚上,他在夢中将人瘋狂地按在身下蹂-躏,看着南蘿白皙的肌膚上遍布他的指印,青的紫的,痕跡看着就令人遐想,引發他無限的快意。

夢裏的人似乎半點不知道疼痛,笑嘻嘻地看着他,問道:

“段公子原來喜歡這樣玩麽”

段一塵幾乎是發了狠地在折騰那人,直到身下的人香汗淋漓,幾乎沒有睜開眼睛的力氣,他才湊到南蘿的耳邊問:

“這樣你滿意了麽”

“我與南姑娘無冤無仇,你究竟為什麽要纏着我”

南蘿無辜地眨巴着眼睛,好像聽不懂他的話,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昏昏沉沉的同他道:

“不是段公子想念我,我才出現的嗎”

段一塵掐着她的脖子,冷冷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才瘋狂放縱過自己一場的人:

“我沒有。”

身下人擡起纖纖玉指,碰了碰他胸口的部分,笑着說道:“沒有麽段公子問問你自己這兒,是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惦記着奴家”

“否則,奴家怎麽不去旁人那兒,專門找你呢”

段一塵怔住了。

被點醒的念頭像是在野地裏瘋狂滋長的雜草,頃刻間就燎原似的在他的心頭填滿了,讓他的心裏、腦子裏,都只裝着這個女人。

他終于意識到……

他似乎想要得到這個女人。

……

“段一塵對你增加58點好感度!”

花白禾的聲音響起。

盛妍輕輕地“嗯”了一聲,似乎不在意的模樣。

任誰在鋪設了一個龐大的網之後,聽見獵物一點點的上鈎,估計都會是跟她一樣的反應。

她趴在窗邊,看着巷子外的景色——

這巷子和最初段一塵能留在外邊徘徊來去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了,外頭改了道兒,如今正對着一條鬧事街,不再是往日那般蕭條的模樣。

甚至是晚上,都時常能聞見巷子裏的小攤兒上傳來的紅油抄手香味兒。

她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頭做糖人兒的動作,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南姑娘,該換藥了……”

盛妍頭也不回,在門外的人推門進來之後,淡淡地說了一句:

“放那兒吧,一會兒我自己會換。”

“明日李府的小夫人想去城外的護國寺上香,想問問姑娘得不得閑,若是姑娘有意,我這便去回了門房。”那丫鬟聽了她的話,将手中的藥放到一邊兒,随後就同她彙報李府太太的來意。

盛妍“唔”了一聲,似是回憶今日有多少恩客要來,随後才道:

“我曉得了,我會去的。”

她眯了眯眼睛,繼續懶懶地趴在窗戶上看外頭的人間景象。

一晃眼,已經是一年多過去了。

距離她剛來,過去了很長時間,她與那時候不大相同,如今的她奇異地打入了京城裏一些上流的夫人圈子裏,像是“婦女之友”一樣的存在。

雖然這些個夫人誰也瞧不上她,但毫無疑問,深閨中的生活都太過寂寞,她們有太多的故事想說。

于是,偶爾盛妍受到邀請去大人們的府中宴客時,同那些小妾們、夫人們有幸說上兩句,她獨特的見解和角度總能讓旁人覺得新鮮。

她的外出活動形式就多了許多。

當然,關于她的傳奇也更多了些許,在這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她最初的恩客,長孫淩。

自打長孫淩要出嫁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她不知是不是被禁锢了自由,再沒見到她悄悄出宮,又或者是她偷偷地出宮了,只是沒來盛妍這兒。

總之,一段時間後,人人都知道當初那位“一擲千金”的淩公子不來了,南姑娘失寵了。

老鸨試圖以此為由,讓南蘿晚上接其他的客人——

風聲不知怎麽傳了出去。

第二個月開始,就有以淩公子為名義的錢財定期送來,似乎在告訴京城其他肖想南蘿的人,她從未失寵,只是如今自己不在,不便來場。

加上南蘿主動同老鸨說了,淩公子買下她的首夜之後,還沒行駛“權力”。

規矩和錢財雙管齊下,南蘿成了花樓唯一一個不需要以色侍人的存在,最初關于她清高、身份特殊之類的傳言,就愈演愈烈了。

盛妍從某個時間段開始,隐約能猜到每個月給自己送錢的人不是太子就是二皇子,因為……

宮中關于長孫淩的消息,并不大好。

不同于上一世得皇帝和皇後的寵愛,根據自己的心意挑選到段一塵作為驸馬,這一世的她不知怎麽得罪了帝後,早早地被許配給了不知什麽王。

盛妍時常能從民間聽說宮裏又拿什麽什麽給公主當嫁妝了,皇帝又招了驸馬過去問話,言語間不外乎不舍得自己的女兒離開,聽說給公主準備的嫁妝能鋪十裏長街……

諸如此類的傳言,讓長孫淩幾乎活成了這時代所有女人都向往的存在。

誰都覺得她會去到夫家當個被供起來的“真佛祖”。

直到上個月——

長孫淩的未婚夫聽聞感染了風寒,病重難治,在床上躺了七日,之後就沒了。

南昭王痛失繼承人,自請奪爵。

長孫淩就這樣在出嫁前夕,等來了自己的未婚夫沒了的消息。

那南昭王之子本是身強體壯,聽聞還在軍中帶過一段時間的兵,就這樣被風寒卷去了性命,人人都覺得驚詫。

宮裏聽說還傳出了關于“大公主克夫”的糟糕傳言。

或許是這傳言也飄到了帝後的耳中,七日前,皇帝重新給大公主指了一門婚事——

是當朝一武将的,同樣身強體壯的大公子。

大概是想将這流言洗刷掉。

但就在昨日。

聽說大公主的第二任未婚夫,夜半宿醉,在回府的路上不知遇上了什麽,清早被人發現死在了路邊的排水溝附近。

這兩天,民間處處都在傳這件事,都說長孫淩是百年難見的天煞孤星體質,克夫見血之後,就會克父母、克兄弟……

盛妍光想都覺得她的日子大概很難過,尤其是在這麽一個迷信的時代。

她擡手撥了撥窗前細細的簾穗子,起身去拿桌上放着的兩罐藥膏。

說來她有些窒息——

之前因為要收拾渣男的緣故,她拿打賞一次性兌換了好用的物品,結果現在連祛疤快的産品都無法給自己的換,只能可憐兮兮地用這花樓裏見效極慢的藥膏。

味兒重不說,還帶顏色,每天晚上洗脖子都十分費勁。

也正是因此,她拒絕用這玩意兒,導致自己的脖頸上被之前的段一塵掐出來的痕跡,大半個月了都沒消下去。

開始的時候她說話都火燒火燎,以至于現在講話的時候,聲音都輕飄飄的,總覺得自己嗓子使點兒勁,就又要燒起來。

她對着那不大清楚的黃銅鏡子照了半天,暗暗把這筆賬記下,決定日後總有一天要把段一塵這個渣男打到親媽都不認識。

……

隔日。

煙雨蒙蒙。

城外的護國寺周圍攏了一層輕飄飄的白霧,讓它看上去更加莊嚴肅穆、神秘,往來的人們快步走上那石階,偶爾濺起一星半點的水花,身旁的人卻沒幾個紅了臉的,來往都是小聲地說着話兒,生怕驚擾了寺廟深處探看凡間的仙人似的。

盛妍跟那李家的小夫人溫聲說着話兒,走到了寺廟門口就不進了,只在外頭等她。

“你倒是個實誠的,到了佛寺門口了,玩過而不入這套。”

盛妍笑了笑:“心不誠不靈,何必進去冒犯佛祖呢”

李家小夫人笑了笑,同她道:“好罷。”

盛妍見她進入,便在周圍轉了轉,對這深山古剎的景觀很是好奇,沿着這佛寺周圍走了一遭。

不知走到哪個院落旁邊時——

迎面走來一道火紅色的身影。

那顏色過于明亮,在這青黛色的煙霧畫面裏,亮的仿佛能點亮世界。

因為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又飄起了毛毛細雨,盛妍幹脆撐起了油紙傘,她微微擡了擡,一雙深黑色的眸子看向來人。

四目相對時,兩人皆是一怔。

撐着傘的人在平日裏依然是那副清冷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但身側懸着馬鞭那人,卻已不複年少時的張揚輕狂,陡然變得沉默內斂了許多。

就連一樣的紅衣,都穿出了截然不同的感覺。

盛妍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率先行禮:

“公主殿下,別來無恙。”

聽了她的話,長孫淩冷淡地扯了扯唇角,眼中帶了幾分自嘲的意思,看着她道:

“我如今過的如何,民間不是早已傳開何必同我這樣假惺惺地見禮。”

盛妍:“……”

她本來不想解釋,但想了想,現在的長孫淩确實可憐,終究還是輕嘆似的說了一句:“公主誤會了,我并無此意。”

瞧見她眼中淡薄的情緒,長孫淩知道自己方才是太過尖銳、敏感。

如今這世上,對她避之不及的居多,平淡對她的倒是少數了。

她動了動唇,正想道歉——

盛妍卻忽然偏頭看了看來時的地方,估摸了一下時間,想着李家的小夫人大約要出來了,便跟長孫淩行了一禮道:“祝願公主殿下日後萬事順意,草民這便先退下了。”

萬事順意

她怎麽可能還有那樣的時光呢

如今的她和往日因為備受寵愛,能夠推遲婚事的時候不同了,現在的她是因為克夫壞光了名聲,連想跟她說話的人都少了。

下人倒還是如往常那般畏懼她,只是現在的畏懼裏,又多了些說不清的東西。

就好像多跟她待一會兒,都能被她納入克死的範圍內似的。

長孫淩聽見她的話,終究将到嘴的內容咽了一半,只道:“方才是我不對。”

盛妍眼中閃過稍許地驚訝,很快便道:“無妨,任誰如今有大公主這般境地,都能理解殿下此刻的心情。”

長孫淩看着她很快恢複平靜地樣子,有心想問一句,你也這樣嗎

你當年很倒黴,失去父母,被打入煙花地的時候,也像我一樣嗎

但念頭剛出現,就被長孫淩打散了。

她自嘲地想了想,只覺得南蘿怕是沒有任性和痛苦的時間。

于是,她沒吭聲。

盛妍見她無話可說,又轉頭望了望來路,想再次告退——

不知哪兒來的一陣風,吹起了她頸間的衣領邊兒,露出了一道青紫色的厚重淤痕。

恰好落入長孫淩的眼中。

她吃了一驚,不明白南蘿這是遭遇了什麽:

“你……”

長孫淩詫異地看着她頸間的痕跡。

盛妍及時察覺,眼中閃過幾分懊惱,她向來不喜歡将自己糟糕的一面呈現于人前。

然而那懊惱的情緒落到長孫淩的眼中,就多了幾分不可對人言的意味。

某些關于男女情事的畫面從她的腦海中閃過。

她心中驀地湧上幾分奇怪的惱怒。

一如當年她發覺南蘿和那個歌姬走近時的模樣。

但如今,她終究不同以前那樣意氣用事,情緒在心底翻了幾番,最終出口的卻是一句:

“你……日後少玩這麽瘋,若是傷了性命,想哭都來不及。”

雖說語氣有些發狠,但話總歸是好話。

唯有聽她說的盛妍一臉的一言難盡:“……”

她沒有。

真的,她不好這口。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當當小狼狗長大!請查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