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莞并沒有把手上單反關掉,而是稍稍移動了角度,對着另外一邊像模像樣地拍着。

對面向黑眼一眯,踩着的腳松了松,青年立時抱着手縮回去,他手肘推下隔壁小弟,示後者過去看看,那小弟便繞過行人,朝周莞過來,氣勢洶洶,狐假虎威嚷:“喂,你剛剛拍什麽?”

周莞這才像剛聽到一樣,慢慢轉臉看過去,表情帶着恰到好處的無辜:“沒什麽,随便拍點風景照,怎麽了?”

她穿着與相貌與這地方格格不入,精致又高級。眼尾微微下垂,畫着妝,低眼的時候,有種楚楚可憐的氣質。

是個漂亮女人。

那小弟也是年輕,被這麽一看,再開口就帶着點結巴,威脅也沒什麽力道:“別亂拍!”

“好。”她應道。

交談聲不小,後邊面聽得清楚,原本是讓人去給個下馬威,可這軟綿綿的威脅是怎麽回事!向黑聽得不爽快,扔下那青年,風風火火上前,推開小弟就上前:“滾滾滾,叫你辦點事給女人迷眼你你!不中用的東西!……剛才誰拍我,給爺站出來!”

過往的行人都唯恐跟搭上事,躲閃不及,而這中心,便孤零零站了周莞一人。

向黑一掃,便跟她對上。

周莞平靜站着。

向黑眼神從她腳上,一路往上,黏糊糊劃過身體,最後落在她臉上,嘴一歪,笑道:“你拍的?”

周莞讨厭這種眼神,沒回答。

向黑眼神盯得緊,看她身上的穿着,高跟鞋、風衣、時尚高級,他搓了搓手指:“外地人?來旅游的啊?”

那青年聽到“來旅游”三字,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目光登時看過來,卻在看清人的時候,又失望下去。

一個女人,纖瘦柔弱,能做什麽。

向黑也是這樣想,見她不答,他笑得更肆無忌憚:“你們這些外地人,就會搞這一套,拍的吧,要發給誰?警察?還是網上?”

周莞總算正眼瞧他:“那你還明目張膽訛錢。”

向黑摸了摸嘴邊的小胡子:“我沒訛,我手斷了,醫藥費我總得要吧?”

周莞眼神明顯透着鄙夷與嫌棄。

向黑朝她手上的相機看過去:“你們拍東西,是不是有肖像權這一說,你拍我,我同意了嗎?”

周莞頓了下,下意識跟着低眼,看手上相機。

向黑以為她心虛:“侵犯肖像權,得賠錢吧,你說說,賠多少。”

周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出聲。

又是錢,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擡眼,眼裏帶着笑意:“你想要多少?”

向黑沒明白。

周莞說:“你說。”

向黑跟看傻子一樣看着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後面傳來一聲還帶着不爽的喊聲:“喂,你剛才——”

繞過游客走出來,就撞見她不怎麽開心的臉,魏坤臉色一黑:“看我幹什麽?”

周莞看他:“有人要我賠錢。”

“賠錢?賠什麽錢?你又幹什麽了?”魏坤擰眉。

“我就拍了個視頻。”周莞說,嘆氣,“我的錢都在你那兒了,賠了,你的費用不一定夠了。”

一跟錢扯上關系,魏坤神經就繃緊了:“你敢。”

他黑着臉,像頭護領地的雄獅,朝在場人逡巡過去:“誰他媽敢打我錢的主意!”

掃到一半,看見個熟人。

向黑抱臂,從眼皮底下睨他:“魏坤?”

視線先是在他臉上停了一秒,然後越過他,朝後溜了一眼,青年給兩個男人壓着,頹然坐在地上,抱着個相機,手掌烏青。

一目了然。

這地方有什麽人,會幹出什麽事,他也不是現在才知道。

魏坤看了幾眼,似乎在辨認,半秒,才招呼:“哦,黑狗。”

向黑朝他後邊人瞥一眼,帶着玩味笑容,寒暄:“帶女人約會呢?”

魏坤哈哈一笑,假惺惺的裝着熟稔:“哪來的女人,我客戶。”

向黑并不怎麽信,虛着眼打量着。

魏坤看看周莞,又轉過來看他,問:“發生什麽事?”

向黑笑說:“沒什麽,一點小誤會,拍了點東西,删掉就好了。”

“哦。”魏坤回頭,問人,“删掉行不?”

周莞蹙眉:“我拍我的,憑什麽。”

魏坤像是無奈一樣,聳聳肩:“她不删。”

向黑扯了個笑:“這麽不給面子?”

橋上人來人往,橋下這邊圍着人,倒沒人上前。

岸邊柳樹招搖,河水淙淙,風景不錯,可局面似乎有點僵持。

魏坤觑一眼身後的人,有點煩躁,又有點不爽,覺得這個突然接的祖宗太會搞事,盡給他找麻煩。但面對黑狗這下三濫的做法,又很不齒。

語氣自然就沒那麽好:“什麽面子不面子的,人搞藝術的,拍點滿意的東西多不容易,你又沒幹什麽,計較什麽。”

向黑眼一眯。

魏坤擡頭看着他,像是不懂,很直接問:“還是你做什麽了?”

向黑一笑:“是沒什麽。”

魏坤靠在石柱上:“那不成了,改天藝術家出展了,給你寄張票。”

向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周莞目光也落在魏坤身上,瞥見向黑朝她看過來,若無其事轉開視線。

向黑要笑不笑的,下颌有道疤痕:“記着票。”說完,揚手招呼底下兄弟,沉着臉離開。

人走了,肩膀上被拍的力道似乎還在,魏坤好半晌沒吭聲,沉着臉。

坐地上的青年恍了好一會兒,才摸爬起來,一路撿起碎掉的手機,撿到周莞面前,擡頭一個勁兒道謝。

周莞看向橋邊的人。

魏坤側着臉,盯着河面,故意不看她。

那青年也知道,能沒事,是虧了這人說話,抱着相機過去,道謝:“謝、謝謝你,兄弟……”聲音還帶着顫意。

魏坤看都懶得看,餘光瞥将對方腫起來的手和報廢的手機,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走人。

青年又走到周莞面前,存着感激,多問了兩句哪裏人,也是攝影師等等。

周莞:“嗯。”

青年心有餘悸,被吓得不輕:“你、你也小心點吧,這種地方,還是挺亂的,特別是……”他擡頭看了眼周莞的樣子,想說你這樣的,臨了又改口,“像你這種女孩子,還是很危險的……”

周莞說:“多謝。”

魏坤聽不下去了,臉色又黑了幾分:“什麽叫‘這種地方’?那你還來?”純粹是心裏有火,不爽了。

青年不敢多說,畢竟魏坤是幫忙解圍之人,忙道歉:“抱歉,多謝幫忙,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

便抱着機器匆匆離開,剩下兩人,彼此也都不先說話,場面一時有些凝滞。

周莞在原地站了幾秒,打開相機,删掉方才拍攝的視頻。想了下,覺得是自己太沖動了,但要不是他突然出來,她不一定會被發覺,她自有自己的處理方式。

走過去,剛想開口:“你——”

話沒開說,魏坤掉頭就走人。

周莞:“……”

要說的話給堵在喉嚨口,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魏坤走得幹脆利落,背影潇灑,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原本還存着感覺的情緒,頓時消失了一大半。

她簡直無話可說。

**

玉符橋下商鋪小店更多,與石拱橋呼應的古色古香的小客棧,小攤販有兜售油紙傘的、工藝品的、還有風筝氣球的,一路過去,熱鬧得很,像是穿越到了千百年前的古街。

人又多了起來,摩肩接踵的。

魏坤沉着臉,滿臉不爽。

目中無人,嬌貴輕蔑,愛管閑事,簡直集齊了他所有讨厭的點,所以說女人就是一種麻煩的生物,能不接觸就盡量不接觸。

要不是因為錢,他恨不得當即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一路走了大半天,那女人竟然還慢悠悠的在後面走,欣賞風景一般,還停下來挑選東西。

魏坤雙手揣在口袋裏,斜着眼瞟了一眼人,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周莞知道這事是自己沒做好,不是多管閑事,而是動作慢了讓那人占了上風。擺平個人而已,這種事有何難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不就是怕惹事麽,慫。

她呿了聲,原本的道謝也沒了,懶得理,站在小攤邊挑手串。

“姑娘?喜歡哪一個啊?”

周莞擡頭。

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鬓角全白,笑眯眯的,道:“我看你模樣好,這鏈子你可适合了,來一條?”

琳琅滿目的飾品,手工制作,很精致,但廉價感也很重。

她不是很感興趣,但對方目光切切,她随手拿了好幾條。

老婦看着很高興:“我給你包起來?”

周莞點頭,“你是當地人嗎?”

“是啊,老婆子在這買東西好幾十年了,”以為她覺得東西不地道,忙解釋,“都是安城特有的工藝品,好的呢。”

周莞一笑,低頭拿錢包:“都要了。”

“哎哎,好,好。”

老婦掏出個精致的小袋子仔細包裝,等待間隙,周莞随口問:“你聽過周思玫這個名字嗎?”

“誰?周思玫?”老婦泛着皺紋的眼睛動了動,“你說哪個地方的?我們這好些婆娘有叫這個名字,你問哪家的?”

周莞頓了頓,似乎也沒想明白,展顏一笑:“沒事,多少錢?”

“六十。”

她抽出一張一百塊遞給她:“不用找了。”

“哎哎——”

周莞已經轉身走了。

旁邊的小攤前面游客投來一眼,很快,又收回去。

魏坤見人大手大腳的,忍不住在心裏又翻了個白眼,未等人靠近,掉頭繼續帶路。

直到逛完準備回去,魏坤還是沒吭聲。

周莞靠在副駕駛上,閉着眼,眉心擰着:“你還是不是男人了?”

魏坤忍了一路,沒好氣道:“我不是,你是,厲害。”

一個男人,比她還要優柔寡斷。

周莞:“難道打算冷眼旁觀?”

“我有這麽說?”魏坤冷哼一聲,語帶威脅,“別說我沒提醒你,這裏不比你們大城市,偏僻山城,惹到什麽,你再有錢也沒地方使。”

周莞轉臉看人:“不是有你麽?”

魏坤被堵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瞪着人。

周莞重新躺回去:“我看你挺厲害,這一個月,照應着點。”

魏坤:“……”

弄得他想發火又不好發,只能憋着,“想要我照應,你這個月最好聽我的話,知道嗎?”

“嗯。”周莞從包裏掏出眼罩,戴上。

魏坤:“你什麽态度。”

“我累了。”周莞說,“改天再說教,到了叫我。”

“你這人……态度極其不端正!出門在外,安全最重要你不懂?”

“嗯嗯。”周莞轉開臉。

“凡事三思後行,想想你能不能擺平再說……”

周莞聽得昏昏欲睡,引擎聲夾雜着唠叨聲,念了一路,吵得她耳朵疼,眉心緊蹙。即使是娛樂圈裏最八卦的經紀人都沒他能說。

她完全沒想到,找的這司機這人不僅慫,還聒噪。

天吶,她就沒碰過這樣的男人。

要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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