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蔣濤扛着鋤頭,撥開人群走了進來,視線在被圍在中間的周莞身上看了下,看向臺階上的向黑,“你們堵着人做什麽?”
向黑沒想到蔣濤能出現,頓了下,臉上浮起笑容:“蔣濤啊,怎麽有空往這兒來?”
蔣濤把鋤頭放下,“咣”一聲砸在地面上:“我不來你是準備又敲詐誰?”
向黑尴尬一笑:“哪能。”
蔣濤不再理他,轉向周莞:“妹子來川水旅游?”
對方身材高大,三十歲左右,穿着簡單的夾克外套,灰色褲子,可即使如此,周莞仍能從窺見他藏在衣服下的蓬勃肌肉。
板正的國字臉,厚眉骨,顴骨明顯,皮膚很黑,一雙眼很有神。
周莞盯着他看了幾秒,蔣濤笑了笑,面露疑問。
她才眨了下眼:“你好。”
蔣濤見她背着相機,問:“來玩的?”
周莞點頭。
蔣濤笑道:“難得還有人往川水這窮鄉僻壤過來,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他笑起來,有種春風化雨的溫和感,真誠柔和,像一個年長的兄弟。
周莞朝旁邊掠了一眼,餘光瞟了向黑一眼,接着問:“方便嗎?”
“當然,很歡迎。”
周莞輕輕呼出一口氣:“多謝。”
兩人旁若無人的寒暄,直接把他當空氣,完全不把他放眼裏。向黑臉色冷了冷:“蔣濤,這麽做事不對吧,我們事還沒談完呢?”
蔣濤抓過靠在石塊旁的鋤頭,拎在手上,寬厚一笑:“什麽事?要不一起去我家坐坐,讓我也聽聽?”
向黑噎了下,臉色愈發難看。
蔣濤不再看他,而是問了她身後的人:“這位是……”
“魏坤。”魏坤伸手。
蔣濤握了下,能看出是一起的人:“一起喝杯茶?”
魏坤沒吭聲。
蔣濤有點不解,看着像是一路人,氣氛卻有些凝滞,看向周莞,面露疑惑。
周莞淡淡道:“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別的事。”
魏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眉頭擰得死緊:“我有什麽事?”
周莞轉身:“沒有就走吧。”
蔣濤扛起鋤頭,在前面帶路,那些圍着的小弟下意識都跟着讓開。向黑氣得臉色鐵青,然道:“蔣濤!你別他媽嘚瑟!”
蔣濤往後看他一眼:“你也想去我家坐坐?”
向黑握着拳頭。
蔣濤冷着臉色:“這幾年給你威風夠了,沒人管,不代表你可以肆無忌憚。”
向黑氣得不行,但偏偏不能奈他如何。
他在前面領路,眼神一瞥,圍着的人紛紛散開,或有朝向黑看去等他下指令,可向黑黑着臉什麽都沒說,便沒一個敢攔的,讓他們大搖大擺地走下去。
向黑氣得狠狠揣了樹幹一腳:“媽的!蔣濤你給我記着!”
走得遠,還能聽到後面人罵罵咧咧的咒罵。
旁邊人倒是無所謂,像是剛下地歸來的農民,灰褲子挽着褲腳,肩上扛着鋤頭,一派閑散潇灑。
周莞往後瞟了了眼,問:“沒事嗎?”
蔣濤朝她一笑:“有事我也得管,他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周莞沒答。
蔣濤能猜到實情,灰色膠鞋踩在泥地上,邊走邊說:“向黑這個人無賴至極,讓你來旅游還受這個氣,實在抱歉。”
“沒有人能管?”
蔣濤頓了下,嘆了一口氣,沒有明說:“你下次要是碰到,提我的名字,他還是會給個面子的。”
周莞臉色凝着,可她也能猜到幾分,這種地方,更多是地方勢力盤踞,胡亂勾結。
她有些煩躁,覺得這裏不該這樣,可這麽想的她,又有點天真。
蔣濤主動轉移話題:“川水景色還是不錯的?怎麽想來這裏旅游?”
周莞說:“聽人介紹的。”
“那這人也是個特別的,雖不怎麽發達,不過或許很受你們這些藝術家喜歡。”
“怎麽知道我是藝術家?”
“這不是相機?我倒經常看好些旅者抱着到處攝影,文藝得很。”
“就是個閑照相的。”
兩人聊了半步,蔣濤風趣幽默得很,話題也拿捏得當,既不唐突,也熱絡剛好,周莞跟他說話很舒服,不知不覺聊了許多。
後頭人始終安靜跟着,沒主動搭話,也沒有出聲。
停頓的時候,餘光能瞄見一點,魏坤側着頭,看着道路兩側風景,似乎并不如何受影響。
蔣濤知道她是來旅游的,主動當起導游介紹,“川水的房子很有特色,大多都是修建在山腰上的。”
不僅如此,房子的周圍都有很多樹木,他們走在路上,也像走在林間,房屋、樹木、山脈,三者相融相和。
“但是也危險,于是便留着樹,穩固山體,算是靠山吃山了。”
周莞點點頭,心不在焉:“挺厲害的。”
蔣濤笑起來:“現在地方擴充了許多,也修建了許多特色的房屋,不過肯定是比不上大城市了。”
“各有各的好。”
蔣濤又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你們現在是住在哪裏?”
“一個老房子。”周莞望着掩藏在山林之中,無邊無際的房屋。
蔣濤問:“還習慣嗎?”
“還可以。”
蔣濤主動道:“要是不介意,可以道我家來落腳,房間挺多,也算我作為東道主,對你們第一天來就發生事表示歉意。”
他神情真摯,是真的歡迎。
周莞笑了笑,攏了下頭發:“好啊。”
身後的腳步似乎停了下,但很快恢複如常。
蔣濤很樂意款待,很有興致地在前面帶路,要去他家參觀,順便可以吃個午飯。
周莞微微仰着頭,仔細地聽他講話,陽光落在她側臉上,泛着光,眼神帶笑,時不時點頭一下。
溫柔安靜,一點都沒有平時的目中無人。
身後魏坤拉着臉色,面無表情地看着前面兩人互動。
心裏腹诽非常。
去吧去吧,不僅要換房子,最好再換個向導,反正人家緊急關頭英雄救美,他就是個狼狽為奸還貪生怕死之輩。
魏坤嘴唇抿成一條線,揣着兜,慢吞吞綴在後面。
他想起當時周莞的眼神,陌生、冷漠,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思及此,臉色又拉了拉。他這麽跟狗似的累死累活伺候着,還不如一個兩句話打嘴炮的人?
想着,胸腔裏憋着的那股氣開始上湧,堵在嗓子口,讓他很像發一通氣。
現在最後別跟他講話,誰開口誰倒黴。
偏偏,那男人還看不懂臉色,停下來,回頭問他:“魏坤是吧,中午一個喝一杯?”
魏坤掀起眼皮,看過去。
周莞則側着臉,在看路邊的野花。
他憋着氣,發不出來,只能勉強扯了扯嘴角:“行呗。”
周莞忽然問:“你家還有多遠?”
蔣濤還想跟魏坤聊兩句,聞言又回答:“快了。”
魏坤看着那着兩人說話就心煩氣躁,扔下一句:“你們先走,我去買點東西。”
蔣濤卻道:“沒事,等你。”
誰他媽要你等?!
魏坤繃着嘴角,朝旁邊的小賣部過去,要了一包煙,付錢的時候,手從口袋裏掏錢包,這才發現手腕上還挂着給周莞買的東西。
兩包衛生棉和一雙拖鞋,以及三瓶礦泉水。
那女人吩咐他的時候說,腳疼,衛生棉要拿來墊腳的;拖鞋是洗澡要用的,她不穿別人穿過的;還有,她不喝這邊的地下水,一定要某某牌子的純淨水。
矯情又做作。
魏坤瞪着那塑料袋好半天。
老板娘喊人:“聽見沒?12快。”
魏坤掏了錢過去,拆開包裝抽了一根,可煩躁沒降下去,反而愈發濃烈。
靠在小賣部門口的樹幹迅速吸了兩口,聽見旁邊傳來一陣女聲:“老板娘,一瓶礦泉水。”
魏坤擡眼,随意瞥去一眼。
沈璨邊找錢邊抱怨:“老板,你們這哪兒有住的地方啊?”
“多着呢,你往裏面走走,進去問,很多沒挂牌子的。”
“你們這也太偏僻了吧。”
沈璨捶着大腿,臉曬得紅紅的。
魏坤吐掉香煙,詫異叫人:“沈璨?”
沈璨猛回頭,猝不及防撞見人,她吓得後背猛撞在小賣部櫃臺上,瞠目結舌:“魏、魏坤。”
魏坤掐滅煙,眯着眼打量:“你怎麽在這?”
“我、我來這有點事?”
魏坤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
“我媽這裏有個親戚,我來看親戚的……”
魏坤不怎麽信,但是也管不來那麽多,只是說:“你一個女的跑這看什麽親戚?瘋了。”
那頭,蔣濤見人在說話,踱步過來,“買好了?”過來,卻看見旁邊還站着個女孩,問,“這是……”
沈璨忙問好:“你好,我是沈璨。”
蔣濤轉問魏坤:“是你朋友?”
魏坤把剩下的煙蒂彈垃圾桶裏,“嗯。”
蔣濤是個熱心腸,主動問:“你也來旅游?”
沈璨:“不是,找人的……”
“找什麽人?可以的話我能幫你問問。”
沈璨吞吞吐吐:“那個……”
好在他問完就算,又問吃飯了嗎,結果聽聞還沒有,又熱情地邀請同行,一起去他家吃。
魏坤簡直要懷疑,這人是不是別有用心,怎麽這麽殷勤。
于是同行的人又加了沈璨,她跟在魏坤旁邊,跟在蔣濤後面走,到路邊的時候,眼神移了移,不大敢往周莞身上看。
周莞本來沒注意,倒是她躲躲閃閃的樣子引起好奇,瞟了一眼,認出這人是當時咄咄逼人威脅的那女的。
她眼神在沈璨身上停留了幾秒。
魏坤站着,手腕上挂着那讨人厭的塑料袋,正煩着,沈璨偏往他身前湊:“幹什麽?”
沈璨問:“魏坤,你怎麽在這?”
魏坤說:“工作需要。”說完,觑了前面人背影一眼。
蔣濤跟周莞在前面走,他們落後半步在後面跟,沈璨粘他,壓着聲音跟他說悄悄話。
“那個男的是誰啊?”
魏坤眯着眼:“她朋友。”
“哦,”沈璨又追問,“男朋友嗎?”
魏坤低頭瞥她一眼:“你怎麽這麽八卦?”
“好奇不行。”沈璨嘟哝了一聲,又問,“你這活兒要接多久啊?”她沒問是什麽活,早打聽清楚,故意不說。
“不知道。”
“我過來的時候碰見魏婷了。”
“嗯。”
“她好像跟駱西來在一起。”
魏坤眯眼:“那臭小子。”
沈璨笑出聲,很輕。
蔣濤問了什麽,周莞沒聽清:“什麽?”
蔣濤笑了笑:“問你口味如何?家裏都是普通的菜,怕招待不周。”
周莞“噢”了一聲,說:“我都可以。”
蔣濤說:“能吃辣嗎?”
“一點點。”
身後的說話聲壓在嗓子裏,沈璨說了什麽她聽不清,餘光,能看見魏坤時不時低頭去聽。
她嘴角浮出冷笑。
對她就一副不煩惱的樣子,對別人就側耳傾聽。
這邊,沈璨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什麽,魏坤揉了揉耳朵,懶得再低頭,随口敷衍:“嗯,是,好的。”
沈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