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駱西來還不能下床,駱西來母親作為代表,跟着魏坤到派出所。他們提早到,去接了之前談好的兩位證人,長條凳上等了好一會兒,門口才傳來車身,緊接着,門口走進來一個人,雙手揣兜,留着八字胡,顴骨凸起,眼神肆無忌憚掃視,然後停在他們這邊。

周莞擡頭,身後是向黑,一臉不耐,那麽面前這人,就是向聰了。

警察叫人都坐好,拿着本子,先問駱西來,駱西來母親開口說是有人故事撞人,這人就是向聰。

聞言,向聰臉色不變,挂着笑,攤手:“我可沒有,別血口噴人。”

駱西來母親氣得手指發抖,要沖上去,被魏坤拉住,“你還沒有……我們家西來怎麽了你!你這遭天譴的!”

向聰絲毫不懼,岔着腿靠在牆上,用令人不舒服的眼神,在他們身上掃過,順便多看了周莞好幾眼,“自己撞車,可不能胡亂賴人,是吧同志。”

派出所警察說:“先坐好。”

周莞覺得他們的表現,似乎勝券在握,仿佛來這趟,只是來兜個風而已。

她眼皮跳了跳。

警察問:“那個路段沒有監控,不能僅憑你們一面之詞,你們有證據?”

“當然。”魏坤說,走出去,然後,帶着之前見面的兩個證人進來。

奇怪的是,在看到人的時候,向聰的嘴角卻露出一抹笑。

魏坤說:“這兩位,都是當時在路口看到事故的人,他們可以作證。”

警察先問那中年男人,後者擡頭看了周莞一眼,低下頭,說:“我當時剛好送我女兒上幼兒園,車開得快,只聽到車子狠狠撞上的聲音,回頭看的時候,那車已經冒煙了。”

周莞眉心漸漸擰起。

警察繼續問:“那你是否有看清楚,當事人是自己車子失控,還有被動撞上。”

Advertisement

那男人咽了下口水,搖頭:“我沒怎麽看清。”

話音剛落,魏坤神情猛地就變了:“喂,你——”

駱西來母親哭出聲,沖過去要抓人:“你之前不是答應好了嗎?你怎麽能亂說呢!”

魏坤控住住情緒,走過去,握着對方肩膀,盯着他的臉,一字一句:“大哥,你好好想想再說,這事不能開玩笑。”

男人眼神有些閃躲,臉色微微灰白:“我、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确實沒看清。”

魏坤控制着情緒,手指卻忍不住抖起來,他緊緊攥緊拳頭,緩緩轉過頭,看着向黑。

到現在,周莞總算明白,向聰進來的時候那大搖大擺的樣子是因為什麽,原來是已經提前打點好了。

可以,了不得。她忍不住嗤笑了聲。

這是第一次有人能跟她對上,讓她找好的人反口。

她看向那中年男人,最後确認一句:“你答應我們了的。”

男人低下頭顱。

周莞懂了。她給的錢,不足夠讓他冒着生命危險作證。

另外一個證人,同樣臨時反口,說自己老眼昏花,只聽見撞車的聲音,但離得遠,并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撞的。

周莞深深呼了一口氣,不做表示。

駱西來母親哭得滿臉是淚。

最後,警察開口,定下結果:“證詞模糊不清,無法确定就是對方撞的。”

民警離場,并表示駱西來私下拉客,沒有制度,還要罰款,駱西來母親幾乎要撲上去抓人:“你們這幾個遭天譴的,你們沒良心!你們要死!”

向聰撣灰塵拍了拍衣服,嫌惡地看了駱西來母親一眼:“你說話小心點。”

周莞看着對面人。

他笑得很大聲,大搖大擺地出門,嘴裏還哼着歌。

周莞反而沉靜下來,事到如今,已經不能靠法律。

沒等她出聲,旁邊人一直一言不發的人突然動了動身體,緊接着,她還沒反應過來,魏坤朝着向聰過去。

向聰背對着沒反應,被魏坤掐着脖子,往後狠狠砸在牆上。

“魏坤!”周莞叫住人。

魏坤掐着他的脖子,手上力道是真的,臉色黑沉沉的。

向黑渾身一滞,盯着人:“魏坤,你幹什麽,這是在派出所!”

向聰被掐得呼吸不暢,臉色憋得通紅,死死盯着魏坤,“你、他媽給我放開……”

說完,魏坤收下反而加了力道,向聰頓時半個字都發不出來。

“松手!”向黑招手,外面候着的兩個小弟沖上來就要拉人,魏坤突然撤身,朝着身後站着的向黑過來、向黑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對方拳頭砸在臉上,往後跌了下,才站穩,眼神陰沉:“魏坤,我勸你別多管閑事。”

魏坤低頭,揉了揉手腕,就在向黑以為他不會再動手,他猛地又上前,一拳搗在向黑肚子上。

向黑疼得彎下腰,臉色鐵青,幾乎是咬牙切齒:“魏坤。”

魏坤走過去,揪着向黑領口提起,他臉色太過可怖,震得周圍站着的小弟一時沒一個敢上前的。

向黑領子被抓着,嘴角紅腫。

魏坤聲音冰冷:“你威脅他們?”

向黑抹了一下嘴角血跡,還笑得出來:“我威脅?嘴長在他們身上,準你讓他們開口,不準我讓他們閉口?”

魏坤問:“你怎麽知道我找了他們?”

向黑索性坐在地上,卸了力氣,皮笑肉不笑的:“你能找到,我自然也能找到。”

魏坤一拳又要上去,被向黑小弟擋着,糾纏間,裏面的民警終于聽到聲音,過來呵斥放手。

周莞上前拉人:“魏坤,你冷靜點。”

他像頭被惹怒的獅子,氣息狠戾,眼神可怖,讓她都覺得陌生。

“幹什麽幹什麽!派出所門口鬥毆?小心我都給你們铐起來!”

周莞抓着魏坤,控制着不讓動,對民警說:“抱歉,誤會。”

同時低聲斥道:“魏坤,你瘋了,住手。”

魏坤沒動。

周莞伸手去掰他的手掌,盯着人:“我說放手。”

片刻,暴怒中的人才慢慢安靜下來,只是仍盯着對面人,眼神陰沉。

向黑疼得龇牙咧嘴,甩開魏坤,指着人:“你給我記着!我勸你這事最好就這麽了,別多管閑事,否則,我是不好動你,但你身邊這個女的得給我小心了,一個外邊來的三無攝影師,老子有的是辦法弄她。”

周莞頓了下,才意識到他指的是自己。

聞言,魏坤又要沖上去:“你他媽再說一遍!”

“不信走着瞧。”向黑狠狠瞪了一眼,退後兩步,揮手叫人,“回去。”

**

本以為能把人揪出來,結果反而落的一身狼狽。

魏坤喘着粗氣,臉色難看得很。

他太過顧慮,太多力不從心,結果連看着長大的小孩都幫不上忙。

駱西來母親哭得兩眼通紅,那兩位找來的證人早就不知什麽時候溜了。寒風凜冽,樹葉簌簌,他們站在派出所門口,覺得前所未有的挫折。

魏坤坐在臺階上,一言不發。

事到如今,辦法都已經找了,卻無可奈何。駱西來媽媽也認了,擦了擦眼淚,抓着魏坤的手:“算了,西來這次只能自認倒黴。好在沒有大礙,咱們普通人,大腿粗不過對方胳膊,認了。你們幫了我們西來這麽大忙,我也不能看着你們跟人對上,就這麽算了,謝謝了。”

魏坤張了張嘴,卻覺得嗓音發澀,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只道:“對不起。”

“傻孩子,你說什麽對不起,你為我們西來做的我記着呢。”

魏坤想說什麽,說駱西來現在這樣其實跟他脫不開關系,要不是為了魏婷,或許他好吃好穿的也不會去攬什麽私活。

可對方什麽都沒問,沒問駱西來為什麽跑來做這種事,便是也清楚了。

好在駱西來人好好的,受的這些罪,只能往肚子裏咽。

魏坤坐在臺階上,手肘搭着膝蓋,擡頭望天。

周莞走到他面前,低頭看人。

兩雙眼對視了一秒,他移開,渾身挫敗懊惱的氣息很明顯。

方才向黑的威脅她聽見了,一半也有她的原因,否則這人不會這麽容易善罷甘休。

周莞靜了半秒,說:“還有辦法的。”

魏坤垂着頭:“嗯。”

周莞見不得他這個樣子,不知怎麽,就是不想看他這樣。

三人回到醫院,臉上都沒有什麽喜悅之情,他們不用問也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麽好處理。

駱西來已經能撐着床坐起來了,跟魏婷說了好些話,看見他們,還朝他們笑笑。

有人陪着,她留着也沒用,便先回了客棧。

躺在床上的時候,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和煩躁。

她一直覺得自己順風順水,一直覺得錢財萬事能擺平,可現在,眼前人有事,她卻無能為力。

許知陸電話過來的時候,周莞正陷入一種自我矛盾中,接起來的語氣,便有些燥意。

那頭停了下,才笑着問:“怎麽了這是?”

周莞收了情緒:“沒什麽。”

許知陸說:“昨天不是做要回來了?票買了嗎?”

周莞看着陽臺晃着的窗簾,說:“臨時有點事,再過幾天。”

許知陸:“什麽事?剛剛腦脾氣的原因?”

周莞想起臨時反口的那兩人,心情很複雜,問:“錢是不是并非萬能?”

“當然是萬能的,只是你給的不夠多而已。”

周莞:“……”

許知陸主動問:“出什麽事了?”

周莞便把駱西來的事說了。

許知陸想了想,“那個小孩,跟你什麽關系?”

“我住的客棧老板的兒子。”周莞奇怪,“問這個幹什麽。”

許知陸笑笑:“看什麽關系,才能決定要不要幫忙。”

周莞坐起身,神情凝了凝,遲疑了下,才問:“你有辦法?”

“辦法總是人想的。”許知陸說,“不是傷得挺重?先好好養傷再說。”

**

駱西來在醫院躺了快一周,身體恢複得差不多,能下地走路,除了骨折的腿還要需要再養一段時間,已經能夠傻兮兮開玩笑,魏婷在給他削蘋果,白眼:“正經點好麽。”

駱西來母親出去交錢,魏婷猶豫了下,才說:“你下次別犯傻了。”

駱西來不吭聲。

魏婷拍了拍他的手:“謝謝你,真的。”

駱西來臉色通紅,有些臊:“婷婷,我……”

魏婷打斷他:“我知道。”

她臉色也紅,“我跟你一樣。”

駱西來猛地看向她:“真、真的?”

周莞跟魏坤來看人的時候,病房裏的氣氛有些奇怪,兩個人都不說話,一個低頭啃蘋果,一個玩手機,視線沒有對視,卻彼此臉頰都紅紅的。

魏坤納悶,掃視了一圈:“怎麽了你們?”

魏婷擺擺手:“沒、沒什麽。”

“奇奇怪怪的。”魏坤把水果放桌上,“好點了嗎?小子。”

駱西來笑得傻裏傻氣的:“好多了坤哥,謝謝你周莞姐。”

周莞點了下頭。

還沒說兩句,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駱西來媽媽喘着氣,臉上帶着難以忽略的震驚與驚喜,進來:“那、那向聰,聽過有人寫匿名信舉報,被抓起來了。”

魏坤震驚:“什麽?”

駱西來媽媽說:“我剛接到派出所電話,說向聰承認撞人的事了。”

魏坤眉頭擰着:“怎麽回事?”

駱西來媽媽便把事情複述了一遍,說派出所接到報案說,有人親眼看到向聰車子突然蹿出導致駱西來車子閃避不及,對方還故意撞了車。然後是向聰上派出所主動自首,并表示駱西來的所有醫藥費和賠償他都有如數負責。

魏坤聽得一頭霧水:“怎麽可能?”

駱西來媽媽雖然恨不得把對方抽筋拔骨,卻也是不解:“不知道對方搞什麽幺蛾子,但警察都這麽說了,應該也不敢使詐。”

周莞聽完,才忽然想起,幾天前接到的許知陸的電話,對方說要幫忙,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

魏坤側頭,看見她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問:“你幫的忙?”

周莞搖頭,複又點頭:“可能吧,我上次有提了下這件事,也許他有找人……不過算了,能處理就好。”

用錢都擺不平的事,誰這麽大本事?

魏坤把人看了好久,才狀似無意地問:“誰啊?要是真幫了忙,怎麽也得道謝吧。”

“許知陸。”

魏坤嘴裏念了這名字,又追問:“誰?你們什麽關系啊?”

周莞說:“我哥。””哦。”魏坤那股突然出現的醋勁消散了不少,卻不知道周莞有個妹妹之外,還有個哥,“你兄弟姐妹這麽多?”

周莞淡笑了下:“重組家庭,不是親的。”

魏坤又嗅到一絲不尋常,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那你們……”說一半,卻沒繼續。

周莞側頭,面露詢問。

魏坤擺擺手:“算了,沒事。”

駱西來既沒事,事情又有人暗中幫忙能處理,他們留着也沒什麽事,便回去。

車上,周莞手機震動,她接起來:“喂。”

她坐在副駕駛,兩人離得近,能聽清聽筒那頭的聲音,是個男人,語調溫和含笑:“小莞,那個小孩,事情好了吧。”

小莞?魏坤聽了一耳朵,臉色黑了黑,捏緊了方向盤。

周莞說:“謝了。你花了多少錢?我回去還你。”

許知陸笑出聲:“不用花錢。用得着跟我這麽見外?你的錢不都是我幫你賺的。”

似乎也是,周莞便不作聲了。

許知陸懶得再逗她,像是有正事,聲音正經不少,問:“你要找的人,找得怎麽樣了?”

周莞已經準備放棄尋找,準備回去了,聞言,問道:“怎麽了?”

“我這裏有點消息。”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她身體卻繃緊了起來。

許知陸說:“你父親的名字,叫蔣從南。”

周莞眨眨眼,似乎沒有聽到一般:“什麽?”

“蔣從南。你可以朝這個名字打聽看看。”許知陸說,“好了,我要去工作了,有事再給我電話吧。”

挂了電話,周莞還有些沒能從這個消息的震驚中回神。

她捏緊了手機,嘴裏喃了聲:“蔣從南。”

這麽多年,她從未真正去探觸這塊記憶,在她印象裏,她只有母親,而現在,許知陸平平靜靜地告訴她,她父親叫蔣從南。

完全陌生的一個名字,她沒有任何記憶。

周莞神情恍惚,手裏緊緊捏着手機。

思緒雜亂無序的時候,旁邊傳來一道聲音:“蔣從南?”魏坤握着方向盤想了想,詫異道,“我怎麽覺得這個名字聽着挺熟悉啊……”

話音剛落,腦子突然接上,他一頓,轉頭看人:“那個,蔣濤是不是說過,他舅舅,叫蔣從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