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裏頭林嬌的慘死,是梗在蕭淑雲心上的一個結。

她想要和離,帶着自己的嫁妝,離開了林家,可林嬌卻是林家的血脈,不管如何,都是她根本不能一起帶走的。可把林嬌留下,想起祁氏的偏心狠毒,蕭淑雲又實在放心不下。

這些日子,她根本都不敢去想林嬌,只要一想,心裏就像是鑿出了一個洞來,疼得她夜裏頭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入眠。

林嬌兩只手緊緊抱住了蕭淑雲,聽得她的問話,立時笑了起來。但見她擡起臉來,孺慕地望着蕭淑雲,清脆的童音仿佛廊檐下垂挂着的風鈴,“叮叮铛铛”,悅耳動聽。

“他們待我都很好,我這些日子過得很快活,就是心裏很是思念嫂嫂。白日裏還好,夜裏頭,老想着趕緊家來。”說着,林嬌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兩只眼睛裏頭落了兩滴淚珠出來,又把頭一埋,重新紮進了蕭淑雲的懷抱裏。

蕭淑雲的心在這一瞬間,痛得簡直要撕裂了,将林嬌往懷中緊了緊,心中充滿了難過和擔心。

夢裏的林嬌,是在她的身邊長大的,整日和她相伴,受她教導。可如今林嬌尚小,心性未定,祁氏又心眼不正,待她走後,若是這幼小的孩子跟着祁氏學壞了又當如何?

還有那祁氏,她心中只把林嬌,當做了可以交換財物的物品,夢裏頭的林嬌和她一同赴死,未必不是因着對祁氏太過失望痛心的緣故。

蕭淑雲本就舍不得,再想起夢裏頭,林嬌和她共同赴死的一片真意,她又哪裏做得出來,只管自己離去,卻任憑林嬌仿佛羔羊一般,落進了祁氏的手裏,由她死活這種事情。

不成,在她走之前,林嬌這孩子,一定要把她安置妥當才是。

蕭淑雲将林嬌從懷中拉起,伸手在林嬌的額上輕輕撫了撫,拉着她,在桌沿坐下。

林嬌就像只小靈雀一般,坐下後叽叽喳喳就說個不住,一會兒說她在外祖家都吃了什麽,又做了什麽,一會兒又歡天喜地的,說她跟着表哥表姐們,玩兒了什麽好玩意。

祁家并不富裕,不過是普通的小門小戶,家資薄,偏孩子又生的多。若不是祁氏嫁進了林家,又是給銀子,又是給田産的貼補着,那麽大一家子,都指望着祁父那點子束脩,能管住吃喝不餓肚子,便已經是好的了。

“……可惜舅舅們去鄉裏收租子了,不然,就可以央求了舅舅,帶了我們出門看廟會去!”

蕭淑雲笑眯眯地聽着,伸手倒了一杯水,擱在林嬌面前:“喝口水潤潤嗓子,說了這麽些子的話,嗓子眼兒都幹了吧!”

見得林嬌歡歡喜喜抱住了杯子,蕭淑雲看着她無憂無慮的面容,只覺心頭上的陰霾,愈發的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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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林嬌的到來,蕭淑雲倒是暫且沒了心思,去惦記大太太去了碧溪鎮,見得了林榕又會怎樣。而林府東院兒的二門處,大太太踩着沉沉夜色,終于回了家來。

阮嬷嬷知道大太太心裏不好受,一直疼愛有加的侄子如今變成了那副模樣,只怕是心裏一想起來,就要難受。還有西院的大奶奶,大爺的和離書不肯給,若是想要二太太寫下和離書,只怕大太太和那二太太之間,勢必還要發生些不愉快了。

“天黑了,等明個兒一早,你就叫人去東院兒大奶奶那裏,把她請了來。”容氏一面邁腳往裏進,一面搖着頭輕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早該想到,便是那孩子一直待我敬愛有加,可他到底還是二太太養大的,如何會不學了她的心性去。可惜了那孩子,我還記得小時候他躺在襁褓裏,那般的乖巧明淨,可如今——”

容氏沒繼續說下去,擡起手拿絹子擦着淚,只覺心裏頭針紮了一般的疼。

阮嬷嬷忙勸道:“雖是大爺叫人惋惜,可太太也要自重,這一路上太太掉了多少淚,可不能再哭了,怕得明兒個就要眼疼了。”

容氏聽罷默默無言,只是微微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翌日清晨,林嬌還在床裏面睡得香甜,蕭淑雲躺在床上,擺擺手,示意綠莺先出去。自己小心翼翼坐起身,下了床,穿上鞋子,輕手輕腳出了門去。

綠莺見得蕭淑雲出來,忙湊上前低聲道:“奶奶,大太太叫你收拾好了就去東院兒用早飯,她有要緊的事要說。”

蕭淑雲心頭上劇烈一跳,忙點點頭,小聲回道:“你和來人說,叫她告訴大太太,我馬上就去。”

一轉身回了屋裏,就見林嬌坐在床上揉眼睛,迷蒙的眼神把蕭淑雲望住,軟軟喊了一聲:“嫂嫂——”就沖她伸開了雙臂,嘟着嘴巴要抱抱。

蕭淑雲本是欣喜若狂,激動萬分的一顆心,在瞧見林嬌的一瞬間,仿佛被潑上了一盆透涼的冰水,瞬時間冰冷的一塌糊塗。她忍着差點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走過去将林嬌輕輕攬在懷裏,柔聲問道:“睡醒了?不要再睡會兒嗎?”

林嬌瘦小纖弱的身子全都窩在了蕭淑雲的懷裏,臉上猶自帶着惺忪睡意,甜甜地笑,拉長了強調兒,軟軟地撒嬌:“不要啦!已經醒了!”說着往蕭淑雲頸窩兒深處又鑽了鑽,溫熱的氣息撲到了蕭淑雲的皮膚上,蕭淑雲心裏一酸,終于還是紅了眼眶。

等着穿了衣服一番梳洗後,蕭淑雲撫了撫林嬌小小的臉蛋兒,柔聲道:“你在家裏好好吃飯,嫂子有些事兒,要去大伯母那裏一趟。”

林嬌一聽便露出驚訝的表情:“去東院兒?嫂子不怕母親生氣嗎?”

兩房之間的不睦,便連小孩子,都是清清楚楚的。

蕭淑雲笑道:“嫂子有事,必須要去。”

林嬌一臉擔憂,卻還是點點頭,乖巧道:“好,那嫂嫂快去快回。”

等着蕭淑雲急不可耐地趕去了東院兒,進了屋子一瞅見容氏,心跳就立時加速起來,急忙走了上去,喊了一聲:“大伯母——”

容氏卻是想了一個晚上,心裏有數,自然不露慌張,只是見得蕭淑雲這般迫切,心中響起林榕那孩子還癡心妄想,兩頭都占着,不覺心下一嘆,指了指椅子:“坐下,先吃飯,吃了飯又再說。”

可蕭淑雲哪裏還能等得,在椅子上坐定,就問道:“怎麽說,和離書可給了?”

容氏見得蕭淑雲根本無心用飯,幹脆也擱了筷子,嘆了口氣,說道:“他不肯。”

蕭淑雲臉上的表情一凝,立時柳眉倒豎,扶着桌子就站起身來,惱道:“他都另娶妻室生了孩子,為何還不肯放我離去?”頓了下,震驚道:“莫非他也是盯上了我的嫁妝,怕得和離書給我,我要問他們要嫁妝不成?”

容氏搖頭:“不,不是為的這個。”她示意蕭淑雲坐下,嘆道:“他只是舍不得你離開林家,怕得你走了,再另嫁他人。”

蕭淑雲一聲冷笑破唇而出,怕得她另嫁他人?那他呢,早早不就娶了新嫁娘,還生了孩子。更不必提,這麽些年過去了,他明明還活着,可曾回來看過她半眼。

容氏見得蕭淑雲氣得臉皮子漲紅,胸前起起伏伏,一副氣急敗壞到說不出話的模樣,伸手握住蕭淑雲用力摳住了桌面的手,滿面憐惜,溫聲安慰道:“不要氣,你放心,和離這事兒,伯母定會助你一臂之力,不會叫你在林家,繼續做個活死人的。”

聽得容氏這番話,再見她滿目憐愛地看着自己的模樣,蕭淑雲沒忍住,終究還是落了兩滴淚出來。忙擡起手擦了去,眼眶紅紅,含淚笑道:“大伯母的恩德,雲娘再不會忘記的。”

容氏憐惜地看着蕭淑雲,心中充滿了遺憾和難過。

分明榕哥兒也是待這孩子一片真心,分明這孩子也是個守貞如玉的癡心女子,可惜真心真意,終究是被這世事無常的命運給辜負了。

“他不肯便罷了,總是林家這裏,早就當他是個死人了。”容氏想起林榕那夜裏癫狂猙獰的模樣,收斂了心中無謂的感慨,同蕭淑雲說道:“就讓二太太代替她兒子,寫了這封休書吧!”

不管是誰執筆寫的,只要是能讓她和林家徹底沒了關系,蕭淑雲就願意。

見得蕭淑雲的臉皮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容氏指了指桌上的飯菜:“吃罷,再不吃,就要涼了。”

蕭淑雲卻還是無心吃飯,殷切地看着容氏,略顯羞慚,很是難為情地小聲說道:“雲娘這裏還有件事情,要央求大伯母呢!”

容氏收回了要拿筷子的手,笑了笑:“說罷!”

蕭淑雲在心裏攢了攢氣兒,然後鄭重道:“是關于林嬌的事情。”

容氏一怔,林嬌?那孩子好端端的,會有什麽事呢?點點頭:“你說。”

蕭淑雲面上憂慮重重,很是酸楚地說道:“大伯母知道,林嬌是個女孩子,我婆婆她,其實很不喜歡林嬌的。對待她,素日裏也是不聞不問,極是冷淡。雖是個千金小姐,若不是我盯得緊,只怕那些眼裏頭沒主子沒天理的下人,也不知道暗地裏,要把她磋磨成什麽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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