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5-1
這天晚上,陶家羨和潘莉結伴去教室自習,來得比較早,諾大的階梯教室空空蕩蕩,只有寥寥數人零散分布在空曠的各處。
她們兩人徑直走到最後面,一前一後坐下來,陶家羨坐在最後一排,潘莉坐在她前面一排。
潘莉對陶家羨故意和自己分開坐的行徑頗為不樂意:“你不讓我坐你旁邊,是嫌棄我嗎?”
陶家羨正在奮筆疾書的手停住,擡眼似笑非笑地看她,表情仿佛在說:你覺得呢?
潘莉苦着臉:“家羨,你太傷人心了,我每天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陪你來這麽偏僻的教室自習,你不感激我就算了,還這麽冷漠,真是沒良心。”
“首先,你不來自習可以,只要你能确保你在寝室或者其他地方可以看得進書,或者可以保證十二月份的考試輕松通過;其次——”她提高一點音量,仍然笑着,“如果你坐我旁邊,可以做到不要每過十分鐘就找我說話,或者靠我肩膀上喊累。那麽,你想坐哪裏就坐哪裏。”
潘莉微張着嘴,臉上寫滿一種叫做憤慨的情緒,漆黑的眼珠在眼眶裏轉了幾轉,想說什麽來反駁又找不到理由開口的樣子十分惹人發笑,陶家羨撲哧笑了,然後悠然自得地低下頭,重新埋入題海。
潘莉憤怒地盯着她那頭紮眼的短發,幾秒鐘後還是敗下陣,灰溜溜地回過頭學習,因為她挫敗地發現,家羨的話……挑不出一丁點錯。
陶家羨一口氣連着做完幾篇閱讀,已經有一點疲憊的感覺,眼睛微微泛酸,她擡起頭,靠在椅背上,視線閑閑掠過前方的一排排座椅和一個個俯頭學習的背影,才發現原本沒幾個學生的教室,不知道什麽時候裝滿了這麽多人,而她竟然毫無察覺。
離她最近的潘莉也低着頭,右手在課桌上不時移動着,背影看上去相當地……認真投入,一頭微卷的黑色長發披散在後背,在亮白的燈光下泛着光,随着她腦袋緩緩挪動的動作時隐時現,不知怎的,陶家羨忽然覺得,這一刻的潘莉像極了那個在舞臺上自由歌唱《Scarborough Fair》的Sarah Brightman,仿佛一個精靈,當然了,如果她的歌聲也同樣美妙的話,那麽這個比喻會更貼切一點......
陶家羨不禁為自己的聯想和沒有惡意的打趣感到汗顏而好笑,于是真地輕笑出聲,聲音不大,但足夠被潘莉聽到。只見潘莉猛地回過頭,兩條眉毛蹙成一個八子,扭着身體趴在椅背上:“笑什麽?”
陶家羨收起笑意,擺擺手,表示沒什麽事,然後抿着嘴低下頭,潘莉狐疑地又盯着她的頭頂看了幾秒才回過頭去。
陶家羨覺得自己這幾天有點兒神經質,有些事情明明不值得笑,也不好笑,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笑。她甩甩頭,深吸一口氣,拿起筆繼續做習題,上衣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拿出來看,不由頓了笑容。
又是單家航發來的。
自從那天晚上兩人在短信上有了還算順利的交流後,大半個月下來,陶家羨時常收到單家航的信息,有時隔一天,有時隔兩天,每次聊的內容無一例外地都是《陰緣傘》裏的某個人物和某個情節,話題并無任何引人遐想之處,也不令人緊張。經過最初的尴尬後,她也會認真回複,多半十分簡單。
單家航似乎社交能力很強,即使只收到一個“嗯”,照樣不受打擊,總能找到合适的話讓聊天繼續下去。他的話不會讓人覺得過分熱情或者讓人懷疑他懷有什麽不安分的想法,陶家羨差不多已經适應和他的這點來往。只是每次他以“晚安”來結束這場睡前聊時,她都不免有點別扭以及......情不自禁地心神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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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羨點開短信:“家羨,學習時注意保護眼睛,最好隔半個小時閉眼休息一下。”
她錯愕地盯着屏幕上的字句,然後擡眼極快地把教室內自習的人掃視一遍,并未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正納悶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時,手機突然被人從斜後方一把抽走。
她更加吃驚地仰起頭,只看到潘莉臉上鬼鬼的笑容。潘莉把手機湊到眼前,看完以後,一臉深意。陶家羨這才回過神,劈手奪回自己的手機,臉上早就火辣辣發燙。
潘莉俯下*身,湊在她耳邊,又激動又得意地壓着聲音說:“原來你不讓我坐你旁邊,是因為怕我發現你和單家航往來的事,啧啧,沒想到你倆進展挺快的啊,你看看人家多關心你啊。”
說完以後,她挑挑眉,像什麽也沒發現似的坐回原位,眼神中卻是遮也遮不住的心滿意足,陶家羨不由被她這幅“我就知道你們倆會發生點什麽”的表現逗笑了,笑着笑着,被人抓包的懊惱消去一大半,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大不了以後多聽她唠叨幾句。
只不過讓陶家羨沒想到的是,結束自習,兩人回寝室的路上,潘莉對此事閉口不言。這讓陶家羨有點發懵,因為這樣的潘莉實在......太不正常了!
到最後,沒忍住的人反倒是她自己,快到宿舍樓時,她又像上次被單家航請吃關東煮那樣,若有所思地盯住潘莉:“對于晚上的,額,事情,你為什麽這麽沉得住氣?一句話不問我?”
潘莉不解地回望她:“那是你們倆的事情,我問幹什麽,我只要知道你們倆的确有事就行了,其他的才不過問,免得你又嫌我多嘴。”
陶家羨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的确有事”叫什麽話?
她想了想,遲疑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沒和我說?”
潘莉長長吐出一口氣,正色說:“家羨,別想太多好嗎?不管什麽事情,順其自然就好,不管你和單家航是朋友,還是男女朋友,那都是你倆的事情,別人攙和不來的。其實,我真心以為他是個挺好的人,而且我有預感,你并不讨厭他,以後說不定還會喜歡上他,”她擡手,“別急着打斷我,先聽我說完。和你相處這麽久,我多少是了解你的。這是一件好事啊,你總別真地以為自己絕不會愛上什麽人吧?我呢,以為單家航人不錯,不過其他的,就看你自己怎麽想了,你可別跟我說,你一點感覺不到他的心思,那樣我會鄙視你的。”
陶家羨被她突然一本正經的表情弄得有點......說不出話來。潘莉就是這樣,在別人面前,永遠保持一副不熟勿擾的樣子,在她面前卻又嘻嘻哈哈,有時話多得讓人招架不了,有時候又說一些只有十分成熟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就像此刻,她的表情,包括她那卷曲的頭發絲都散發出一種叫做睿智的光芒。她有一種感覺,她所認識的潘莉也許并不是真正的她……
“哈哈,”潘莉叉腰大笑,又恢複成平時的樣子,伸手揉陶家羨的頭發,“你呆呆的樣子好搞笑,是不是被我無懈可擊的長篇大論吓到了?你總是把我堵得說不出話,今天居然也失語了一回,哼,我可知道了,你的死穴又多了一個,以後可得多加利用。”
陶家羨重重拍她的胳膊,笑罵道:“你就使勁得瑟吧。”
兩個人一路打打鬧鬧地回了各自寝室,熄燈前,陶家羨收到潘莉發來的信息:“我晚上說得話可是肺腑之言,你好好想想。”
陶家羨這下是真地無語了,快速編輯一條短信回過去:別胡思亂想了,早點睡吧。
她側身躺着,一手枕着臉頰,回想潘莉那番話,回憶她和單家航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發生的每一幕,越想越不得平靜,因為她驚恐地意識到,她居然清楚記下了和那個男孩之間的每一個瑣碎細節!
她在心裏懊喪地呻*吟一聲,翻個身,趴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腦海裏回蕩着自己的哀嚎:陶家羨,你的意志為什麽這麽輕易就被動搖了?難道你不知道,除了自己,誰都不可以寄予厚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