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5-8
陶家羨雙手抓着雙肩包的包帶,背對河流靠站在公園的鐵質欄杆上,隔幾分鐘就擡起頭向草坪中的臺階盡頭張望,也許是因為陽光過于溫暖,也許是因為書包裏的東西太重,她的手心隐隐溢出汗水,微微黏膩卻并不讓人難受。
這裏是這個公園視野最高的地方,她的身後是一條寬約三十來米的淺河,河水十分清澈,從高處往下看去,河底淩亂堆積的大大大小小的石塊仿佛鑲嵌于透明幹淨的水晶之中,像玉石般玲珑光滑,青色的細長水草肆意搖曳,似乎正在被某個姑娘纖長柔軟的手指溫柔撫觸着。
離她四五米遠的地方有一條長椅,正是暑假時她和單家航的外婆共同坐過的那條。她不由想起當時老人被夜風牽動的白發,還有老人弓着背眺望河對岸時孤獨而又透出滿足的側影,然後就是單家航那張明亮中帶着驚喜的笑臉,仿佛從天而降般毫無預兆地出現......
一個披散着黑發的小女孩蹦跳着從她眼前跑過,笑聲似一串清脆的鈴铛聲在冬末的日光裏流連,沖散她腦海裏的幻象。她看着小女孩遠去的方向,甩了兩下頭,好讓自己停止這樣早不算陌生的聯想。她擡起手腕,眯起眼看了看手表,指針指向下午兩點零五分,也就是說,離和單家航約定見面的時間還差二十五分鐘。
她看着表盤上慢吞吞行走的秒針,突然有點想笑這樣“急迫”的自己,她不知道見到他以後,她該說什麽該做什麽,本以為早點來,可以多點時間調整好自己的心情,那麽在見到他以後,就不至于詞不達意或者幹脆淩亂地說不出話來,然而現在的她根本靜不下心來思考,一切看起來都是白搭……
既來之,則安之,她會來這裏只是為了兌現自己許下的承諾而已。她用這套聽起來完美的說辭說服這個不太像自己的自己,總算稍微安了點心。就在她放下手,再次擡眼望向身前不遠處的臺階時,原本随意搭在包帶上的雙手不自覺攥緊。
單家航如約而至。
陶家羨站直身體,目光随着越來越近的那道高高的身影緩緩移動。他穿着深色外套,此時敞開着,能看到裏面着一件米白色衛衣,深藍色的寬松牛仔褲下是一雙和她腳上顏色相同的黑色運動鞋,好看的面孔上挂着一抹漫不經心。她目不轉睛盯着他看,拽着包帶的手下意識地握緊再放松。
起先悠閑邁着步子的人在看到她的一剎那,本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一瞬之間充滿了微笑。他小跑着跨上臺階,不一會兒,就站在了她面前。
“家羨。”他輕喚她的名字,眼睛裏閃着光。
“嗯......你好。”
他似乎注意到她流露出的緊張情緒,體貼地退後一步,看一眼她背上的超大號書包,微笑着詢問:“你背了多少本雜志?”
她扯着書包帶,想了想,說:“三十本。”
“這麽多?”
“你不是說想看嗎?我是從零六年七月開始看的,這裏面的三十本……是從那個時候一直到零八年十二月的,之後的,我覺得不如以前的精彩,所以沒帶來。”
他笑了:“謝謝你,”然後指一下她的書包,“很重吧?我來背吧。”
“不用了,沒多重。”她撇過臉去,目光飄向長椅。
他也沒勉強,和她一樣背對河面靠在欄杆上。微風緊貼着他的額頭拂過,掀起他的頭發,她微仰着頭,看着他,發現他的側臉比正臉還要......迷人。
“家羨,我很開心,沒想到你真得會來。”他的笑有點嚴肅,但看不出距離感,好像是為了故意不讓自己笑出來似的。
陶家羨一怔,随即慢慢笑了,顧左右而言他:“看來你過了一個不錯的假期。”
他沒接下去,突然轉過頭,含着笑的眼睛闖進她的視線:“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她佯裝鎮定地收回視線:“不知道。”
“你這樣可不對,”他正色說,“你問在哪見面的時候,是我出的主意,所以接下來的安排,應該由你負責。”
她錯愕地張着嘴,他被她的模樣逗笑,挑眉說:“我說的沒錯吧?”
她合上嘴,一籌莫展,心思百轉千回。
她這是在做什麽?他們不是該按照她最初設想的那樣淡出彼此的生活、再不有瓜葛嗎?他們兩個這樣又算什麽呢?……約會嗎?一想到這個詞語,她就覺得耳根發燙,再一看他,發現他正好整以暇盯着自己,十分耐心地等着自己的答案。
于是......她妥協了,或者說她從除夕夜對着電話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妥協了。她懶得再和自己過不去,更重要的是,她也想能有一次機會徹底扔掉過去,只随心所欲地過活。單家航還在等着她回答,她笑了笑,認真在腦袋裏仔細搜尋着合适的去處,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了某個好久沒去過的地方。
“想到了?”他問。
她吭了一聲,然後說:“我知道一個不錯的,額,地方。”
“那走吧。”
他沒問她要帶他去哪裏,而是直接走下臺階。她想後悔已來不及,只好背着沉重的書包,亦步亦趨緊随其後。到了臺階下的小廣場,他放慢腳步,而後不顧她的愕然,直接卸下她的書包背在自己肩上,幾乎在拿過書包的同一時刻蹙眉驚奇道:“這麽重?你還真喜歡逞強,幸好我開了車過來。”
她不好說什麽,遞過去感激的一瞥,說聲“謝謝”,跟着他上車。
車子最後停在市郊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口,單家航看着略顯陰森的巷子,終于沉不住氣了:“你不會是想把我賣了吧?”
陶家羨莫名想笑,但她忍住了,只說:“放心吧,不會的,我保證我們去的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她拉開車門先下了車,徑自朝巷子裏走,單家航笑着搖搖頭,鎖好車,随後跟上她的步子,和她并肩往裏走着。
這條巷子并不像它看起來的那樣幽深,兩旁高築的石牆內是略顯老舊的居民樓,幾枝染綠枝桠探出牆壁,某種叫不出名字的小鳥擦着枝頭飛過,頗有點古時候庭院深深、院門深鎖的幽靜感。轉兩個彎後,一家門面“殘破”灰敗、店名卻別具一格的書店陡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單家航望而卻步,看着書店木門上敷衍寫着的店名,又看看陶家羨,滿臉不可置信:“……貞子書店?指得不會是《午夜兇鈴》裏面的那個貞子吧……”
陶家羨不置可否地微笑,直接推開木門走進去:“這名字很有趣吧?我讀高中的時候,有一天沒事瞎逛發現的,當時一看就喜歡上了,裏面的書都是恐怖和懸疑類型的。”
她深深嗅着店裏漂浮着的木屑味和散着黴味的書頁味道,感慨,“我還以為這裏早就沒了呢,沒想到它到現在還在,簡直是奇跡。”
單家航掩上門,失笑:“這樣的地方能被你找到,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她走過一排排直抵泛黃天花板的棕色實木書架,波瀾不驚地說:“你所看到的奇跡只是冰山一角……”
然而她一句話還沒說完,餘光中看到他的身體像是被誰按下暫停鍵猛地一僵,表情也跟見了鬼似地大驚失色。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微微一頓,繼而展顏一笑:“貞子!”
作者有話要說: 《午夜兇鈴》裏的“貞子”。。。。我發現自己腦洞有點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