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7-5
後來的幾天,家羨要麽在教室上課,要麽出去自習,早上早早出門,晚上到了十點多才慢吞吞地回來。回來了,也不多話,洗漱好後直接上床睡覺。
蘇雲幾次想找她說話,都被她不着痕跡擋開了。她不需要解釋,更何況是無關人等的辯解,就更沒必要浪費時間聽了。
好在潘莉對那天晚上的事也渾不在意,照樣和她有說有笑,根本看不出任何尴尬或者回避的意味,否則她還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當衆扇始作俑者的耳光。
家航則越來越忙,眼看考研的日子逼近,又臨近畢業,他幾乎整天都把自己埋在紙堆裏,很難再像之前那樣在周末抽大把時間陪她。她并沒有怨言,也不打擾他,十分理解他的處境和他母親投注在他身上的殷切期盼,偶爾和他坐在一起自習,看到他如此認真投入的模樣,會覺得那樣努力的他看起來格外的迷人,尤其當他一手執筆,一手停留在布滿字跡的紙頁上,側頭對她眨眼微笑的時候,她覺得最亮的星星也抵不過他眼中令人眩暈的光芒......
平安夜的晚上,寝室只有家羨一個人。因為下一周就是元旦假期,所以這個周末她留在了學校。潘莉下午出門去做家教,晚飯前打來電話說對方家長一定要留她吃晚飯,态度熱情地不好拒絕,只能留下。家羨叮囑她吃完飯早點回學校,別太耽誤,路上注意安全,又謊稱自己和家航要去吃飯,這才笑着挂了電話。
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家航或者潘莉陪着,猛然間只剩自己一個人,還是在這樣一個人人都該出去狂歡的日子裏,她覺得自己分外地孤單。可是下一秒,她就告誡自己,不要沉溺于這種沒任何意義的自憐自艾。
她一個人在食堂随便吃了點東西後,窩在宿舍的床上,打開一盞充電小燈開始看小說,努力讓自己略微浮躁的心安定下來,可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別處。
家航本來說好晚上和她一起吃晚飯,無奈實驗室的事情一直沒做完,老師不願意放他走,只好打電話囑咐她先吃飯,別餓着肚子等他。
其實家羨并不在意節日,反正在她看來,每一天都差不多。實際上,她對情人節、七夕、聖誕節這些充滿粉紅色彩的節日一概沒特別的感覺,她甚至連自己的生日都不在乎,然而今天,待在面積狹小卻給人空曠感覺的寝室,她忽然覺得有點寂寞,仿佛自己由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她頗感無趣地翻着手裏的書,十個字只有一個字能勉強入眼,連起來卻是讓人雲裏霧裏,抓不住重點。每隔幾分鐘,她就要去看一眼手機,生怕會錯過家航的短信或者電話,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除了走廊上零星的腳步聲和話語聲,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入耳。
快八點的時候,手機終于響了,她撇下書,拿起手機一看,卻是奶奶的電話,不能不感到失望,但還是用很開心的口吻接了電話。
“家羨,我聽你爸爸講,這周沒回家?”
“下周元旦節放三天假,到時候再回去。”
奶奶笑呵呵地說:“你猜剛才我見到誰了?”
她嘴角上揚:“誰啊?”
“宋烨,”奶奶大聲說,像是怕她忘記了他一樣,提醒道,“就是你小時候老粘着的那個宋烨哥哥,你還記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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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僵住,擱在被子上的手一下子攥緊,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耳朵嗡嗡作響,一瞬間只剩下無處宣洩的嘈雜。她分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憤怒還是悲哀,卻又做不到不聽下去。
“他回來了,說是帶妻子回國探親,他妻子是個中國人,可漂亮了,對了,他生了個可愛的小姑娘,剛才還特意帶來看望我跟你爺爺。這孩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長相俊朗不說,人禮貌又懂事。”
她想說話,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直到奶奶在另一端連着叫了好幾遍她的名字,她才猛然清醒過來。
“我在呢,奶奶。”她沙啞地說。
“你在做什麽?”奶奶關心詢問。
她慢慢松開五指,輕輕撫摸着那片擰在一起的布料,試圖撫平那上面的褶皺,吭了一聲,才忍住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看書。”
奶奶又說了句什麽,她無暇再聽,吞了口口水,她艱難地頗有些難以啓齒地問:“奶奶,他......宋烨有問到我嗎?”
“當然問了,問你在哪裏上大學,還問你有沒有交男朋友,你爺爺把你的照片拿給他看,他直說你比小時候還好看。”
她聽着奶奶的笑聲,也配合着笑,又說了幾句哄奶奶高興的話,才在奶奶千叮萬囑要注意身體的唠叨聲裏挂斷電話。
她的手指仍然機械地重複那個撫平褶皺的動作,放下手機,低頭看去,那上面不知什麽時候覆上了一層潮濕,而那些橫七豎八的褶皺一點也沒有減少,反倒讓被套看起來劣質又醜陋。
她往後重重一靠,覺得心跳快地難以負荷。
有關于那個人,真地一點也不在意了嗎?她一直以為時間已經帶走一切,和他有關的任何消息都無法在她心中掀起一道漣漪,然而可笑的是,不過一個電話,就輕易摧毀了她長久以來給自己建立的堡壘。直到這一刻,她才懂得,原來有些傷害,是沒法撫平的。
手機再響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平複了情緒,從那陣震動中平靜了下來,只是臉皮緊繃着,眼睛也有點酸澀疼痛。一看到屏幕上閃爍着的“家航”兩個字,剛止住的淚意又跳竄上來,她緊閉雙眼,微昂着頭,按下接聽鍵。
“家羨,睡了嗎?”家航的聲音夾雜在呼嘯的風聲中,顯得破碎而遙遠。
“還沒有。”
“那……能不能下樓?我在你寝室樓下。”他愉快地說。
她睜開眼睛,沒作任何思考,帶了幾分急切地說:“你等我,我馬上下來。”
她飛快地爬下床,穿上褲子,套上鞋,把準備好的紅蘋果,還有圍巾和手套一股腦全塞進書包,背上以後,急匆匆往樓下走,步子邁地大而迫切。
家航正站在她宿舍樓前面的一處花壇前,手上拿着一個包裝精美的蘋果,掩映在昏黃路燈下的臉看不真切,莫名顯出點虛幻感。她心裏一滞,疾步走過去,撲進他懷裏,緊緊抱着他的腰,他的衣服很涼,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安心。
他回抱她,低聲在她耳邊問:“怎麽了?”
刺骨的寒風中摻入一絲暖暖的呼吸,撩地她的耳朵癢癢的,她在他懷裏搖頭,悶悶地說:“沒事。”
他輕拍她的背:“對不起,今天太忙了,沒能陪你吃晚飯,是不是生氣了?”
她仍是搖頭,呼吸在冷風中斷斷續續,他終于察覺到不對勁,擡起一只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讓她仰起頭來面對自己,看見她的眼淚,立刻慌了神:“怎麽哭了?”
她別過臉去,用手胡亂地去抹臉上滑落的淚水,聲音啞啞地說:“我就是太想你了,”她回過頭,用紅紅的眼睛凝視着他焦急的面孔,一字一句地重複,“我好想你,家航,好想好想。”
他既愧疚又心疼:“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忙到現在才來見你,別哭了,眼睛都腫了。”
她重新抱住他,把頭埋進他肩窩裏,半撒嬌地說:“我不管,你必須補償我。”
“好,你想要什麽補償?”
她擡起頭,昏昏沉沉的路燈下,她的眼裏浮現出一抹堅定:“陪我,一整晚都陪我。”
“好,我們通宵看電影。”
“不,”她倔強地看着他,“我說的是,我今晚想和你住在一起。”
他一怔,神情變幻不定,最終還是笑着說了好。
路上随處可見成雙成對的情侶們,原本因考試和低溫而蕭瑟沉悶的校園變得生機盎然,空氣中浮動着甜蜜的味道。
家航和家羨坐車去了稍遠一點的一家酒店開了房,刷了房卡進門後,他剛卸下書包,她就拉開了書包拉鏈,把包裏的東西全倒出來攤在桌上,拿出蘋果,無奈兩個蘋果的包裝一模一樣,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
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左右為難地說:“怎麽辦?哪個是你送給我的?”
他随便選了一個:“無所謂,反正都是我們的蘋果。”
他說“我們”的時候,加重語調,她聽了很是受用,主動請纓去洗蘋果,然後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一邊啃蘋果,一邊看電視。
家羨時不時拿目光去瞧身邊的家航,他慢條斯理地做着咀嚼和吞咽動作,專心致志地盯着電視屏幕,沒一絲一毫和女孩子獨處一室的緊張,看起來很是坦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情人眼裏出西施”,她覺得他的長相和氣質都好地無可挑剔。
正胡思亂想着,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清清嗓子,鎮定地說:“莉莉,怎麽了?”
“你去哪了?我剛回來,你寝室黑燈瞎火的。”
“哦,”她瞥了眼含笑聽她打電話的家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我和家航決定通宵看電影,晚上不回去了。”
挂了電話後,她直接摁了關機鍵,站起來,強裝冷靜地俯視安靜坐在一邊的家航:“我要去洗澡了。”
他卻出其不意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頭壓在她一側肩膀上:“今天到底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了?”
她低着頭,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沒什麽,我說了呀,太想你了。”
他挑了挑眉:“真的只是這樣?”
“那不然呢?我也不知道我剛才為什麽……要哭,可能是因為太期待見你了,又一直見不到,所以才難受吧,而且我以前也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時候,不是說不開心的時候就要哭出來才痛快嗎?”
他扳過她的臉,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說辭,良久,才嘆口氣,卻只是叫她“傻丫頭”,不說別的話。
家羨先洗好澡,出來以後躺在床上,家航給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又調了下空調的溫度,随後也進了浴室去洗澡。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只見她蜷縮在被子裏,閉着眼睛面對着他,發出均勻平穩的呼吸聲,上嘴唇微微向上翹起,一縷劉海垂落下來,擋住她的眼睛,床頭燈暖橘色的燈光灑在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歲月靜好的味道。
他悄悄掀開被子躺進去,剛把被子整理好,她突然抱住他,他怔住,旋即有些意外地側頭看過去,她的眼睛直勾勾地鎖着他,讓他心裏一緊。
他用手指拂開粘在她臉上的頭發:“怎麽還沒睡着?”
他的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她已經一手扶着他的脖子,靠過去吻住他的嘴,柔軟的唇瓣美好地讓他無法抗拒。他轉個身,半壓在她身上,兩手固定住她柔軟的腰肢,湊上去一點一點親她的嘴唇,感覺到她熱烈的回應,他忽然覺得焦渴難耐,再也溫柔不了,只能憑着本能狠狠地去吻她。
她生澀地用手去觸摸他的身體,也不知道碰到了哪裏,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艱難地讓自己和她拉開一點兒距離,注視着她亮得異乎尋常的眼睛,他聲音暗啞地說:“家羨,我們不繼續了,好嗎?”
“……為什麽?”她不明白地看着他,眼神透着幾許傻氣、幾許茫然、幾許勇敢,還有一些他觸及不到的東西。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敢再放任自己看着她美好到讓他窒息的面龐:“我會吓到你,而且……我們現在還沒到該做這件事的時候,所以我們別繼續了。”
“喜歡一個人不是會想要和對方這樣嗎?難道你不喜歡我?”
“我當然喜歡你,當然......想和你這樣,可我們還沒畢業,我還一事無成,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自私地和你發生關系。”
她沉默地看着他,他躺平身體,對着天花板調整呼吸,許久以後溫柔地說:“家羨,你願意,我很高興,真的。我愛你,所以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對你做這件事,而且我想……你也不知道自己明天會不會後悔。”
又過了很久,她才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他伸長手臂,她聽話地枕上去,他在她額頭落下一個淺淺的吻,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說:“睡覺吧,家羨。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一直陪着你。”
她頓了頓,更緊地抱着他,腦袋伏在他胸口上,輕聲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