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7-4

大三上學期那半年是家羨自出生以來感覺時間過得最快的一段時光。

開學後,家羨第一時間買好了大學英語六級的真題回來做,家航理所當然也變得忙碌,他不僅要為三四個月後的研究生入學考試作最後的沖刺準備,還要做各種家羨完全不知所雲的實驗,另外還要收集資料、撰寫畢業論文。

在如此高壓下,兩個人的感情反而越煉越濃。只要在一起自習,他總是會在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帶她繞湖走兩圈,然後像無數對的校園情侶一樣,沿湖坐着,相擁在月光下細細低語,也會在清風的撫慰下唇齒相依、深深地親吻。

偶爾被他緊實地抱在懷裏時,她會失神一下:難道這就是我真正的樣子?這樣毫不顧忌地投入戀愛,不在意任何旁人的看法,真地對嗎?還是說我本來骨子裏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然而當他唇上的溫度輾轉于她的嘴唇時,她什麽也思考不了,幾乎不用作出一點兒反應就會沉溺進去......

她還是會在某個突如其來的時刻感到害怕,盡管她全身心陷入愛情,願意相信家航會陪她走下去,卻更堅信,永恒只是一個美好的詞彙,現實中多的是意外,能在頃刻間帶走一切我們渴望守護的東西。

秋末時節的某個周末晚上,她和潘莉一起仰面躺在床上,頭枕着手臂,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閑聊時,她說起自己的這點想法,潘莉當時就屈指敲了她的額頭:“我看你是被幸福沖昏了頭腦,變傻了才會折磨自己的神經。”

她揉一揉額頭,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狠狠白了一眼:“任何事都事出有因,你以前那樣排斥感情這回事,連有個異性靠近都會豎起一身刺防備着,很顯然不僅僅是出于少女一顆羞澀的心,而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人人都羨慕的愛情,又這樣胡思亂想、杞人憂天,完全沒一般女孩子被人寵着時無憂無慮的任性勁。”她偏頭看着她,半眯起一只眼篤定地說,“我不得不懷疑,你曾經受過情傷。”

她啞然,不由再度想起宋烨,竟然覺得這人陌生地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那算情傷嗎?應該不算吧,連“情”都一定有,不過他确實在離開她的生活很久後,那些看不見的“傷”才以多米諾骨牌式效應那般反複沖擊她。

關于宋烨,她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和家航在一起後,鮮少會有記起宋烨的時刻,就算和家航接吻,承受他的手掌在她背上游移的那份重量,也不會調動起當年她和宋烨那個淺淺的嘴唇相碰的記憶。而此時此刻,面對潘莉肯定的眼神,她突然覺得,自己再說不出否認的話。

“有些事情太久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說,因為連我自己都不大分得清我受地算不算情傷,”她擡起一只手臂搭在前額上,輕輕笑一聲,“在我很小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學習十分優秀的......大哥哥,當時我爸媽都出國讀博士,我和爺爺奶奶住一起,一直都不開心。這個人,怎麽說呢?對我很好吧,差不多像真正的哥哥那樣關心我,會花很多時間陪我,教我功課,對我百依百順。我挺依賴他,也很信任他。”

她閉上眼睛,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平和地繼續回憶:“幾年後,他去了國外讀大學,畢業之前,也就是我初一結束的那個暑假,他回來過一次,告訴我,他其實是喜歡我的,然後他......親了我,還跟我說,正是因為喜歡我,才會親吻我。”

“家羨,也許你現在還不懂愛情,但是以後等你長大了,你會懂我說的這些話的。”當時她和宋烨已經幾年沒見,連電話都沒通過,可宋烨再見到她,表現地很是熟稔,無論擁抱還是那一次的親吻都感覺不出一絲生疏。家羨承認,那一瞬間,她确實心跳加快了。可她也的确不懂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事實上,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明白了。

“然後呢?”

“沒然後,”家羨自嘲地勾一下嘴角,“他又走了,再也沒回來過,而他也沒再聯系過我。”

潘莉愕然:“為什麽?既然說了喜歡你,怎麽可能走了後不聯系你?你沒聯系過他嗎?”

“沒有,最開始的時候,大概是因為害羞,所以不好意思聯系他。後來想方設法要到了他的電話號 碼,卻沒有勇氣再打過去,畢竟過去了那麽久,誰還會記得那些陳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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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莉看着她嘴角那點說不清是喜是悲的笑,良久才嘆口氣:“我覺得要是我肯定也會很難過的,曾經依賴并信任的人突然告白又突然消失,任誰都會難以釋懷吧。”

“不知道,我早就不想他了,以前倒是因為他難受過。可我想,其實沒什麽大不了,也許我太把那個吻當回事了,太把他當回事了。”

潘莉拍拍她擱在身邊的手,換上愉快的表情:“還好你現在有家航了,你看,他對你多好呀,據說好多女孩子知道他拜倒在你的休閑褲下,都哭得要死要活的。”

家羨好笑:“哪有你說得這麽誇張?”

“差不多,差不多。”潘莉也笑了,“家航絕對不是那種會不負責任離開你的人。你好好享受戀愛,至于其他莫名其妙的人,就當用過的衛生紙扔掉好了。”

家羨被這個比喻弄得一時無話可接,不過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麽讓自己看起來可憐,她會告訴潘莉這些事情,本來就不是為了尋求安慰。

聖誕節前一周的周六下午,家羨和潘莉考完六級,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對望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的疲憊。作為學生,日複一日地面對書本、習題、考試,當然會有厭倦感,即使家羨這樣的學霸級人物,也會有想撕掉課本和逃課的念頭,然後破罐子破摔只顧享受自由。不過,這樣的時候畢竟不多,她也只是偶爾想想罷了,倒是能理解潘莉先前來得洶湧的厭學情緒。

“時間過地好快啊,家羨,今年眼看就要到頭了。很難想像,我現在會是這樣一心求上進的人,雖然我高中比現在還要認真學習,卻仍然會為現在的自己感到陌生。”

“那你以前想像自己進大學以後,是什麽樣子?”

“嗯......”潘莉沉吟一下,“不知道,好像和現在差不多吧,好像又不太一樣,那時候對大學的概念很模糊,想象的大學生活也只有一個大致輪廓,沒什麽細節。幸虧認識了你,不然我的大學生活肯定是一個遺憾了,沒出色的學業,也沒朋友。”

家羨其實挺怕她的惆悵:“別做這種不可能的假設。”

冬天的風凜冽蕭索,一陣刮過一陣,吹得人忍不住地哆嗦。家羨把淩亂的頭發全部向後撫,把圍巾往上再拉一點,兩手塞進羽絨服大大的口袋裏,潘莉看一眼她的頭發,笑道:“看吧,連你都要留長發了,簡直是稀奇,讓我不得不感嘆時間的魔力,當然了,愛情的魔力才是最驚人的。”

家羨咧咧嘴:“只是最近太忙,沒時間去理而已。”

“你以為我眼瞎啊,”潘莉好笑得搖搖頭,也不點破,朝前一看,啧啧嘴,聲線立刻高了八度,“就沒見過比你男朋友還體貼的男生。”

家羨早就透過人群看到前方不遠處駐足等待的家航,此時聽好友的調侃,不免臉一熱,轉念又有點想笑,總覺得自己現在動不動就臉紅的小女生姿态陌生的可怕。

夜幕慢慢降臨,家航穿着一件藏藍色寬松羽絨服,常年不變的牛仔褲加運動鞋,冷風将他額前的短發吹地往一側亂顫,卻不顯狼狽,即使處于白天和黑夜交替的晦暗光影中,依然身姿挺拔。已經有好幾個走在家羨前面的女孩子走過他身旁後,頻頻回望,再以手掩嘴竊竊私語。

“看到你們家家航的魅力了吧?”潘莉用手肘撞一下家羨。

家羨全當沒聽見,邁着大步走向家航。

家航問她們晚飯想吃什麽,潘莉說要一個人去食堂吃,家羨不許,他看着黏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子,笑道:“這樣吧,食堂現在人爆滿,你們剛考完試,剛好今天周六,我帶你們出去吃飯就當慶祝,順便也為我之後的考試補充點元氣。”

潘莉不大願意跟着去,怕影響他們兩個人約會,不過抵不過家羨拉下去的臉,再看看熙熙攘攘往食堂湧去的人,還是點了頭,一起去了。

飽餐一頓後,天完全黑下來,家航送兩個女孩子到宿舍樓下,然後去圖書館自習。家羨和潘莉一邊瞎聊一邊往樓上走,家羨的寝室正對樓梯方向,此時門微微開了一條縫,兩個人走到門前,正要分開,忽然聽到裏面的談笑聲,都一下止住了步子。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單家航同時談了兩個女朋友,不對,是談了一對雙胞胎姐妹。”說這話的是楊丹韻。

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接着響起:“別這樣說,家羨和潘莉關系那麽好,總不能因為一個談了戀愛,另一個就要斷了往來吧。不過,除了家羨,我還從沒羨慕過誰,前段時間聽說了單家航的媽媽是咱們學校的德語專業副教授,家境也厲害。”

楊丹韻很随意地回了一句:“這事我早知道了,她命好呗,我們這樣的人當然只有羨慕的份。不過有一點我很好奇,你說潘莉沒事也整個那麽短的頭發做什麽?會不會是因為她也喜歡單家航,所以故意模仿家羨?”

聽着裏面變調的大笑聲,家羨既無語又好笑,正要推門進去,門內的人又說話了。

“不會吧,她應該只是單純和家羨關系好,不至于這麽狗血。”

“誰知道呢?要我說,潘莉和我們寝室的這位祖宗看着也很配......”

家羨幾乎想朝天大笑了,轉頭看着潘莉,本想對她歪下頭表示無語,卻發現她的臉色在廊燈的照射下一下子煞白。

家羨不等人再說更難聽的話,猛地伸手推開門,門板重重撞在儲物櫃上又彈回去,正在說話的兩個人都被吓了一跳。家羨側頭再往身邊看,潘莉對她露出一個有點兒僵硬的微笑,輕輕說“我先回去了”,然後消失在幾米外的另一扇門後。

家羨剛才的好心情頓時沒了,她目不斜視地走進寝室,誰也不看,本來扭着上半身趴在椅背上說話的兩個人,一個頗為無所謂地回身端正坐好,另一個動動嘴唇,卻什麽也沒說。寝室一瞬間安靜了。

一直到洗漱好爬上床,都沒人開口說話。家羨自然不把她們的閑話放在心裏,可是想到潘莉晚上那個透着點憂傷的笑,還是有點思緒不定。她拿手機,給潘莉發了信息,讓她不要介意別人說的胡話,更不要就此胡思亂想。潘莉很快回了,告訴她沒關系。

她舒了口氣,裹緊被子側身面對牆壁躺好,剛把手機放下,又振動了一下,她以為是家航發來的,拿起來看了,卻是蘇雲的短信。

“家羨,對不起,我們不該在背後議論,丹韻只是嘴上圖一時之快,沒別的意思,你不要介意。”

她沒任何表情地看了兩遍,突然很想冷笑一聲,還是忍住,不願讓自己不痛快。她把手機踢到床尾,心裏想着:好吧,我的确不介意,那麽,也沒必要回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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