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棉花糖
傍晚四五點鐘的夕陽是最溫暖的時候, 坐在天臺上吹了一會兒風，唐憇憇的情緒好了許多。
抽抽搭搭地用面巾紙拭着殘淚, 唐憇憇聲音啞啞的，毫無邏輯地敘說。
“其實，我以前……學習成績可好了呢。”
“是真的。你別看我現在學習成績很差, 可是那時候，我每次考試都能得到雙百分，在班裏也總是能得到小紅花。那時那些老師都說我很聰明，說我以後肯定會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
“哦對了, 我那時候還是在清市呢, 別看我是青城人，但是我也是去過清市的, 我在那裏待過兩年呢……”
……
封信坐在她的身邊耐心地聆聽, 一直不曾說話。傍晚清風拂亂少年額前細碎的發, 清冷眉目間仍是少年感十足的冷峻。
一直聽到這一句, 他神色微閃, 情緒難辨地說了聲：“我知道。”
“你哪裏知道……”
唐憇憇只當他是随口安慰，悶悶回了一聲, 用紙巾擤了把鼻涕，兩只眼睛腫得好像兩顆粉嫩嫩的小桃子。
封信也不在意，握着雪糕的手向她擡了擡, 示意她用它來敷眼，“後來呢？”
唐憇憇接過了，冰冰涼涼的雪糕慢慢貼在哭痛的眼睛上, 帶來一點別樣的舒适。
她抽抽鼻子低聲說：“後來，我們家就搬回來了，回來之後，我的成績就下滑了……”
說到成績下滑，她得音調也跟着微微往下滑，毫無生氣的，“因為唐芯芯。”
“唐芯芯？”
“嗯。”點點頭，唐憇憇放下雪糕揉揉眼睛，望着遠處的山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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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點都不讨厭唐芯芯的，我反而還有點羨慕她。她長得好看，成績也好，我家裏的親戚長輩都喜歡她，你說一個女孩子，誰不想活成她那個樣子呢？雖然我大伯母非常讨厭，但是我再讨厭我大伯母，其實也不關她的事，我根本也沒怪過她。”
“但是，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人一定要對比呢？而且一定要用我來跟她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缺點不是麽？為什麽都一定要看表相，就都說我不如她……”
封信微怔。
“你知道麽……”輕輕吸了兩下鼻子，唐憇憇說着幾乎又要哭了，小嘴微微癟下去，“我從小到大，聽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家裏那些親戚們對我說，‘看你芯芯姐姐多好多優秀’，‘你要是有你芯芯姐姐一半就好了’，‘你得向你芯芯姐姐學習’……”
“……”
無聲抹抹眼睛，唐憇憇拍拍臉頰，努力讓自己露出一點幹巴巴的笑意。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哪一個不是幻想着自己是那個萬衆矚目的小公主呢？自然而然的，誰也不願承認自己就比別人差勁。
她就是不懂，一個人即便缺點再多，也總會有自己獨有的閃光點的，為什麽非要以自己的标準來衡量一個人是好是壞？
所以一開始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她其實也不是很在意，還會安慰自己說，那也不過是她們随口那麽一說，是對她的鼓勵和鞭策，是并無惡意的。
可是随着說那些話的人越來越多，聽到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時，即便唐憇憇的心再大，她也不可能做到一絲絲都不往心裏去。
可是，她其實也有努力啊！
或許自己永遠也追不上唐芯芯，但是她的每一步也都是在進步的，她其實也很希望得到別人的贊許。
但無論她多麽用功多麽努力，每當成績出來，所有人卻都只能看見排在前面的唐芯芯。而到她的時候，所有人便只剩下了那句，“向芯芯姐姐學習”。
久而久之的，她也就不想再努力。反正努不努力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她又何必要将自己弄得那樣累呢？
這是別人的錯誤，她卻用來懲罰了自己。
“我也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我後來後悔了，再想奮起直追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落得太多了。”
“我已經追不上了……”
凝望着遠處已經半落的夕陽，唐憇憇哭過之後的聲線有些哽咽的含混。
封信一直沉默。
直到聽她靜靜敘說完，他緩緩開了口，“所以，這也是你這次拼了命想提高一百名的原因？”
“嗯。”她垂着眼睛，微微嘆了一口氣，神色滿是遺憾失落。
“我其實也不是為了唐芯芯的那句道歉，我只是想向他們證明，我能做到，我不差的。”
然而，這一回，她是注定證明不了了……
封信默然。
唐憇憇知道她今日說的這些于封信而言或許很難感同身受，他一直是最優異的那一個，那麽自然而然，也該是受盡矚目的那個。
她只是情緒使然，十分想找一個人情愫，眼下傾訴完畢，心情也不禁開闊了許多。
站起身拍拍臉頰，唐憇憇重新恢複了些許元氣。
“好了，封信，我這次真的沒事了！謝謝你今天陪我，還耽誤了你一節課，真的抱歉，我們……回去吧！”
低頭對他抿了一抹笑，唐憇憇眼神還反射着淚水的亮光。回憶起剛才的那個擁抱，她現在才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稍有別扭地撇開視線。
默默凝視她片晌，封信平靜起身，在她轉身時忽然喚道：“唐憇憇。”
唐憇憇回眸。
視線半垂靜默幾秒，封信溫聲問：“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讓你證明你并沒有作弊，你願意嗎？”
唐憇憇一怔。
似乎沒大聽懂，她臉上的表情稍顯出一絲不解與迷茫，眸光卻在一剎亮了亮，像又看到什麽希望。
封信耐心解釋，“我剛剛去找過石主任了，他答應了我，可以先不取消你現在的成績。只要你能在下次月考保持目前的成績，他就相信你沒有作弊。”
這也是方才他在主任辦公室時與石敢當說定的一個約定——
……
“唐憇憇——沒有作弊。”
方才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毋庸置疑的，整個辦公室的人無疑都有些微訝。
石敢當更是怪異而不解，不禁問道：“你怎麽知道她沒作弊？”
“因為唐憇憇這次月考，是我給她補的課，所以我知道，她不可能作弊的。”
石敢當瞬間更是震訝了，完全不可思議，“什麽什麽？……你？給她補課？封信啊，你這開什麽玩笑！別鬧了，快回去上課……”
他目光如常淡然，挺直的身姿隐隐透出一種從容不迫，直接開口。
“唐憇憇基礎薄弱，她想在這次月考中提高一百名，所以在考試前一個星期來找過我，想讓我幫她補習。也是因為她基礎太差，臨時從頭教起已經來不及，所以我才為她押了一批重點習題，讓她将過程全部背會，先應付過這次考試。”
“您說的她書中夾帶的所謂的小抄，其實就是我為她打印的複習資料和押的題目，這也是為什麽您會發現，紙條上的內容會和這次月考題目高度相似。”
“其實石主任，您若想證明唐憇憇究竟有沒有作弊，只要讓她将這次的考試試卷再答一次就是了。如果她真的是靠抄取得的這次成績，那麽我敢肯定這些題目她仍不可能會答第二遍，反之，不就完全可以證明她沒有作弊。”
石敢當聽得有點懵，又不好貿然直接駁了封信的面子，想了想擺手否定，“那不行！現在試卷都已經講過了，且不說她沒作弊，如果真的作弊了，她再做一遍的成績和第一遍也不同，對別的同學不也不公平！”
封信默了默，很快又平靜開口，“既然如此，其實我還有一個辦法。只要石主任您願意。”
“什麽？”
“您有八分認定唐憇憇作弊，很重要的一點，不也是因為唐憇憇曾經的成績較差，您不認為她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提高這麽多名。”
“那如果她能在下一次月考時保持目前的成績，您是否也願意承認她這一次月考的成績？”
……
站在唐憇憇面前，封信校服衣角被傍晚的風吹得輕飄，他聲音如晚風一般溫淡。
“後來石主任就同意了，所以我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只要你願意，這個約定就會即時生效，你這次的成績也不會被取消。”
唐憇憇有些愣怔，還有些微紅的大眼睛裏水光澄澈，關注點卻偏移在另一個地方上，心跳忽然有點緩。
她有點難以置信地小心問：“封信你……為我去求了石主任？”
伸手輕揉了下她被哭得有些亂的短發，封信盎然向她挑了下眉。
“就像你說的，再怎樣說，你也算是我的徒弟，我第一次收了個小徒弟就遇見這樣的事，說出去，豈不是也很損失我的名譽？”
他動作很輕，揉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有些輕飄飄的癢，好像頭頂落一片淡薄的雲。
唐憇憇卻受寵若驚，心口怦然一跳，剛才還陰雲連綿的難過像是忽然被風吹散，轉而又被另一種喜悅填滿。
封信說，她是他的小徒弟……
那四舍五入，她，不就是他的。
暗自開心了一會兒，唐憇憇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可、可下次月考可是綜合考啊！我要是沒保持住這個成績怎麽辦？那豈不是把你也……”
綜合考，是将這學期所學到的內容全部雜糅在一起統一測評。
她上一次光是惡補一個月的內容就幾乎沒了小半條命，更不敢保證綜合考一定能将目前的成績穩定。
“不會。”封信的話卻非常篤定，雲淡風輕，“我會幫你。而且，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仿佛有一縷暖流驀然注進心田，唐憇憇心口一熱，抿抿唇角擡頭向他綻開一抹笑靥，“那……我願意！”
“這就對了。”封信淡薄的唇角若有似無輕彎，對她點頭，“要對自己有信心。”
……信心？
唐憇憇微默，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臉，過了會兒才有些害羞般微微垂眼，細聲細語嘀咕了一句，“我這才不是對自己有信心呢……”
我只是，相信你。
……
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聽；你說的每一件事，我都會深信不疑。
以前的我，從不會認為自己做得到。可是，只要你相信我做得到，那麽，我就一定能做到，我會為了你拼盡全力。
因為，我相信你。
勝于相信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我甜心的學霸之路要開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