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上次不歡而散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回家，期間秦志龍幾次給夢好打電話，小心翼翼的口氣并沒有換回夢好幾分薄面和笑意。漸漸秦志龍也冷了心，只能自我安慰，夢好還肯接自己電話已經不容易，畢竟以後是嫁出去的女兒，費再多的心思也是別人家的人，如此一來，父女兩人除了金錢往來，幾乎沒有了什麽音訊。

“回我家還是去你家？”式微扭頭詢問夢好意見，他打心眼兒裏認為夢好對顧家感情和依戀要深過秦家，一去一回，看似無意卻是夢好潛意識裏最秘而不宣的認知。

“還是去我家吧，”夢好從式微手中接過背包，“聽說秦志龍又成了孤家寡人了，我過去巴結巴結他，順便把財權奪過來，萬一被哪個半路殺出來的讨好了，估計秦家真就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小丫頭，”式微敲了敲夢好的頭了然的笑着，“擔心秦叔就直說，和我繞什麽圈子，你這嘴這麽毒，看誰以後敢要你！”

“沒人要我，我就賴着你一輩子！”

“行，”式微半玩笑半認真的觑着夢好，“那我就養你一輩子！”

“先送我去我家，”夢好一手擺弄着手機，一手牽着式微胳膊，低頭道，“明天我再回你那裏看看顧叔。”

“好，明天看過顧老頭後，我帶你去挑選衣服。”式微竊喜。

“為什麽沈梨的婚禮你這麽興奮，那是我媽又不是你媽，一場不重要的婚禮而已，我去無非是被你們逼上梁山，走個過場而已，幹嘛搞得如此大張旗鼓，這麽隆重？”夢好不解的看着式微，很想問問他是因為能擺脫多年的負罪感嗎？可這句話無論如何夢好也無法問出口。

夢好為人冷淡卻絕非無心，這麽多年她知道姜楠和式微對她的好早就超出了應有的界限，這其中的感情不乏有多年相識的喜愛和珍惜，卻也參雜着愧疚和自責。沈梨肯再婚，對姜楠和式微來說都是松了一口氣，不需要再終日緊繃着，不需要提心吊膽的費心思量沈梨還會想出什麽辦法折磨夢好。

“我開心是因為咱們幾個又能聚到一起犯渾了，好不好！”式微摸了摸鼻子，斜觑夢好。

“切，無聊！”夢好朝着式微吐了吐舌頭，揚長而去。

秦家一塵不染，夢好回到自己房間發現所有東西都規規矩矩的堅守着自己的陣地。收拾衣服時，夢好發現衣櫃裏多出幾套未撕标簽的套裝，雖不是姜楠送自己的那幾套，但無論是款式還是顏色都很相近，看得出秦志龍為找這幾套女孩子的衣服下了不少功夫。

夢好的眼圈發紅，雙手抱膝蹲在地上默默流淚，她說不清此刻自己是什麽感覺，為什麽要哭，她只是覺得原來秦志龍也很在乎自己，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可惡。都說痛了才會笑，快樂才會哭，此刻的夢好才真切的體會到。

望着鏡子裏發紅泛酸的眼睛，夢好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其實她也就是一個面子上冷若冰霜的小女孩，一旦被介意的人送上一點兒溫度，內心的堅冰便會化得一塌糊塗。說到底，夢好太缺少溫情和愛了，饒是式微和姜楠傾心付出，畢竟也隔着血脈，夢好總是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秦志龍的模樣，其實她自己心裏清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與其最後心如死灰，莫不如從一開始便對秦志龍和整個秦家不抱希望，不存绮戀。

自上次後，秦志龍就投入到瘋狂的工作中不願回家，單位中的領導都開玩笑說，秦老老骥伏枥志在千裏，責任心和事業心毫不遜色于年輕人。只有秦志龍清楚自己實在是不願意面對空曠的房子，偌大的家就自己一人渺小而微不足道的被淹沒吞噬在冷清寂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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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志龍開門看到夢好的一瞬間很詫異，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動和欣喜，緊了緊嗓子道，“回來了？”又覺自己口氣不當，卻又不知說些什麽，只能讷讷解釋道，“不知道你回來，你在家等等，我去市場買些菜回來給你做飯！”

“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夢好看得出秦志龍的緊張和讨好，她也盡可能和顏悅色的對秦志龍別扭道。

“好，好！”秦志龍有些受寵若驚，有些激動。

夢好換衣服的時候擦了擦眼角，她有些自責，究竟是多不孝，能逼得自己的父親對自己講話噤若寒蟬，夢好暗自決定要找一個契機和秦志龍好好聊一聊。“走吧。”出門換鞋後，自然而然挽住了秦志龍的手臂，夢好刻意忽略了秦志龍發紅的眼和微微顫抖的嘴唇。

這一晚是秦志龍近幾個月最開心的一晚，做了四菜一湯甚至自酌了一杯。而這一晚對夢好來說也很難忘，她突然發現秦志龍的頭發有了些許微白，肩輕垂背微駝，像極了枯朽的老木，有着老态、病态甚至是死亡的氣息。再往下夢好不敢想下去，她害怕有一天所有的胡思亂想變為現實。只有在這一刻她才知道秦志龍對她有多重要，秦志龍為她擋掉了多少風雨，雖然面前的這個逐漸衰老的男人不是最優秀的父親，卻是既當爸又當媽，是最不容易的父親。

“這次回來能住幾天？”秦志龍興致極好，不停的為夢好夾菜。

“課程不忙，沒定下來呢，”夢好為自己和秦志龍分別舀了一碗湯，“打算多住幾天。”

“好，那我這幾天盡量早點回家給你做飯，中午你看看要麽點外賣，要麽去找式微出去吃吧！”

“這點事兒就別為我操心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夢好彎了彎眉眼笑着，“我看家裏沒有枸杞了，在網上給您買了點兒，夠吃一陣子的了，下次沒有了和我說，我再給您買。”

“別瞎給我花錢了，”秦志龍高興，心裏升上一股股暖流，“自己愛吃啥多買點兒啥，我這兒不用你操心。”

“反正錢都是你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夢好不知道如何表達對秦志龍的關心，她想了想別扭道。

秦志龍笑笑沒說話，自己的女兒自己最了解，冷淡卻敏感，多疑又脆弱，嘴巴有多毒心地就有多善良。這一刻的秦志龍竟生出了一絲驕傲，他很慶幸自己多年心血把夢好培養成了一個堅強自傲的女王，而不是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公主。即便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她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在外不會受到他人擺布，對內有式微細心照顧。

“顧式微，我和我爸和好了。”夢好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盯着暗下來的天色給式微打電話。

“真的？那太好了！”

“顧式微，我覺得我爸老了。”

“因為我們都長大了。”

“我今天才覺得自己以前有多不懂事，在背後他應該為我背負了很多吧！”

“傻丫頭，都說兒女是債嘛，你別多心，你是秦叔這輩子最甜蜜的負擔。”

“是呀，可再甜蜜的負擔也還是負擔呀！”夢好長嘆一聲，翻身拿起床頭櫃上的紙巾擦了擦眼角，“我今天總是再想，要是當初沈梨沒有生下我，我不是我爸的拖油瓶，現在他是不是過得更好？又或者沈梨第一胎生的是男孩兒，現在是不是又是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好好！”式微本能反感夢好這樣的假設，适時打斷夢好的胡思亂想。

“我沒事，”夢好拭去眼角的淚，淺淺的吐露，“他對我不好，我還能堅強的笑着活着，他對我哪怕有一點點的關注和關心，我都好想哭好難過！”

“他是你父親，你是他女兒，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慢慢來吧，我養大的姑娘這麽懂事，這點兒小事怎麽可能處理不好！”

“你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那你先忙，明天不用陪我了，我會如期參加婚禮，這幾天我想在家陪陪我爸！”夢好輕笑兩聲，聽着式微微怔片刻後，勉強答了一句好，才放心的挂了電話。

其實夢好本想叫來式微一家來家裏吃飯，可電話那邊兩聲嬌滴滴的式微打消了她的念頭，夢好苦笑了一下，心想顧式微還真的是忙，自己估計又給他添了麻煩，壞了他的好事。

不是沒想過和式微在一起，卻總是覺得差了點什麽，夢好說不清自己的感覺，她對式微是複雜又矛盾的，想要擺脫又舍不得，想要控制又不忍心。夢好害怕自己一時沖動會傷害了式微的感情，所以一而再的克制小心，可終歸是太年輕，自以為自己很是成熟穩妥，但有些情愫卻在心裏早已破土而出。此刻的夢好只是感到不适和厭煩，尚沒能清楚地意識到式微對自己超乎生命的重要。

這邊的夢好胡思亂想，那邊式微狠狠踹了沈季予一腳，“管好你的人！”

“開個玩笑嘛，別當真啊，誰讓你舍不得把夢好和荷西叫出來的！”沈季予不厚道的笑了笑，說着拍了拍身邊時尚靓麗的女孩子，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荷西馬上就要高考了，好好今天剛回家，本來就已經很累了，讓她好好休息吧，”式微有些厭惡的揮手趕走了身邊衣着暴露的女人，“而且女孩子總是出入這種場合不好。”

“她們早晚都要長大，”沈季予不以為然，“讓她們看看這些，沒有什麽不好。”

“有我護着她們就夠了。”式微習慣寵着荷西和夢好，對沈季予的觀點并不茍同。

“你護不了一輩子，想讓她們遠離危險，首先就要讓她們知道什麽是危險，讓她們認清了陷阱，她們以後才能做獵人，而不是獵物。”

這一場談話又是不歡而散，式微和沈季予兩個人完全站在不同的立場。式微總是擔心沈季予帶壞夢好和荷西，而沈季予也認為式微把夢好和荷西保護得太好，使她們失去了自我保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