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賀芮潼家住一個偏僻的小鄉村最西面，夢好一行人到達時入眼的是兩棟老舊的白瓦房，四五只雞滿院子的溜達，看到陌生人也不害怕。登門拜訪總是要拿些東西，在就近的村鎮不顧賀芮潼的推脫，式微、沈季予帶着夢好大包小包買了幾樣水果和海産品。

“這就是我家，大家進去坐一會兒吧。”賀芮潼幫着把東西卸下車，為大家引路。

“家裏沒有人嗎？”夢好看着冒煙的煙囪問，“都沒有人出來接一下你？”

式微從夢好手中接過禮盒，幫尴尬着苦笑的賀芮潼解圍，“麻煩帶路吧。”

“好，”賀芮潼感激的看了一眼式微，帶着夢好一行向屋子裏走去，剛剛進門便看到一個頭發半白的男人坐在小桌子旁，就着一盤花生米喝得醉眼熏熏。賀芮潼硬着頭皮上前，“爸，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呗，”男人的聲音粗啞又不甚清晰，“當自己是小姐呀，我還得招待你呀。趕快過去幫你媽幹活去，一會兒吃中午飯。”

“這些是我同學，是他們送我回來的。”賀芮潼略帶歉意的看了看夢好和蘇夕念。

“叔叔好，”蘇夕念有禮貌的放下禮品，對賀爸爸道，“天氣不太好，我朋友就開車把二姐送回來了，順路買了些禮品來看看您和阿姨。”蘇夕念的話說的極有技巧，給人的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是看在她蘇夕念的面子，賀芮潼看了看夢好剛要張嘴，只見夢好微笑着搖了搖頭，有人喜歡做戲演戲，自己何不就免費看一場戲，反正也是無傷大雅。

“老婆子，家裏來客了。”賀爸爸暴喊一聲。

“誰呀？”賀媽媽圍着一條滿是油漬的圍裙，一手拿着刀鏟一手抓着一把大蔥，從後面的廚房走了出來，“誰來了？”

“媽，我回來了，”賀芮潼無奈的搓着手，“這些是我同學，我同學送我回來的。”

“那就坐吧，”賀媽媽看到是賀芮潼從滿臉的笑意瞬間變為面無表情，“你過來幫忙做飯。”

在廚房門關上的一瞬間，夢好聽到了不輕不重的一句抱怨“買不到車票就晚點回來呗，你着個什麽急？還帶回來一幫人吃飯！”

“人家又沒有空手來，”賀芮潼小聲辯解，“大家給買了不少好東西呢。”

“上別人家哪有空手來的，都大學生了，這點道理還不懂嗎？買東西怎麽了，買東西不是應該的嘛！”

“您少說兩句吧，飯錢過後我給您。”

Advertisement

“這次回來帶回來了多少錢？”

“除去我下學期學費……”後面的話随着廚房門的關閉已經聽不大清，式微抓住夢好微微搖頭，阻止了夢好沖去廚房的沖動，夢好嘆了口氣，找了個塑料板凳坐了下來。

“家裏沒有什麽好吃的，大家先吃點兒水果。”賀芮潼洗了一盤蘋果給大家。

“去給你弟送去呀，”賀爸爸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白養的賠錢貨，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

“知道了，爸。”賀芮潼眼睛微微泛紅，躲開了其他人的目光，向其中一個屋子走去。

“我們這打游戲呢，沒工夫，”屋子裏傳來了猛烈敲擊鍵盤的聲音，“你把皮兒給我們削好了拿過來。”

“真是奇葩。”沈季予皺了皺眉，言語間藏着怒意。

“你們是同學？”賀爸爸看了看夢好和蘇夕念。

“對，叔叔，我們是室友，”蘇夕念看了一眼不冷不熱的夢好，忙道，“我叫蘇夕念，她是秦夢好。”

“哦，”賀爸爸打了個酒嗝，“有對象沒？”

“沒有呢。”蘇夕念看了一眼式微，不好意思的說。

“這麽大了都不找對象，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

“那您覺得我們該怎麽做？”夢好冷冷的開口。

“差不多就得了呗，”賀爸爸看了眼夢好不以為然，“女娃早點嫁人養家多好，念了那麽多書費錢，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人。”

“像您這種水平的人這麽想也對。”夢好極瞧不起人賀爸爸，言語間滿是不屑。

“賀芮潼，你又死哪裏去了？”賀媽媽從廚房沖出來大聲喊，“帶了一幫人回來吃飯，還不趕快滾過來做飯。”

“我們幫忙吧。”沈季予實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對大家道。

“你們，你們會嗎？”賀媽媽掃了眼他們。

“總不會把您屋子點着的，”夢好轉頭瞥了眼窘迫的賀芮潼補充道，“你要是拿出半分和我吵架的氣勢，也不會被修理的這麽慘。”

“對不起大家呀。”

“沒事的，”沈季予對着賀芮潼笑着講，“我和式微從來沒感受過農村生火做飯什麽樣，今天倒是多虧了你漲了見識。你比秦夢好那丫頭好多了，每年會農村過年都不帶上我們。”

“你家老爺子要是讓你去，我二話不說，”夢好回頭瞪沈季予，“大過年你上我家倒插什麽門兒！”

一進廚房大家瞬間傻了眼，一屋子的煙氣濕氣極不舒服。“好好出去，”式微推了推夢好，“季予你幫着阿姨洗菜，我去生火。”

“那我做什麽？”蘇夕念問式微。

“你看看你能幹什麽就幹什麽。”

“這點事兒你也值得問我家式微？”沈季予刺了刺蘇夕念，反正也看不清人，蘇夕念索性惡狠狠的瞪了沈季予一眼。

大家一陣手忙腳亂，總算是拼湊了一桌食欲極其不佳的飯菜。“芮石、芮楠吃飯了。”賀媽媽向屋子裏柔柔的喊着，其他人坐在桌子前大眼瞪小眼遲遲不能下筷。

“我進屋去叫他們。”賀芮潼起身。

“你坐下，着什麽急，等一會兒能死呀，”賀媽媽沒好氣的說，“沒聽你弟弟說打完這一局就過來嗎。”

“真是稀奇。”夢好冷聲輕哼。

“怎麽了？”賀媽媽轉頭看向夢好

“沒什麽，就是覺得您很愛您兒子。”

“沒辦法，當媽的嘛，”賀媽媽驕傲的笑了笑，“自己身上的肉，自己不疼誰疼呀。”

“那女兒呢？”

“賀芮潼呀，”賀媽媽不以為然，“一個女娃早晚都是別人家的，疼也是白疼。”夢好看了式微和沈季予一眼，極其無語。

“吃個飯跟叫魂似的，有沒有完！”房門打開，兩個頭頂極其豔麗的黃發的男孩一人嘴裏叼了根煙，眼底的青色分外精彩。

“賀芮潼行呀，”其中一個走過來壞壞的看着式微和季予，“你這張臉沒白長，一下子帶回家兩個。”

“不好意思，這兩個是我的人。”夢好看着眼前兩個臉色慘白沒有生機的男孩，不耐煩的皺了皺眉。

“那是你厲害。”另一個輕佻的朝着夢好豎起了大拇指。

“我也覺得我很厲害”夢好諷刺的彎了彎眉眼，“我靠這兩個男人養，好過你家賀芮潼要養你們兩個男人！”

“小好，”賀芮潼及時打斷，指着坐在左邊的說，“這位我大弟弟芮石，另一個是芮楠。”

“賀芮潼，這些都是誰呀？”

“我們是你姐姐的朋友。”夢好實在不屑于和眼前這家子人介紹自己，只是簡單地一言帶過。

“呦呵，開車來的呀，”賀芮石用夾煙的手點了點窗外，“車不錯嘛！”

“一般，随便玩玩而已。”沈季予笑得邪氣。

“賀芮潼，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賀芮楠對着自己的姐姐大言不慚，“你在外面也快三年了，你倒是也找一個開車的呀。對了，這次拿回來多少錢？過年爸媽串門需要錢，我的鼠标不怎麽好使了，你給我錢買一個。”

“你給我換個手機，我室友都換手機了，”賀芮石也跟着說，“生活費也該漲一漲了，物價漲得這麽快，原來那些錢不夠花。”

“一個月我給你們兩千呢，”賀芮潼着急的争辯，“我哪有那麽多錢呀。”

“兩千哪裏夠？朋友出去不聚聚餐喝喝酒呀，”賀芮石提高了嗓門，“我倆這麽大了，找個女朋友不花錢呀。”

“對呀，”賀芮楠應和着看向賀爸爸賀媽媽，“傳宗接代是大事，是不是，爸媽。”

“對！”“對！”賀爸爸賀媽媽一臉讨好疼愛的笑，轉頭就冷言冷語的對賀芮潼，“你一個女娃又沒什麽可幹的，要那麽多錢幹什麽？都拿出來給你弟弟們。”

“你拿回來多少錢？”夢好低聲問賀芮潼，賀芮潼在夢好腿上寫了個六。

“二姐今年拼死拼活掙了三萬塊錢，”夢好直勾勾的掃射着如狼似虎的賀家人，“回家還沒坐熱呢，就要被你們搶了去，這是家還是土匪窩？”

“怎麽這麽少？”賀芮石問。

“這點錢夠幹嘛？”賀芮楠不相信，“你是不是私藏了？”

“就這麽點兒錢你還有臉回家過年！”賀爸爸把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摔。

“您這兩個兒子一年給您拿回多少錢呀？”夢好不顧賀芮潼的阻攔挑眉問。

“那能一樣嗎？”賀媽媽瞪着賀芮潼沒好氣道，“我兒子能傳宗接代！”

“噗，”沈季予看着式微小聲道，“真是奇葩，我應該把這些錄下來，提高老爺子覺悟。”

“你可消停些吧，”式微緊盯着夢好，生怕出什麽意外，“你盯緊那兩個小子，我看着好好，她最近太願意動手。”

“我倒是看不出來您這兩兒子能傳得了什麽好宗，接得了什麽好代！”夢好諷刺道。

“你什麽意思？”賀媽媽把兩個兒子視為珍寶，本就不好的臉色更顯陰沉。

“夢好，少說兩句，”賀芮潼拍了拍夢好，失望的對母親說，“媽，夢好心直口快，她也是為了我，您有什麽事情沖着我來，這些是我朋友，您就不能給我留些面子嗎？”

“面子？”賀爸爸重重的摔了筷子，怒道，“面子有用嗎？面子能當飯吃嗎？”

“既然知道面子不能當飯吃，那您為什麽不自己賺錢去？一家老小等着這麽個女孩子想方設法往家裏拿錢，”夢好指着賀芮石兄弟兩人，“他們是廢物嗎？”

“你說誰廢物呢！”賀芮石指着夢好問。

“你們難道不是嗎？”夢好揚了揚眉，“既然這麽喜歡打游戲，幹脆死在游戲上好了，免得浪費地球空間，增加你姐的經濟負擔。”

“好好，”式微拉了拉夢好，“差不多行了，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

“如果我被秦夢飛欺負，你會不會管我？”

“當然。”

“那就是了，”夢好推開式微的手，“所以我也會管賀芮潼的。”夢好說得随意，沒想到式微卻多了心。式微苦笑着想，原來自己之于夢好就像賀芮潼之于她一般，多年的守護和付出也不過同同窗之誼不相上下，原來夢好對自己的感情也是這般薄如蟬翼。

“夢好……”賀芮潼拉着夢好的手乞求道，夢好看着賀芮潼眼睛冷冰冰的講，“別讓我第二次瞧不起你！”轉頭看向賀家人毫不客氣，“活了這麽大能見到你們這樣的家人，也算是開了眼界，這麽不喜歡你女兒為什麽要生她？這麽瞧不起你姐姐，幹脆不要認她好了。以賀芮潼的能力，離開你們這個家，足以在外面風生水起，你們還真的是既不要臉又自不量力，吃着人家喝着人家還罵着人家！”

夢好突然顧盼生輝，眉眼間竟然明媚了起來，只不過賀家人感到一陣惡寒，“你們怎麽不為自己積點兒德？”

“二姐，”夢好拍了下在旁邊默默垂淚的賀芮潼，“把錢拿出來給他們，咱們走！”

“喂，”沈季予插話，“你要帶她去哪？”

“一個也是帶，兩個也是帶，”夢好看了眼式微，“讓二姐陪三姐做個伴，行嗎？”

“你随意，”式微拍了拍夢好頭，征求着賀芮潼意見，“你願意和我們回去嗎？”

“有什麽不願意的，”夢好拉着賀芮潼的手，“反正人家不是說賺了這麽點兒錢，你就不該回來嘛，那就走好了。”

“我……”賀芮潼有些為難。

“先和我們走吧，”沈季予難得正經，“我們把你丢下也不放心，你和我們回去，其他事以後再說。”

“是呀，二姐，”一直躲在後面看戲的蘇夕念上前柔聲安慰賀芮潼，“式微會照顧好我們的，你就放心吧，你去了我也有個伴兒呀。”

賀芮潼小心的看了看夢好，夢好仿佛并沒有聽出蘇夕念口中的親昵，不以為然的向賀芮潼點了點頭。

“這是五百塊錢，”沈季予從錢包裏抽出五百塊錢，扔到桌子上，“就算是飯錢了，省得你們再為難賀芮潼，我們走吧。”

回去的路上甚是沉悶，許久蘇夕念怯怯的拍了拍夢好的肩，“小好，你這任性的脾氣真的需要改一改，”微不可查的掃了一下式微，“你讓二姐以後怎麽面對她的家人呀？”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式微冷冷的搭話，“下次你們二姐拿着錢回家，保證他們什麽都忘了。”

“那你幹嘛還攔着我？”夢好沒好氣的看着式微。

“怕你浪費口舌嘛。”式微笑着摸了摸夢好的頭。

“有時候我也在想我是做了什麽孽，遇到了這樣的父母。”賀芮潼擦了擦紅着的眼睛。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式微寬慰她，“你已經很優秀了，別太難為自己。”沈季予看到蘇夕念嫉妒的看了眼賀芮潼，搖頭晃腦的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