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連夜的飛機趕回，式微說什麽，夢好就面色沉靜的聽什麽，不答話也不詢問。越是這樣，式微心中越是不安，式微知道夢好恐懼飛機，所以一路都用力的握着夢好的手，生怕夢好甩開自己，夢好越想掙脫，式微攥的越緊。式微提前聯系了王子謙，下了飛機王子謙便帶着賀芮潼過來接機。

“怎麽回來的這麽突然？”賀芮潼感覺到夢好和式微之間氣息不對，她猜到十有八九是和蘇夕念的那通電話有關。

“打擾了你們的好事，真對不起，改天請你們吃飯賠罪。”夢好故作輕松的開着玩笑，可是眉眼間卻不見一絲笑意。

“去瑾棠還是式微家？”王子謙問。

“去醫院！”式微和夢好異口同聲，說完車中便陷入了一片沉寂，沒有人開口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回去吧，”夢好在醫院停車場對式微道，“東西先放瑾棠，晚些我去找你。”

“好，”式微還是下了車，“我把你送上電梯就回來，現在太晚，停車場不安全。”

夢好環繞了一下寂寥冷清的停車場，妥協的點了點頭，“走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賀芮潼躲在車裏問王子謙，“看來是吵架了？”

“什麽吵架，是你們秦大小姐又鬧脾氣了，”王子謙不以為然道，“式微哪裏舍得和她吵架！”

“這兩個人，到底要折騰到什麽時候？”賀芮潼搖頭蹙眉。

“等着吧，有得折騰。”王子謙一邊應答賀芮潼，一邊向還在北京的荷西和季予報平安。

“自己小心點兒，我在樓下等你。”式微在電梯口對夢好講。

“不用，你們先回去吧，大家都累了。”

“你一會兒不是要回瑾棠嗎，這麽晚你一個女孩子打車太危險。”

“我在火車站等你的時候比現在還晚，”夢好笑了笑對式微道，“醫院附近打車很方便，你先回去。”

“那你自己注意。”式微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番，看着夢好走進電梯後，緩緩離開。

夢好走到病房時，楊靜正給秦志龍削蘋果，秦志龍靠在床上看着雜志。“爸，我回來了。”夢好張口已經哽咽，聲音有些抖，眼圈也一點點變紅。

“怎麽回來了，不是在北京玩兒呢嗎？”秦志龍看到夢好有些吃驚意外。

“聽說您病了，就回來了。”

“不是什麽大病，就沒告訴你。”秦志龍慈愛的看着夢好，一場病讓他看開了很多事情，也放下了很多事情。眼前的姑娘是自己生命的延續，所以自己要努力的活着，趁着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給她撐起一片天，給她所有的資本，讓她能一如既往的驕傲。

“都做手術了，還不是什麽大病！”夢好有些激動，在她印象中秦志龍一直都是一個強硬獨斷又大男子主義的父親和丈夫，可現在躺在床上這瘦弱的一團，看着如此弱不禁風，就像是枯萎的樹葉，随着猝不及防的命運瑟瑟發抖。

夢好第一次驚心的發現秦志龍早已經失去曾經的模樣，他已然老了，頭上的白發和微駝的脊背無不在提醒着夢好，這個讓自己又愛又恨，既抗拒又依賴的男人，随時随地都有可能離自己而去，如果再不珍惜，恐會悔之晚矣。

“我一直讓式微瞞着你，這小子看來還是沒瞞住，”秦志龍故意開着玩笑，“這小子看着你就打悚，一點兒沒有奸商本色。”

“顧式微告訴我都住了快兩個月了，怎麽還沒好嗎？為什麽還不出院？”夢好憂心的問。

“手術很成功，”楊靜把削好的蘋果先遞給了夢好，轉身又給秦志龍削了一個，“只是你爸的眼睛出了點兒問題，可能還需要動一個手術。”

“眼睛怎麽了？”

“沒多大事，就是歲數大了，眼睛不好使了，”秦志龍忙道，“別聽你楊姨瞎說。”

“楊姨，您說。”夢好進到房間第一次認真的看楊靜，還是曾經那個安靜溫柔的楊媽媽，只是那一聲媽媽自上次她和秦志龍離婚後，再也沒叫過。此次回來，夢好直覺秦志龍和楊靜各有各的算盤，真情尚在卻不足以視為世間至親至愛，所以也就淡淡的不着痕跡改了口。

“有可能是手術并發症，”對夢好疏離的一句楊姨，楊靜有些失落，“也可能是高血壓引起的，現在每天打針，醫生說需要觀察一段時間才能決定是否動手術。”

“放心吧，我沒事了，”秦志龍拍了拍夢好的手，看向門外，“式微怎麽沒來？”

“他回瑾棠了，我今晚在這陪您吧。”

“你什麽都不會幹，留在這有什麽用？去找式微去吧，你楊姨在這兒就行，”秦志龍攆一身風塵疲憊的夢好，“你要是想來明天白天來，換你楊姨回家收拾收拾屋子。”

“那我今晚回家收拾屋子吧。”

“算了吧，我可信不着你，”秦志龍估計夢好又和式微耍脾氣了，催促道，“趕緊回式微那邊，讓那小子照顧你去。”

“那我走了。”夢好一步三回頭。

“走吧，走吧，到了給我來了電話。”

“好，楊姨，我走了。”夢好回頭對楊靜點了點頭，離開了醫院。

“以後當着孩子面兒不要亂說話，把夢好吓着。”秦志龍笑着看夢好離開後，冷冷的道。

“知道了，我以後注意。”楊靜低下頭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你也削個蘋果吃吧，”秦志龍緩了緩語氣，“明天你白天回去休息吧，好好回來了，讓她白天來陪我就行。”

“好，”楊靜起身，“我去給你打洗腳水去。”

“嗯。”秦志龍滿意的點了點頭。

夢好到達瑾棠時，大家正圍着式微問東問西，夢好笑着，“這麽熱鬧？”

“過來了，”式微向夢好招了招手，言辭間透着關切，“秦叔怎麽樣了？”

“挺好的。”

“沒想到東西沒到，你們倒是先回來了。”蘇夕念笑着對夢好道。

“我還得感謝你呢，三姐，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爸生病，別人不定怎麽消遣我，說我不孝呢。”

蘇夕念看着式微丢過來的銳利眼神，有些心虛道，“這事兒是我多嘴了，我以為你知道呢，就沒想那麽多。”

“機餐你都沒動，這會兒餓了吧，想吃寫什麽？”式微回頭溫和的問夢好。

“不想吃什麽，”夢好對式微搖了搖頭，“我的那張琴還在式夢吧，一會兒我們搬走，明天你幫我送到病房呗，我爸閑得悶，我陪他談談琴解解悶。”

式微頓了頓，“好。”

式微随着夢好走進式夢，關緊了門後，有些忐忑的看着夢好，“想問什麽就問吧。”

夢好随意用手撥弄着琴弦，“為什麽要隐瞞我？”

“你在外上學，怕你分心。”

“那是我爸！”夢好惡狠狠的看着式微，紅了眼。

“那也是我秦叔，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你拿什麽保證？”夢好克制着發抖的身體質問式微，“你知不知道他馬上還要做另一個手術，萬一他沒下來手術臺，萬一我沒見到他最後一面，你讓我怎麽辦？”

“手術不成功嗎？”式微急忙問。

“很成功，可是他眼睛又出問題了。”

“怎麽會這樣？”式微感到頭痛。

“所以顧式微，你憑什麽覺得你可以包攬我的一切，你根本沒有想要了解我的想法就自以為是的幫我做了選擇，可你想過那些是我想要的嗎？外人都說你對我如何如何好，可有時候你就像一座山一樣，把我壓得透不過來氣。”

“好好，那你告訴我，你回來能做什麽？”式微也被夢好氣得發抖，“你回來後大家還要照顧你，你說我對你好給你很大壓力，可是你想沒想過我又付出了多少？瞞着你是秦叔拜托我的，我們都是為你好，你能不能為我考慮考慮！”

“那你呢，你想過我嗎人家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我倒好，幹脆連影子都見不到，你說外面的人會怎麽說我？”

“所以你寧可要那好名聲，都不要我們清閑一些，是嗎？”式微脫口而出後，心生懊悔。

“原來在你眼裏，我就是個麻煩，離開了我就能清閑！”

“我不是那個意思。”式微放軟了語氣，連忙辯解。

“你就是！”夢好激動的喊，“你都這麽想，那別人呢，是不是別人眼裏，我就是個死皮賴臉貼着你顧式微的麻煩！”

“秦夢好，你能不能理智點兒，你這樣和溫名休有什麽區別，都只會沽名釣譽！”式微也發了火，可他忘了那件事是夢好的痛楚，他在否定夢好價值的同時連帶否定了她的尊嚴。式微嗫嚅的張口剛想道歉，便聽到夢好冷笑着，“顧式微，我們絕交！”說完擦了擦眼角，頭也不回的離開。。

式微想也不想的追了出去，“這麽晚你去哪？”

“你放開我！”夢好用力的甩式微的手，“我去哪用不着你管，別擾了您顧大少爺清閑！”

“我送你回我那裏去，我們都冷靜一下。”式微努力的控制着夢好，夢好一邊喊着放開一邊毫不留情的對着式微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旁邊人看着想勸不好勸，一時都怔在那裏。式微狠狠地皺了皺眉，他知道夢好真的是氣急了，所以才不管不顧的下了死口，無奈只好借了個巧勁掙脫了夢好，一把把夢好扛起來離開了瑾棠。

“我知道你現在生我的氣不想見到我，我一會兒回顧家，你今晚安心在這裏休息，明天我送你去沈姨那裏。”式微把夢好扛回自己家，盡可能冷靜的道，“好好，這件事可能是我思慮不周，可是我從來沒把你當麻煩也沒想過傷害你。我照顧你、疼你、寵你，我甘之如饴。但是我也有心，也會難過也會疼，你不該把我的一片情意踐踏的一文不值。你今晚在這裏冷靜冷靜吧，我一會兒讓賀芮潼過來陪你。”

“不用，我保證我不會出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夢好心中有些後悔，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喃喃道。

“好。”式微起身準備出門。

“你一會兒還回來嗎？”夢好小聲問。

“你想讓我回來嗎？”式微回頭有些期待。

“随你便。”夢好嘴硬道，式微有些失望的離開，獨留夢好一人倒在沙發上嚎啕大哭。

“這下你滿意了？”瑾棠恢複了平靜，賀芮潼不知何時湊到了蘇夕念面前，冷冷的道，“夢好從未虧欠過你，做人該懂得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