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然出現的兩個女人
“桃子。”一個女人的呼喊出現在這麽幽靜的街頭,我不禁一愣。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路邊喊我的不是別人,正是久未謀面的小靜。
今天在這裏碰見她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于晶晶的芳香甚至還沒有從我的身上完全消散,她怎麽又忽然露面了?而且是在這麽孤寂的街上。她究竟在幹什麽?
“小靜?”
“對,是我。”她走近我,我才發現她也穿了一套運動服,雖然感覺還是那麽青春靓麗,但人消瘦了不少。
“你怎麽在這兒?”我有些奇怪,女孩家一個人晚上在街邊溜達太不安全了。
“噢,剛從一個老同學家回來,正好路過這裏。遠遠的看見前面的人像你,就叫住了,沒想到還真是桃子呀。怎麽樣,最近還好嗎?”
“還好還好。”我不知道該怎麽和她打開話匣子,站在那裏十分不自然。
“怎麽說話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又找哪個女孩子偷情去了?”
“沒,沒有,怎麽可能。我也是從同學家回來,路過。”我二十五歲以前一說慌就臉紅心跳,而那年我才十九。
小靜笑了笑,她的大眼睛還是那麽深邃,“桃子,上次的事你別介意呀。對了,咱倆的那張合影你洗出來了嗎?怎麽也該給我一張吧。”
一提到合影我更緊張,“嗯,合影……唉,那天那大姐不知怎麽搞的,也不知寄出來沒有。我,我現在還沒收到呢。咱八成是被騙了,人家可能相機裏壓根兒就沒有膠卷。”
“嗯?”小靜瞪圓了眼睛看着我,“沒想到,桃子還會撒謊呀。”
我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腦袋嗡嗡直響,冷汗快流下來了。她怎麽知道我在撒謊?難不成她也收到了相片?不會呀,那天她又沒留下地址。
“呵呵,那天你收到的相片上是不是沒有你自己?聽說鬼沒辦法照相,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是鬼?”小靜說的這幾句話像晴天霹靂砸在我的頭上,我完全呆了,嘴形在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說什麽?”我終于擠出了這四個沒有作用的字。
在文化路的這條長街上,夜色包裹着一切。街燈像是一個個罩子把我們罩在其中。消失了許久的小靜說出了一句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話:“奇怪了吧,其實——是我讓你變成鬼的。”
四月的天氣十分舒适,可我身上卻頓感生出陣陣寒意。
“什麽?你,你把我變成鬼?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我不知道怎麽解釋她剛才說的話。面對這個我一直覺得幼稚可愛的女孩,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竟是如此的陌生。原來我太不了解她。我對她來說太透明,而她對我來說卻又太神秘了。這種差距我本來并不在意,在今天才突然間顯現出來。
“咯咯咯……”小靜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她的笑臉本來極其可愛,但在此時路燈的照射下,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你,你笑什麽?”我有些急了,我想聽聽她怎麽說。我心中一千個疑問,一萬個疑問,都等着她解答。
“桃子真傻。這個世界上哪兒有鬼呀,是我騙你的。”小靜看我瞪着兩只圓眼張着大嘴好像要吃人的樣子,不再賣關子了,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實很早我就注意桃子哥你了。你這人很可愛,為人也正直,就是有些木讷,對女孩子也從來不懂得溫柔浪漫。我一直希望我們可以成為那種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在十裏居工作的時候,聽見服務員們講公墓常常出一些怪事,聽說朝陽村有個女人叫張淑清,經常呆呆地站在村口嘴裏念叨着要到公墓報仇什麽的,我真是非常替你擔心。我想你那麽有才華幹嗎非在公墓那麽個陰森恐怖的地方工作呀,就想勸你離開。但我知道,以你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犟脾氣,九頭牛也難把你拉回來。所以嘛,呵呵,我就出了個下策。”
“什麽下策?”我不像先前那麽緊張了,只想快點聽她把故事講完。
“那天咱倆在公園分手以後,我又返回原處找到照相的大姐,讓她重新給我照了一張。我讓她把我後照的那張相片寄給了你,而咱倆的真正合影寄到了我那裏。”說着小靜從随身的小包裏拿出了一個紅色的錢夾,遞到我的手裏。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錢夾,那裏夾着一張被剪成心形的相片。相片中,一個晴朗的日子,我和小靜兩張臉挨在一起,笑得十分燦爛。
天哪,我真蠢,原來是這麽回事。我竟然拿自己當活死人半個月,去夜總會找小姐,覺得自己殺了人,擔心自己會和晶晶人鬼殊途……天啊,看看我都做了些什麽荒唐事。雖然天色如此黑暗,而在我的眼裏,前方卻出現了一大片的光亮,沐浴着我的全身。這種感覺就像一個萬劫不複的鬼魂得到了重生。我抑制着自己興奮的心情,接着問小靜:“你為什麽要讓我以為自己是鬼,你不知道這對我的傷害有多大嗎?”
小靜認真地說:“這正是我詫異的地方。本來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一般人碰見這種怪事按道理怎麽着也得害怕公墓辭職回家了,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等你明白過來再想回去上班估計也沒那麽容易了。”
我簡直快被她氣瘋了:“我暈死了,這就是你的理由?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吓人會出人命的!”
小靜站在那裏很乖的樣子,用她的那對波光蕩漾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好像眼淚随時會流下來。“人家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誰想到那麽嚴重了。”
看她這副樣子,我火氣消了一半。是啊,她只是個剛剛十八歲的黃毛丫頭,哪裏懂得那麽多呢。我口氣頓時緩和了下來:“好好好,是我不對,你接着說吧。”
“本來以為你一定會離開公墓的,結果我小瞧了你,托人一打聽說你還一直在那裏上班。我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聊聊,勸你不要在那裏工作了。”
“公墓有什麽不好,寫碑的工資又不低。而且我還在念書,這種兼職的工作多不好找呀。”我果真被小靜言中,是那種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堅持主義者。
“我真的是很擔心你才和你說這些的。聽說前一陣你們那裏又出了命案,我不想你有什麽危險。”小晶言之切切,我不得不為她所動容。我大腦飛快地轉着,思考着可能出現的兇險。
對面開來一輛出租車,見到我們就停下來頻閃遠光。“我不說太多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你自己考慮吧。”她看我還愣在那裏知道我下不了決心,賭氣似的鑽進車裏,消失在了車流中。
娛樂中心舞廳裏人頭攢動,這是三種人經常光顧的地方:一種是交際舞的舞迷,一種是和情人來幽會的中青年男女,一種是來把馬子和釣凱子的。
在茶座上跷着二郎腿吞雲吐霧的張達顯然屬于第三種人,他那雙死魚般的眼像惡狼一樣不斷掃射着舞池裏女人的胸脯屁股大腿,搜尋着屬于他的獵物。張達今天剛和表哥喝了點酒,酒足飯飽之後被拉到這裏。誰知道表哥道行比他深多了,一進舞廳就碰上了個老相好,此刻不知去哪裏溫存了。孤單的茶座上只剩下他和幾個空瓶子。
借着舞廳裏的燈光,張達看着自己嘴裏吐出的縷縷清煙幻化為五彩斑斓的彩霧在空中變幻,奇妙而多姿,最後漸漸化為墓碑上那些血紅的字跡。張達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沒有心思再盯着什麽看了。最近好像撞了邪,總是在自己身上發生些怪事。看來那些鬼神的事情不能不信,肯定存在。還說要給徐會計燒紙,可上班的時間不太方便,下班以後又沒找到合适的時間。再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呀,看來應該抽空找個神呀仙呀的給算上一卦。對了,就找孫所長的爸爸,那老頭兒簡直就是個神仙。要沒他那次救我,八成命都沒了。就讓他給瞧瞧怎麽能夠轉運。
正在胡思亂想間,舞廳的燈光閃過,他發現身旁突然多了個女人,吓得他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鬼的力量真是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以前以為他們也就是深更半夜出來吓個人什麽的,沒想到連這麽多人的舞廳都敢進。
“可以喝你一瓶酒嗎?”那個女人指着桌旁邊的酒籃子大聲地沖張達喊話。借着搖曳的舞廳燈光,張達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女人。
“嘿嘿,”張達嘴角冒出一絲冷笑,“這下子我終于轉運了。”
身邊的這個女人長發披肩豐乳肥臀,上身穿了一件低胸的蕾絲邊黑色抹胸,外面罩了件真絲的小外套,兩個乳房呼之欲出。她下身穿了件性感的黑色皮裙,中間露着一截白花花的大腿看了讓人眼暈,腳上是一雙黑色牛仔高跟短靴,後面還拴着亮亮的馬刺。整個打扮讓男人見了就膨脹充血。往臉上看她也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紀,眉毛彎彎眼睛修長,不但有幾分姿色,更充滿了狐媚之誘惑。雖然打扮出位,但和那些坐臺的小姐比起來還有些不一樣的氣質,顯然更加高貴一些。
張達生平最大的缺點就是抗拒不了女人,已經到了不挑貨色的境界。為了這事兒,他丢過工作,離過婚,還蹲過監獄。但狗改不了吃屎,直到現在他還是好這口,一見大姑娘小媳婦就走不動道兒。路邊的野花尚且讓他流連忘返,更別說現在眼前的這個極品了,口水差點流了一桌子。
不過張達知道,和這種比較有檔次的女人交往要留一手兒,不能像找小姐那樣你來我往那麽直接,否則把人家吓跑了可就不好玩了。張達很紳士地啓開了一瓶啤酒,為女人倒了一杯。女人笑了笑,對他做了個幹杯的姿勢。張達受寵若驚,和她一飲而盡。
“我能請你跳支舞嗎?”張達不失時機地提出了他的要求。
女人很大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在燈光的照射下很白、很軟、也很嫩。張達抓住那只手,全身的毛孔都興奮地開了花。
兩個人随着樂曲翩翩起舞,現在的曲子是首慢三。為了泡女人張達的舞技還真是練得不錯,但和這個女人比起來,他還差得遠呢。那女人的腰身就像一條靈活的蛇引領他東奔西突。他迷上這個女人了。
“小姐,你的舞跳得真好。”他不失時機地巴結,不過也是真心話。
“呵,你瞧走眼了,我可不是小姐。”那個女人嗔笑着。
“噢,我失言,對不起對不起。敢問姑娘芳名?”
女人用勾魂奪魄的目光注視着張達,讓他這個情場老手也有些不知所措。“女人的名字、女人的年齡都不是随便打聽的,知道嗎?”
“嗯,可是……”
“告訴你也無妨,你就叫我蘭蘭吧。”
這時燈光逐一熄滅,整個舞廳陷入了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一首悠揚的“慢四”曲子響了起來,這是舞廳最吸引舞客的一個環節。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可以在這沒有任何光源的世界裏盡情地沉醉。交際舞的舞迷随音樂相互偎依,和情人幽會的中年男女不失時機地把手伸進對方的衣服裏上下其手,把馬子和釣凱子的各路豪傑們也紛紛在最恰當的時機該出手時就出手,各取所需。張達是老牌的殺手,很有江湖經驗,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絕佳的機會,一只本來攬住她腰的手逐漸下滑摸到了皮裙。他的手已經感覺到那渾圓屁股透過裙子發散出的熱度了。另一只手也松開了對方的手,搭在了蘭蘭背後,把她攬入懷中。
偌大的舞廳中沒有一絲光亮,服務員也沒法工作了,暫時歇在了各個角落。張達突然很感激表哥,本來以為到了這裏只能喝點悶酒罷了,沒想到卻巧遇這麽個人間尤物。果然是情場老手,張達的手已經下探到超短皮裙的底部了。剛剛碰到如雪凝脂的皮膚就掉轉方向,從內側向上行進……
就在這關鍵時刻,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張達的手腕,把他那只罪惡的手向外一扳,像鐵鉗一般冰冷有力。張達忍不住叫出聲來。周圍跳舞的幾個人本來沉醉在各自的世界當中,被張達這麽一吓還以為發生了什麽意外,人群混亂了起來。
曲畢,周圍的射燈陸續開啓。張達的周圍都是一對對的舞者,哪來什麽手。張達一邊摟着蘭蘭的腰,一邊兇巴巴地看周圍的人問:“誰剛才扳我手來着?”
周圍的人發出哄笑之聲,各領舞伴回歸本座。只有張達橫眉立目站在那裏,擺出一副瘋狗随時要咬人的架勢。張達有些顧不上再欣賞蘭蘭了,剛才扳自己手的感覺明明那麽真實,現在手還有些痛,怎麽就找不到人了呢?不知是誰這麽缺德。
蘭蘭拽了拽他,“跳完了,我們歇會兒吧。”他方才緩過神來,接着裝紳士,拉着蘭蘭的手回到了座位上。
“剛才有人扳了我的手。”張達摸着那只被扳紅的手還是莫名其妙。
蘭蘭又幹了一杯酒,嗔怒道:“讨厭,哪有人扳你的手,明明是你自己的手不老實。”
“你沒感覺到我這只右手在摸……摸你的時候被人扳了一下?”張達壓低了聲音問蘭蘭。
“當然沒有了,剛才黑乎乎的誰能看清誰呀,還能扳你的手?哪有這種事情,我怎麽什麽感覺都沒有。就知道你不是個老實人。”
完了,看來鬼一直跟着我。張達一屁股靠在沙發上,想想剛才的事情有些後怕。回憶起來,那只手又硬又冰冷,好像死人的手一樣。那不會、不會是徐會計的手吧?
張達雖然越想越怕,但美色當前,怎麽也不能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吧。
蘭蘭有些沉不住氣了,“想什麽呢?想不想喝點紅酒?”
張達嘴角撇了一下,心道:“一個陌生的美人兒和我喝酒,這不是天上掉餡餅這是什麽?!等着吧,等她喝多了我就好下手了,舞廳裏的紅酒價格不菲,一咬牙二百多元就出去了。為了釣一個美人,值得。”
兩個人天南海北邊聊邊喝,人借酒力酒助人威,沒多會兒兩個人已經無話不聊了。原來蘭蘭是佳木斯人,在雞西做些生意。但在這邊比較孤單,沒有太多朋友,所以一個人來舞廳玩。張達暗喜,看來今天真是老天爺成全,這個妞兒跑不出老子的手掌心了。
蘭蘭包裏一陣蜂鳴,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便出門去接電話。這小妞竟然用摩托羅拉的數字手機,在一九九六年那可是兩萬元一部的,一般人家想都不要想。張達心道:看來這小妞不光是個靓妹,還是一個富婆,這下我是財色兼收了。張達正打着如意盤算,蘭蘭快步進來說:“達哥,我有點急事,需要去處理一下,改天再和你一起玩。”
“這個……”張達掃興透頂,好像突然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別失望呀,我今天真的是有事,改天我主動找你玩。這是我的名片,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蘭蘭遞給張達一張名片,并把張達的呼機號記在了手機上,然後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張達愣在那裏足足有兩分鐘,一直回味着剛才那透骨蝕魂的感覺。蘭蘭已經像一陣風似的走了,她的名片在手裏散發一種莫名的香水味道。
餘下的時間,張達邊思量着“美事”和“鬼事”,邊打發剩下的小半瓶紅酒。
晶晶一個人待在宿舍裏,關上燈蒙上被子。今天時間過得這麽慢,還沒到宿舍熄燈的時間,光從門上面糊着報紙的窗口透進屋內,走廊裏不斷傳出女生們的嬉笑和臉盆碰撞的聲音。她怎麽也睡不着,不斷地回憶着自己搬進這間屋子的前前後後。
樓上又傳來了重重踏樓板的聲音。晶晶再也躺不住了,翻身下床拉開燈。牆上只挂着一個空的木質鏡框,牆上的字跡已經用小刀都刮掉了。但這些場景還是讓晶晶覺得心裏有些發堵。那樓板還在不停地發出有節奏地敲擊。
她只好像往常一樣拿起床邊的一塊木條敲暖氣管子,但樓上的聲音并沒有消失。樓上的人越來越過分了,大晚上的搞什麽呀?晶晶披了件衣服,決定上樓看看。
這棟老樓不高,一共只有四層,都是醫學院專科女生的宿舍。晶晶住的是第三層,第四層是高年級的宿舍。晶晶是比較有涵養的人,雖然樓上的人整天敲樓板,但她最多也就是敲敲管子警告一下,還從來沒有去過樓上。
今天晶晶實在是沉不住氣了,心說我倒要看看大晚上的你們在幹嗎,太不講公德了。轉眼就到了四樓,四樓的格局和三樓一樣,但比三樓清靜許多。晶晶走到了自己樓上的那個房間門口,聽聽裏面沒動靜,她直接扣響了房門問:“有人嗎?有人在裏面嗎?”
怪了,裏面出奇地安靜,那砸地的聲音也沒有了。“知道樓下的來找就想躲呀,門也沒有,今天如果你們不開門,我還就不走了。”
當,當,當。晶晶更加用力地敲,裏面還是沒有動靜。
當,當,當。繼續……
“誰呀?”一個女生從對面的房間探出頭來,睡眼惺忪,看來是剛被吵醒。
“你找誰呀?”那個女生在揉眼睛,嘴裏還打着哈欠。
“我找這房間裏的人,我是樓下的。”晶晶見打擾了人家,不太好意思,說話的聲音也緩和了一些。
“找她們做什麽?”那個女孩繼續追問。
“噢,沒什麽,她們人在嗎?”晶晶有些反感,你痛快地告訴我人在哪兒就得了,還婆婆媽媽地問這問那幹嗎。
“她們?你不知道嗎,她們那兩個班從三月份開學起就去各醫院實習去了,要半年多的時間呢。我們這層現在根本就沒幾個人住。”
晶晶像挨了當頭一棒。太不可思議了。明明自己和桃子都聽到了上面有人砸東西的聲音,怎麽竟然這裏沒住人?
晶晶回到了三樓,越想越蹊跷。還沒等脫了外套宿舍就熄燈了,屋裏一片黑暗。樓板又傳來咚咚的響聲。這次好像有人故意用腳跺地,很有節奏。她翻身上床蓋好被子,用耳朵仔細辨別那些響動。
終于,跺腳的聲音停了。整個世界出奇地安靜,只有床邊的鬧鐘傳來嘀噠嘀噠的聲音,像人的心跳。
突然有人的腳步聲響起,像從樓上傳來,又像就在這個屋子裏,聲音很輕但确實存在。晶晶把被子蒙在頭上,不敢向外面看。腳步聲是從門的方向走進來,一直走到晶晶的床邊。腳步聲突然停住了。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出,更不敢把腦袋探到外面去。也許現在只要向外看一眼就會被一雙大手狠狠地掐住脖子……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晶晶和被子外面的那個人就這樣僵持着。十秒,三十秒,一分鐘,外面沒有一點聲音。剛才的腳步聲是什麽,是錯覺嗎?晶晶準備把頭伸出被子看個究竟了,吓死總比憋死強。正思索間,那個腳步聲又響起來了。聲音還是不大,像古代女子輕盈的步調,從床邊向窗口走去。晶晶聽得真切,實在不敢掀開被子了。兩行眼淚流下來了,但還不敢出聲,心裏想:“桃子,你在哪裏?要是你在多好。”
腳步聲一直走到窗口,吱呀——開窗的聲音。晶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如果說剛才的腳步聲還有可能是其他房間傳來的話,那這開窗的聲音可是聽得真真切切。
接下來傳進晶晶耳朵裏的聲音就更讓她驚訝了。她聽見那個人爬到了窗臺上,然後飛身跳了出去。其實晶晶本是一個天生活潑、膽大心細的樂天派,不過在這個情景下別說是她,就是個大男人也一樣受不了。因為緊張,晶晶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屋裏一片安靜。外面除了零星傳來的一些其他宿舍裏的談笑聲外,再也沒有響動了。
晶晶開始懷疑剛才聽到的那些聲音是否是真實的,會不會是一種幻覺?再等了好久,外面還是一樣的安靜。
晶晶慢慢地掀開被角,門還是好好地關着,并沒有被人開過的痕跡。晶晶稍微松了一口氣,把被子從頭上撤下來。屋裏所有的物品完好如初,晶晶可以确定,屋子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
她起床下地穿衣,打開床邊的小手電筒,仔細地沿着門到床頭再到窗口照了一圈。地上果然沒有任何痕跡。晶晶站在窗口,停了下來。樓下的射燈就射到不遠的牆上,窗口被映得十分明亮。窗子關得好好的,絲毫沒有被開過的痕跡。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窗子。開窗的聲音和剛才在被子裏聽到的沒有什麽不同。窗外的空氣十分清爽,幾縷夜風順勢鑽入屋內。晶晶下意識地順着窗口向下看去。
晶晶的宿舍在樓的背面,地面上鋪滿了大塊的石質方磚,此刻在夜色下漆黑一片。借着射燈的一絲餘光,勉強能看見一些物體的輪廓。
又過了一會兒,晶晶逐漸适應黑暗,地面上的情況也逐漸清晰了一些。就在晶晶宿舍正對着的地面上,好像躺着一個人。
地面上怎麽會躺着一個人?晶晶相信那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一樓地上的那個影子,也許是一攤水、一堆雜物還是些什麽別的東西。從小她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現在她一樣不信。她咬咬牙,用手電光照向那個影子。
那個影子不是水,也不是雜物,而是一個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一個只穿着睡裙的女人。長發遮住了她的整個頭顱,在她的頭部周圍,一攤血水正向四面八方蔓延,像一朵血紅的花正在開放。
晶晶還是不信,一定是自己的眼花了。她又向前探了探身子,用手電使勁地照。這下看得更清楚了,那個女人手裏還抱了什麽東西。沒錯,竟是——竟是自己收留的那只玩具熊。
夜風帶着透骨的涼意,晶晶閃了一下身,差點從樓上摔下去。豆大的汗珠布滿了額頭。她縮回身迅速關上窗,再把窗上的插銷全都插好。雖然全身一直在發抖,但晶晶始終沒有失去理智。她打着手電迅速地在屋內的每一個角落搜索,她要找到那只玩具熊。玩具熊,玩具熊,她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但根本就沒有。玩具熊真的不見了。
她還是堅持認為,是一個女生墜樓了。也許是自殺。不過她手裏怎麽會抱着自己的玩具熊?這點倒是解釋不通。不過現在要做的,報警吧。
從三樓慌不擇路地跑到一樓。門口大鐘當當地敲了十下。還好時間不晚,值班室的大娘還沒有睡覺,她的屋裏還有燈光。
“不好了,不好了,快開門。”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一樓的很多女生從夢中驚醒。
值班大娘披了件衣服把門打開。周圍的幾間宿舍也開了門,一些小腦袋探出來,不知這邊發生了什麽事。
“同學,慢慢說,怎麽了?”
晶晶一直在喘粗氣,說起話來也是上氣不接下氣,“有個……女生……墜樓了……”
大娘“啊”了一聲,迅速拿了手電讓晶晶引路向樓後繞去。
轉到樓側的一角,再向前就是那個女生跳樓的方位了。晶晶停下來,說什麽也不敢過去看。大娘見她不肯過去,只好自己拿着手電一馬當先,直接轉到樓後。晶晶背倚着樓牆,大口大口地喘氣。她不敢想像剛才自己看到的情景,太慘了。人世一場,何必選擇輕生呢?今天晚上沒有星星月亮,是個半陰天兒,樓的側面沒有射燈,顯得比較暗。大娘半天沒有動靜,晶晶心裏更是一陣陣的發虛。
“大娘,大娘……”樓外很靜,晶晶不敢喊得太大聲。她有些擔心了,樓後面就那麽一塊兒空地,大娘過去有一會兒了,怎麽還沒有回來。
“我在這兒了。”大娘從那邊轉了過來。夜色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晶晶稍微鎮定下來一些問:“大娘,怎麽樣,看見那個人了嗎?摔得好慘呀。”
大娘走到晶晶的身邊。她臉上的表情怪怪的,一直盯住晶晶看。
“大娘,您怎麽了?您看我幹嗎?”晶晶不知所措。
“你是哪個年級的?”大娘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下半年入專科的新生呀,現在還在讀中專。”
“你說你這大黑天兒的吓人玩有意思嗎?”大娘話裏的火藥味濃了起來,“你是恐怖電影看多了吧,你說的跳樓女生難道就是她?”
這句話把晶晶吓了一大跳,她實在想不出大娘的手要指向哪裏,難道是自己的身後?
她沒猜對,大娘說這句話時揚起手裏的一個東西。晶晶看得真切,竟是那只絨毛熊。
“大娘,那,跳樓的那個人呢?還有血,滿地的血。”
“你自己去看吧,我是不陪你玩這過家家了。這個跳樓的熊還給你,再這麽折騰我這把老骨頭,看我不告你們班主任。”說完大娘瞪了晶晶一眼轉身離去,還遠遠地補了一句:“看完了快點回來,我要關門了。”
晶晶咬了咬牙,她下定決心要看個清楚明白。她緊緊地抱住懷裏的絨毛熊,一步一挪地向那片恐怖的空地逼近。轉過樓側,那片方磚空地就在眼前。晶晶瞧得清楚,地上哪有什麽人影呀。她又過去仔細檢查了一遍,還是什麽也沒有。石磚上幹幹淨淨的,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晶晶心裏,一個念頭油然升起——不會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