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預知夢

二月初的晚上,焉谷語做了個夢,這個夢很長。

她夢到十九歲的新帝陸皚弑父弑兄,血染皇宮,全城百姓惶惶不安。

而這位少年帝王有個怪癖,喜好收集美人,尤其是膚如凝脂的,父親為保丞相府周全便将她送進了皇宮。

那天夜裏,她與一群美人被侍衛帶去了未央宮的露天宴會場。

陸皚就坐在龍椅上頭,只一襲肅殺白衣,并未穿龍袍,右腿曲起踩在軟墊上,姿态懶散,半點兒不像皇帝,更像個纨绔子弟。

他長得極為好看,眉目隽雅似描,面容勝似玉雕,尚且透着些許青澀,然而最讓人注意的是他的右頰,上頭被烙了兩字。

“瘋狗”。

她記得父親同她提過一件事。

十九年前,父親還是皇宮裏的侍衛長,負責各宮的夜巡。當時,辛貴妃與劉淑妃都懷有身孕,皇上許諾,誰先生出男孩兒這後位便是誰的。巧的是,兩位娘娘剛好在同一晚生産,劉淑妃先誕下男孩兒,按理便是皇後人選,奈何辛貴妃手段多,先是買通産婆換了劉淑妃的孩子,再綁她娘親威脅父親。父親沒法子,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真皇子被送出宮。

誰也想不到,那孩子會被送去鬥奴場。這印記估計就是在鬥奴場裏烙的。

她看向宴會場中央,那裏倒了七具屍體,是定遠将軍常粲和他全家,被折磨得很慘。全帝都都曉得一件事,常粲刺殺新帝失敗了。

“全部拖下去,晾在城牆上晾一月,叫全帝都的百姓都來瞧瞧他們的大英雄。”陸皚展開折扇,修長的手指一一拂過紙面,長眉微微蹙起,他感嘆道:“紙扇面還真是禁不起折騰,換作人皮應該會好上許多。”

語畢,他側過視線,“都帶過來。”

美人們紛紛吓得面色慘白,癱軟在地。她腦中一片空白,只覺今晚兇多吉少。聽他的意思,他找她們過來并非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是想要一塊好皮做扇面。

扒皮。光是想想都覺得疼,何況她極為怕疼,一個頭疼之症都能讓她死去活來。

“人倒是挺多。”陸皚嘲弄道,右頰上那兩字在閃爍的燈影中明明滅滅,時而黯淡,時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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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看物品似的打量她們,時不時發出幾聲評價。

“皮太糙。”

“黑了點兒。”

“皮不錯,可惜人長得一般。”

……

“呵,焉問津真是條貪生怕死的好狗,竟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肯舍棄。”冷不丁地,少年幽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擡起臉來。”

他一出聲,她的心瞬間涼透了。沒法子,她顫巍巍地擡起臉。

兩人的視線在火光中相遇。陸皚阖了阖眼皮,目光有一剎的停頓,他一下一下地捏着折扇,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才開口。“焉問津送我進鬥奴場,那麽你呢,想送我進地獄?

沒等她回答,他竟笑了。縱然他面上在笑,眼裏卻是冷的,雪一樣的冷。“好,我給你這個機會。”

後來,她進了皇宮,他将她當成配件,走哪兒帶哪兒,讓她生生看着他折磨人。

她不看,他便親自撐開她的眼,陰森森道:“不是想送我下地獄麽,來啊。”

“你這樣的人遲早遭天譴。”她咬牙說道。

“天譴?哈哈哈,真要有這東西它早劈我了,何必等到現在。我告訴你,只有廢物才會指望虛無缥缈的東西。”

少年摟着她放肆大笑,笑聲空洞而清淺。之後,他最常做的事便是蹭她的脖子,如同一只被遺棄的狗。

白日,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要如何便如何,将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夜裏,他卻像是個怕冷怕黑的人,非要與她睡一個被窩。

他喜歡從背後擁她,擁得很緊,緊得她喘不過氣。她受不住便會去掰他的手,這時,他便會在她耳邊說:

“跟我這樣的瘋狗夜夜同睡一榻,尊貴的相府小姐一定厭惡極了。”

“聽人說,你喜歡陸觀棋?是不是?不過他死了,我殺的。”

“你知道麽,瘋狗最喜歡咬人。它們會事先找準地方,等時機成熟便會一口咬斷對方的脖子。”

“我要是咬了你,你會不會哭?”

“我父皇既認了你做義女,你就是我妹妹,喊聲哥哥來聽聽。”

……

她不答,他便要折騰她,比如在春寒料峭的夜裏故意扔掉被子逼她去抱他,比如在她的鎖骨上咬出牙印,又比如,作弄得她睡不了覺。

他這般折磨她,她恨透了他,日日都想殺他,但他聰明地很,她根本尋不到機會下毒。

宮裏頭的日子度日如年,陸皚一日比一日瘋,她一日比一日憔悴。

因着看了太多的血腥場面,她夜夜難以入眠,頭疼之症愈發嚴重,沒幾月便開始纏綿病榻。期間,陸皚沒來瞧她,倒是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來了,奈何他們不是扁鵲華佗,救不了她。

臨死前,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寝殿裏安靜地出奇,但她隐約覺得屋內有人,他說,“你不是想看我下地獄麽……”

後頭的話,她沒聽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啊!”

焉谷語尖叫一聲從床榻上坐起,她大口喘着氣,面上冷汗淋漓,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亵衣也濕透了,半粘在身上。

她仔細瞧着四周,确定是自己的閨房,這才慢慢放松下來。

“呼……”她暗自回想夢裏的事,一切都很清晰,皇宮,鮮血,少年,寝殿,什麽都沒落下。

其實她很少做夢,但做的夢一定是不久後的事。例如七歲那年,她夢到自己從馬上跌了下來,結果八歲生辰那天她真就從馬上跌下來了,再例如三年前,哥哥出征前一晚,她夢到哥哥會戰死沙場,七月後,邊關果然傳來了哥哥戰死的消息,例如……

這一件件的,她說了父親不信,但她自己是信的。所以說,夢裏的事一定是真。

至于為何會做這樣一個夢,她想,定是昨晚她無意間聽到皇後與太監楊覺遠談話的緣故。

皇後為與劉淑妃争奪後位,在兩人生産那晚用貍貓換了劉淑妃先生出的男嬰,還将那名男嬰送進了鬥奴場。

不過有一點她想不通,皇後為何不殺了那個孩子,而是将他送進鬥奴場,這不是存心折磨人麽。

多大仇。

念起皇後平日裏高貴端莊的模樣,內裏竟如斯歹毒,她頓覺背後忽來一股涼意,吹得她汗毛直立。

也是,不狠的人怎能坐上皇後的位置。皇宮這個地方,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會吃人。

焉谷語思量着,眼下距離夢中之事還有一年,那少年此刻定在鬥奴場裏。不論夢中之事真假與否,她都得去見見他。至于後頭要如何,見了再說。

“小姐醒了麽?”攬月敲響房門。

“醒了。”焉谷語嫌棄地扯了扯黏在身上的亵衣,揚聲道:“備水,我要沐浴。”

二月初三,驚蟄。卯時末,天色灰蒙蒙的,瞧着多半是要下雨。

焉谷語挑了身最普通的衣裳,外罩一件雪白的流蘇鬥篷,與攬月走後門坐上出行的馬車。

馬車跑得并不快,車簾一擺一合,外頭的景色交錯而過。

焉谷語自小患有頭疼之症,帝都城裏的大夫看遍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好說她身子虛,得喝補藥,而這補藥一喝便是十幾年。

她自己是覺着,頭疼是因為預知的能力,老天爺在罰她。

喝了湯藥後嘴裏發苦,且愈來愈苦,焉谷語便拿了腰包裏的糖粒出來。她靜靜含着,單手支起下巴,任由思緒在清晨的喧鬧聲中翻飛。

“鬥奴場”,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光是看那兩字便知道少年在裏頭過着非人的生活。他血洗皇城是為複仇,有因有果,她評判不了對錯,可他後來的所作所為便不對了,殘忍暴虐,下地獄也不為過。

不過有件事倒是稀奇,他只革了父親的官職,沒做其他惡事。

“小姐今日為何要去鬥奴場,您之前從來都不去的。”說起鬥奴場,攬月面上寫滿了嫌棄,“那可不是好地方,髒得很。”

焉谷語伸手點了點攬月的額頭,紅唇輕啓,狡黠道:“秘密,不告訴你。”

“行吧。”攬月吐吐舌,興奮道:“小姐,您今年又得了美人排行榜的第一名。聽街坊鄰居說,您的票數比排名第二的長晉公主還多上兩萬呢。”

“這虛名頭要來何用,又不能當飯吃。”焉谷語擡手摸上面紗,輕輕嘆息一聲。

她也不曉得自己的命是好還是壞,十歲那年,父親特地請算命先生給她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說她福澤深厚,近者延年益壽。後來不知誰将這話傳了出去,被當今聖上聽着了,聖上信其有,便認了她做義女,也因這話,每回她上街都會被人圍堵,弄得她出門極為費事。

後來,哥哥戰死,“近者延年益壽”的批語就沒人在意了,她上街也方便了些。

結果好景不長,她十四歲那年入選美人排行榜,還是第一的名頭。名頭是不值幾個錢,卻叫她出行又難了,總要戴面紗鬥笠,同行還得焉一焉二跟着。

“是不能當飯吃,但它好聽啊。”攬月不解焉谷語的冷淡,繼續道:“倘若奴婢有這名頭做夢都能笑醒。三小姐今年排第五,比去年還降了一名。”

“是麽。”焉谷語被勾起了好奇心,念起自己的手帕交便問:“謝姐姐呢,她排第幾?”

“謝小姐今年排第三。”攬月想了想,面上神色古怪,“去年她明明才排十二名,今年竟然一飛沖天,坊間說,是逍遙侯砸錢給她買票了。”

“噗嗤”,焉谷語忍俊不禁,“什麽砸錢買票,別胡說。”

“雖說奴婢喜歡她,可要講姿色,謝小姐确實比不過三小姐和辛小姐。得虧侯爺只買到第三名,沒買第二名第一名……”

攬月叽裏呱啦說了一大通,焉谷語好笑地聽着。

“吱呀”,約莫半個時候後,馬車緩緩停下。

“小姐,到了。”

一聽鬥奴場到了,焉谷語心底便生出些無來由的慌張,手腳也跟着緊了幾分。

作者有話說:

《和離後驸馬對我追悔莫及》文案

裴子渠是皇宮裏唯一一位公主,自小皇上寵哥哥疼,什麽委屈都沒受過。

公堂審案那日,她見着出塵清冷的新科探花郎,一眼便動了心。而後,她想盡法子接近薛浥,奈何薛浥就是不喜她。

後來皇上看不下去了,主動給兩人賜了婚。

婚後,裴子渠收斂性子,努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然而薛浥始終冷情冷臉。

沒多久,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子來了薛府,裴子渠這才知道,原來薛浥有個白月光。終于,她悟了,也忍不了了,直接寫下休書扔在薛浥臉上,當晚便搬回了公主府。

薛浥心氣高,被強逼着做了驸馬,性子更冷了。人前,他恭恭敬敬地喊裴子渠公主,人後,他還是恭恭敬敬地喊裴子渠公主,仿佛兩人只是君臣。

直到那張休書扔在面上,他的心一下子慌了。

裴子渠走後,薛浥只覺薛府有點空蕩。第二日,第三日……他越過心越空,空得想發瘋。

幾日後,街坊鄰居都說裴子渠廣招男寵,報名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足足繞城十三圈。

聽得這消息,薛浥差點從臺階上摔下來。

他趕到公主府時,裴子渠身旁圍了一堆俊俏的男人,有太傅家的公子,有侯爺家的世子,還有新科武狀元,他們端茶倒水,撫琴吟詩,場面十分熱鬧。

裴子渠:“前驸馬,你來這兒做什麽?”

薛浥咬牙,“應聘男寵,自薦枕席。公主,臣錯了。”

裴子渠冷笑,他還是喊她公主,喊自己臣子,“你瞧瞧,本宮缺你一個男人麽?來人,将前驸馬亂棍打出去。”

至此,薛浥天天來公主府,什麽面子裏子都不要了,上趕着當男寵,奈何裴子渠像是徹底變了心。

薛浥沒法子,一日夜裏,他翻牆進了裴子渠的卧室,直接上榻,紅着眼道:“娘子,我知錯了。我把心給你踐踏,只求你別再招他們。”

裴子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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