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鬥奴場

鬥奴場,顧名思義,鬥奴的地兒,位于都城最南邊,占地廣,地勢高,共有九幢不同形狀的樓閣。

四周守衛皆是壯漢,一個能頂普通人兩個,長相也是兇神惡煞的。

“小姐,您真要進這地方啊?”攬月被吓得咽了口口水,使勁拉扯焉谷語的衣裳。

畢竟是頭一回來鬥奴場,焉谷語自己也怕,可她來都來了,總不能只在外頭瞧瞧。“你若是怕的話待在馬車上頭吧,我與焉一焉二進去。”

焉一焉二并非丞相府的家丁,而是焉問津買來的武林高手,一男一女,只負責保護焉谷語。

攬月重重點頭,認真道:“小姐千萬小心,奴婢便不進去了,萬一有什麽事他們也好全力保護小姐。”

“嗯。”

焉谷語摸向耳邊的面紗,确保系帶沒松才走向鬥奴場。

守衛見着來人,紛紛瞪大雙眼,無一不露驚豔之色,然而他們并未作出逾矩的行為,只恭恭敬敬地拿了個面具遞給焉谷語。

“客人,這是您的出入面具,可戴可不戴,随您喜歡。”

焉谷語接過面具瞧了瞧,白底金面,只有模糊的五官,材質跟一般面具沒什麽兩樣。

待她戴上面具,侍者才過來引路。

進門便是前廳,這會兒沒什麽人,裏頭空蕩蕩的。出了前廳後有條走道,走道連着幾十格臺階,行至最上格臺階便是競場外圈的看臺,看臺呈圓狀,共四層,每半丈一個小隔間。

競場最內圈是泥地,也是鬥奴的地,直徑十幾丈,整個都在看臺下頭。

“客人是來坐局還是遛彎?”

忽然,迎面走來一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長相平平,面上挂着讨好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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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谷語被問住了,男人說的話,她聽不懂。

“看樣子客人是頭一回來我們鬥奴場,那便讓我先為您介紹介紹。”男人一眼看出她的迷惑,伸手做了個“請”字,“客人,這邊請。鄙人張落,是這鬥奴場的二管事。”

“張管事。”焉谷語收回落在競場的目光,跟着張落往前走。

“我們鬥奴場通常只做兩種生意,一是鬥奴,二是營樂。”張落指着旁邊的競場,一句句道:“這下頭便是競場,每十日進行一次角鬥,人鬥人,獸鬥獸,人鬥獸,大致分為這三類。在角鬥勝負出來之前,每人都可下注賭其中一方贏,規則與賭場裏頭的差不多。除了角鬥,我們這兒還有營樂,倘若您看上了哪個鬥奴,便可點他在鬥奴場為您做任何事,這叫坐局,每人每個時辰三十兩銀子,若是您覺得我們這兒的環境不合心意,也可将鬥奴帶出鬥奴場,這叫遛彎,每人每個時辰六十兩銀子,期間,他們若是傷了殘了死了,您得按照相應的價錢賠償。”

焉谷語默然聽着,心道,怎的這般貴。她下意識往腰間摸去,此次出行她帶的銀子不多,估摸也就三十五兩,只能買一個時辰。

“張管事,我若是看上了哪個鬥奴能買下他麽?”焉谷語想,日日來這兒花錢還不如直接将他買下來,如此也算個大人情了。

聞言,張落停住身形,微妙地瞧了她一眼,“買下鬥奴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客人想仔細了。況且有些鬥奴我們大管事不讓賣,我也不能違背他的意思。”

“不讓賣?”焉谷語準确抓住這三字。眼下她還不确定鬥奴場的管事是否曉得陸皚的身份,不過直覺告訴她,陸皚一定在不能買賣的鬥奴裏頭。

“至于緣由大管事沒說,我也不會問。若是客人執意求一個答案,見着大管事時可自行詢問。”

繞過競場後便是大片的亭臺樓閣,頗有詩情畫意。

張落介紹道:“這兒是暖閣,作坐局之用。暖閣後頭是個狩獵場,裏頭養了數十只猛獸。”

焉谷語不悅地擰了一下眉頭,坐局跟進風月場根本沒什麽區別。

兩人走過長長的走道,最後停在走道盡頭,盡頭是兩扇緊閉的玄鐵大門,上頭落了一把青銅鎖,旁有八人看守。

“打開。”張落揚手示意看守衛。

“是。”守衛應聲打開玄鐵大門。

随着大門被一寸寸打開,裏頭的石階也漸漸露了出來,是通往地下的。張落指着石階道:“客人,鬥奴都關在下頭,我帶您下去挑選。”

“嗯。”焉谷語點頭,提起裙擺往下頭走。

底下一層點滿了火把,并不比上頭暗。走道很長,長得幾乎看不到盡頭,兩側全被石牆隔成了矮房,長一丈,寬一丈,面對走道的那側用粗木攔着。

聽得腳步聲,鬥奴接二連三地靠上木欄,大多都是精瘦的年輕人,少數魁梧,各個目光灼灼,仿佛在期待什麽。

直勾勾的目光蜂擁而來,焉谷語不快地沉下臉,視線從一側掃去,矮房裏頭勉強能看,幾乎沒什麽污穢物,只是灰塵多了些。

她邊走邊在人群中搜尋陸皚。這些人都穿着單薄的粗布短打,臉上髒兮兮的,怕是不怎麽洗臉,每人脖子裏都帶着一塊黃木牌。

夜鷹,黑熊,財狼……盡是些野獸的名字。

其中幾人的面上也烙着烙印,她猛然想起陸皚臉上的烙印,問道:“張管事,為何有些鬥奴的臉上烙了字?”

“這是懲罰,懲罰他們不聽話。”張落輕蔑地瞥了眼兩側的人,仿佛在看蝼蟻一般,嘴裏說出的話卻是溫和的。“我們鬥奴場共有六百多個鬥奴,分四個地牢關押,這是第一個地牢。客人說說自己喜歡什麽樣兒的,我給您挑。”

“先看看吧。”夢裏的少年叫陸皚,但少年在這兒一定不叫陸皚。焉谷語記得他的臉,說是說不上來了,看到的話她一定能認出來。

“好。”張落笑着道,慢悠悠地領着焉谷語往前走,“客人慢慢看,喜歡哪個盡管同我說,我立馬給您安排。”

正如張落所說,這兒鬥奴衆多,她并不能在短時間內将陸皚找出來,況且他們臉髒,五官更不大好認。

“二管事,赤獒已處刑完畢。”倏地,前頭走來兩人,他們一左一右拖着個少年。

瞬間,空氣中傳來一陣濃厚而新鮮的血腥味。

少年的衣褲幾乎被打成了碎布條,渾身都是紅色的口子,傷處皮肉外翻,瞧着很是駭人。他耷着腦袋,呼吸輕不可聞,已經奄奄一息了。縱然兩鬓長發垂落,也沒能擋住他右頰上的字。

“瘋狗”,字跡上頭血跡斑斑,襯得少年的臉色越發蒼白。

“……”焉谷語一眼便認出了他。夢中,他喜歡掰她的臉,強迫她看他折磨人,有時他也喜歡湊近她,将那兩字往她臉上貼,還問她好不好看。

所以說,她記別人的臉興許沒那麽清,但記他一定很清。

單瞧他這副狼狽凄慘樣,任誰也想不到他日後會坐上那個位置。

焉谷語不忍看,将視線往下挪了挪。那烙印一看便是剛烙的,倘若她早點過來,他應該能逃過一劫吧?

這一想,她心頭還真有點複雜。

“嗯。”張落滿意地點點頭,“帶去暖閣,趕緊讓孫大夫過來給他治傷。你們小心照料,千萬不能讓他死了,否則大管事定會要你們的命。”

焉谷語心頭一動,霎時,有個念頭在她腦中浮了出來。

“是。”兩人異口同聲道,拖着少年正要離開。

“等等!”焉谷語喊住兩人。或許是出于愧疚,畢竟少年被送入鬥奴場有她父親的責任,又或是出于憐憫,因為她心善,還或許是,她覺得自己救了少年,少年将來會感激她。

不管或許什麽,最後都是喊了。

“嗯?”張落轉過身,關切地問:“客人可是不舒服?”

焉谷語伸出蔥白的食指,果斷道:“他,我要他。”

被人拖着的少年雙眸緊閉,長睫卻在聽到少女的聲音時顫了顫。

“這……”張落語塞,為難道:“客人有所不知,赤獒野性難馴,且剛受完刑,實在不适合……”他頓了頓,似乎是怕有些字眼會惹焉谷語不高興,“不适合讨客人歡心,客人還是換一人吧。”

“不換,非他不可。”焉谷語搖頭,語氣堅定。“你放心。我什麽都不會做,只想同他聊聊天。”

張落也不多說,淡淡道:“那便請客人先行去暖閣等候。”他看人多年,能分貧富,能分善惡,自然也能分真假。

随後,侍者帶着焉谷語去了暖閣,這會兒來鬥奴場找樂子的客人少,他們便挑了間最大的廂房給她。

焉谷語獨自進入廂房,留焉一焉二在外守候。

這廂房比她的閨房大上兩倍不止,半空中挂滿了各式各樣的鞭子及吊人的鐵鏈子,焉谷語滿臉震驚。兩側牆面上畫有極為暧昧的圖案,只一眼,她的臉便開始發燙了。

調轉視線後,她看到了一張紅木床,上頭設有內嵌的鐵環,剛好在四個角,像是鎖人用的。

靠近窗戶邊的位置擺了一架古琴,一塊棋盤,這些與鞭子鐵鏈放在一處怎麽瞧怎麽突兀。

許久以前她便聽人提過,權貴來這兒尋歡時,鬥奴什麽都得做。

這個地方很髒,有流血的髒,有交易的髒。

其實仔細想想,陸皚确實可憐,若非皇後來這一出,他便是當今的太子,何必在鬥奴場裏當鬥奴。

從張落方才說的話來看,他受刑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是家常便飯,他們将他打到奄奄一息,又費勁心力将他救活,為的就是看他痛苦地活着。

這樣的苦,這樣的折磨,一般人根本受不住。

想着想着,她又立馬告訴自己,自己為何要同情他,他當上皇帝之後也做了惡人,還害死了她。

她雖患有頭疼之症,但怎麽也不至于英年早逝,會英年早逝全拜他所賜。再者,她與太子哥哥多少也算青梅竹馬。在她看來,太子哥哥宅心仁厚,比他強千倍。

“咚咚咚”,房門被人敲響。

“進。”焉谷語側身看向房門。

侍者推門而入,将昏睡的少年擡上床榻,再用鐵環鎖住他的四肢。

“請客人克制自己,若是赤獒死了,管事會同您索賠三百萬兩銀子。”語畢,他們關上房門離去。

房門一關,整個廂房都安靜了。

面具戴久了,額頭那塊肌膚被磨得厲害,焉谷語索性摘了面具。

榻上少年緊閉雙眼,一動不動,他沒穿上衣,全身纏滿了厚厚的繃帶。

焉谷語輕手輕腳地走向少年,沒敢坐下,只敢屏息打量他,他脖子裏也有木牌,上頭寫着兩字,“赤獒”。

此刻的他比夢中要削痩得多,身上肌理倒是流暢,人也長得高,像個竹杆子。

可憐是真可憐,往後作惡的時候也是真可恨。

事實上,赤獒并未昏迷,是醒着的。他曉得,床榻邊的少女正在打量他。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多半是個病秧子。

他暗忖,這樣的人也敢來暖閣尋樂子?

鬥奴場裏有個規矩,凡是年滿十八的鬥奴便會被安排給客人取樂,或為人,或為獸。而來暖閣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貴婦人和好龍陽的男人。

昨晚是赤獒第一次被安排,同此時一樣,他被鐵環鎖着,可即便四肢被鎖,他也絕不任人折辱。

所以他咬斷了那個男人的脖子,張寇錦知曉此事後給他上了三套刑具。

這麽多年下來,他最清楚一件事,自己跟其他鬥奴不同,無論他做得多出格,張寇錦也只會罰他,并不會要他的命。

至于眼前的少女,她若敢靠近,他同樣會咬斷她細嫩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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