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哄她

他說後,焉谷語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副血肉模糊的畫面。

“嘔!”反胃之感湧來,她頓覺頭更疼了,連忙将手上的鞭子扔在地上。她仰着頭,一字一字道:“打你我根本不會痛快,只會更難受。”

赤獒低頭看她,她瞧着可是難受,眸中水霧朦胧,宛如柔情做出的鈎子,鈎得他心頭一軟。

“你,可以騎我。”

“什麽?”焉谷語不解其中的意思,見少年平靜地蹲下身,瞬間明白過來,他這是在哄她。她飛快抓住他的手臂,惱火道:“起來!你不必做這些,我也不用你如此。”

從沒見這麽哄人的。

焉谷語搖了搖昏沉脹痛的腦袋,她記得,自家哥哥會在她頭疼時說好聽的話哄她,會給她揉太陽穴。兩相比較,赤獒的腦子确實跟一般人不一樣。

赤獒就着焉谷語的手起身,五官被日光照得格外分明,眸中有絲絲縷縷的流光在閃爍。

“客人,時辰已到,您該走了。”忽地,外頭的人又開始催促,“再不走要加銀子的。”

“吵死了。”焉谷語忍不住低喝一聲,她頭疼時最容易動怒。“我要走了,你好好養傷,等過幾日……”

“我扶你出去。”仿佛是不願聽後頭的話,赤獒打斷她,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肩頭。

焉谷語用餘光瞥了眼肩頭削瘦的手腕,衣袖上揚,露出一截厚厚的繃帶。這一刻,她心頭的怒氣登時消了大半。

赤獒一手扶着焉谷語,一手打開房門。

房門一開,屋內兩人正好對上屋外等候的兩人。焉一神情大變,臉色鐵青,焉二則是瞪大了圓滾滾的眼睛,滿臉震驚。

焉谷語即刻反應過來,果斷扯開赤獒的手。

赤獒的手虛搭在半空中,似是不舍,好一會兒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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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焉二大步上前,主動扶過焉谷語道:“小姐是不是頭疼之症犯了?”

“嗯。”焉谷語懶得說話,只單單應了一聲。

“焉二,你帶着小姐先走。”焉一簡短吩咐,握刀的手蠢蠢欲動,卻在焉谷語強硬的視線下松了手。

三人漸漸遠去。

赤獒立在原地目送三人,眉間折痕越凹越深。今日是他頭一回清楚地覺得,送她離開是件不舒服的事,心底很悶。

他想,她病了,明日不會來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馬車回到丞相府。

焉谷語睜着疲憊的雙眼,一步步走下馬镫,熬過起初那一陣腦袋要裂開的疼之後,現在倒是不怎麽疼了,就是還有點後勁兒。

進入前廳時,沒想辛追爍和辛逐己在,再看地上那一堆禮品,焉谷語便猜到了他們前來的目的。

辛追爍邁着急促的步子行至焉谷語身側,關愛道:“谷語,你身子好些了麽?”

“多謝辛伯伯關心,我的身子已經好了。”說着,焉谷語看向辛逐己。辛逐己自顧自坐着,并沒起身的意思。

看樣子,她沒将赤獒的事說于辛追爍。

辛追爍雖是當今皇後的親弟弟,卻從不涉政,一心一意只想打理自家的書肆,她以為,皇後應該不會将當年的事告訴他。

所以辛逐己說了也無妨,但不說更好。

“好了便好,難為你一個弱女子了。”辛追爍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回身拉起坐着的辛逐己道:“游船之事都是逐己的錯,我一知道這事便訓過她了,她也同我保證過,往後再不亂來,希望你能原諒她。”

辛逐己不情不願地嘟着嘴,一言不發。

焉問津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水,目光卻沒離開三人。

焉谷語勉強扯開嘴角,柔聲道:“想來逐己姐姐是一時昏了頭,以為自己還是個孩子。這次便算了,沒有下次。”

辛追爍親自登門道歉,面子還是要給的,何況她也怕辛逐己日日去找赤獒的麻煩。她這次救了他,下次便不一定了。

她跨出一步,沉臉對上辛逐己,“倘若有下次,我一定告訴皇上。”

“快,給谷語道歉。”辛追爍推了辛逐己一把。

辛逐己努努嘴,不耐煩道:“對不起,那日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知道你會凫水,根本不會出事。”

這說的是什麽話,焉谷語忍不住道:“倘若我那日腳抽筋呢,你可就害死我了。人命在你眼裏不值錢是麽?”

辛逐己皺眉,大聲反駁道:“事實是你會凫水,腳也沒抽筋,而且我都道過歉了,你還想怎樣?”

“好了好了,別吵了,萬事以和為貴。”便在兩人要吵起來時,焉問津發話,他端坐在紅木椅上,氣勢十足,“既然逐己道過歉了 ,語兒也原諒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

沒想焉問津這麽好說話,辛逐己便當他是懼怕皇後,心裏萬分得意,挽起辛追爍的手臂道:“爹,既然焉丞相都這麽說了,她也原諒我了,我們走吧。”

辛追爍捂嘴咳嗽一聲,有點難為情,對着焉問津道:“焉兄,我管教無方,實在是對不住,改日我請你看戲。”

焉問津含笑點頭。

“走了走了。”辛逐己拉着辛追爍走得飛快,跟踩着刀尖似的。

焉谷語轉向焉問津,她不懂,爹為何不向着她,反而幫辛逐己說話。

焉問津一眼看穿焉谷語,淡淡道:“她下次若是再如此,你也不必顧忌誰的面子,該與誰說便與誰說。”

“嗯。”焉谷語應聲。

站了片刻,焉問津起身朝書房走去,随後補了一句,“她這性子不改遲早惹出大事。你看吧。”

焉谷語眨眨眼,隐約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今日,鬥奴場裏來了個新人,黑蛇。

辰時,訓練場中,幾十個鬥奴圍成一圈,每個人都興奮地大喊着,一個接一個地與黑蛇比試。

黑蛇光着膀子站在圈中,身上的肌肉全都鼓鼓的。他長得虎背熊腰,面龐粗犷,倒是不難看,就是兇了些。

赤獒站在人堆裏,他身上的傷還未好,但張落覺得他這點傷不影響訓練,便喊他準點到訓練場訓練。別人比試的空隙間,他找了根石柱子靠上,雙手抱臂,嘴裏咬着焉谷語送的糖粒。

她怕疼,更受不住頭疼。

他暗暗琢磨着,以她的身份,想治一定能治,這麽久都沒治好,怕是個棘手的病症。

想到這裏,他不由側頭看向場中幹站着的白獅。

白獅是滇南人,擅蠱術。他身體裏的血蠱便是麋鹿讓白獅給他下的。或許他可以問問白獅,有什麽法子可以不傷害她又能讓她好受些。

“啊!”又一名鬥奴被掀翻在地,而黑蛇面上依舊輕松,瞧着都沒怎麽使勁兒。

下了訓練後,一群人圍在黑蛇身邊,說前說後,毫不吝啬贊美之詞。黑蛇被恭維的話說得飄飄欲仙,大誇海口道:“行,你們叫我一聲大哥,以後我罩着你們。”

這鬥奴場裏也有鬥奴場的門道,有的鬥奴喜歡聚在一處欺負新人,有的分南北派,互相争奪飯食,全靠各自本事。黑蛇雖是新人,卻着實有兩把刷子,想拉他入夥的人自然多。

赤獒懶散地走回矮房。在他看來,黑蛇的力氣确實大,至于腦子,很是一般。

夜裏。

麋鹿上下打量赤獒,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聽說那潑婦今日打你了。”

“嗯。”赤獒越過麋鹿,徑自在石階最上層坐下。

“我還聽說,另一個天仙般的姑娘也來了,她們倆在刑房為你争風吃醋,場面十分精彩。”麋鹿跟着走上臺階,在赤獒身旁坐下。“行啊你。現在是不是我得指着你出去了。”

這話粗聽像是玩笑話,細聽之下卻陰森無比,每一字都透着尖銳的殺氣。

赤獒嗤笑,風輕雲淡道:“不過是富家小姐的小把戲罷了。”

“那潑婦的确惱人。不過另一位我還沒遇着過,你們今日都聊了什麽?”麋鹿擡手勾住赤獒的肩頭,略微往下壓去。

赤獒側眸,視線匆匆掃過麋鹿的手,“沒什麽,她同我說她病了,得隔幾日才過來。”

“她病了?病得真不是時候。”麋鹿不快道,頰邊露出一抹向往的神情,“我還盼着能見她一面呢。”

赤獒無意識地斂起劍眉,他并不喜歡在麋鹿口中聽到焉谷語的名字,更不希望麋鹿對焉谷語有什麽心思。

“她可有給你糖粒?”語畢,麋鹿伸出手,故意将手舉到了赤獒臉上,“都給我。”

最後三字,他說得很硬,與其說是朋友之間的平常話,不如說是一道命令。

赤獒沒動,冷聲回了句,“倘若我不給呢?”

聞言,麋鹿嘴角的弧度瞬間拉直,他緊緊盯着赤獒,目光在散落的長發下亮如閃電。

沒等他如何,赤獒轉過頭來,“開玩笑的,我們不是好兄弟麽?”

瞬息之間,麋鹿的嘴角再度上揚,用力地捶了赤獒一下,輕塊道:“我們自然是好兄弟,倘若哪一日我們出去了,依舊是好兄弟。”

赤獒沒接話,默然從懷裏拿出了焉谷語給的糖粒。

麋鹿拿過糖粒,不滿道:“就兩顆?沒了?”

“沒了。”赤獒短促地說了兩字,尾音收得很快。

“行。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麋鹿拍拍衣衫,大步走下石階。

赤獒兀自坐着,眸色一暗再暗。今晚。此時此刻,他很确定一件事,他不想被人拿走喜歡的東西。

一點兒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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