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競場見
這個聲音……
焉谷語心頭一跳,旋身看向來人。眼前站着的男子身姿挺拔,氣質高雅,赫然是當今的太子,陸觀棋。他戴着一張金色面具,做普通人家的公子打扮,卻依舊鶴立雞群。
“你怎麽會在這兒?這兒可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該來的地方。”陸觀棋邁着閑散的步子行至焉谷語身前,聲音溫柔如水。
此時此刻,焉谷語無疑是震驚的。她從來都不知道,陸觀棋會來鬥奴場。這讓她心底一陣好想,他究竟清不清楚當年的事。
還是說……
“我,我閑着無事罷了。以前總聽人說這裏頭有多好玩,聽多了難免心癢。”焉谷語随意找了個借口。她走上前,語帶撒嬌道:“太子哥哥,求你了,千萬別将此事告訴我爹。”
陸觀棋垂臉看她,面具後的雙眼頭一回露出嚴肅之意,“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嗯。”焉谷語使勁點頭,笑道:“那我去找位置了。”
“不必。”陸觀棋主動拉住焉谷語的手腕,不由分說道:“走,去我的位置。這兒魚龍混雜,你一人待着我不放心。”
“好,謝謝太子哥哥。”焉谷語任由陸觀棋拉着去他的位置。
她那位置偏遠,實在不适合看競賽。不過位置倒是其次,她最想知道的,是陸觀棋究竟清不清楚陸皚的事。
陸觀棋牽着焉谷語去了看臺正中央,此處縱觀全局,視野最佳。小隔間長半丈,寬半丈,裏頭約莫能坐下四五人,單坐兩人的話,空間很是寬敞。
“铛……”待時候差不多了,張落敲響懸挂在場邊的銅鑼。“第一場,黑蛇鬥獅。”
他話音一落,競場邊緣的閘門便開了。
左側,閘門後頭緩緩走出一只通體金色的西域公獅,公獅張嘴大聲嘶吼,頓時,沙地裏揚起了一層塵土。右側,一名異常魁梧的男人出現在日光裏,男人仰頭瞧了眼看臺上爆滿的看客,嘴角裂得很開。
焉谷語愣了愣,她總覺得這男人在哪兒見過,奈何想破腦袋也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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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黑蛇搓搓手,用力拍了兩下手掌,強壯的身軀半俯着,做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公獅再次低吼,滿頭毛發豎起,那雙銅鈴大眼直直盯着黑蛇,仿佛下一刻便會吃了他。
焉谷語驚得屏住了呼吸,她以前只聽人提過鬥奴競賽,還從未親眼見識過。鬥奴在競賽時可以随意選取場內的兵器,不管什麽法子,能贏就成。可若贏不了,他們的下場就是個“死”,極少有人能活下來。
她想,怪不得赤獒身上有那麽多傷,不止是受罰來的,還有競場來的。
這一道又一道的鬼門關。他能活到現在委實不容易。
沒等她沉思多久,周遭響起了排山倒海的掌聲。焉谷語往下一看,那頭威猛的公獅已被黑蛇按到在地。
黑蛇揚手揮了揮,笑出一嘴白牙,在雷鳴般的掌聲中回了地牢。
沒一會兒,六名侍者進入競場打掃,為下一場競賽做準備。
陸觀棋優雅地坐着,面上平淡,幾乎沒什麽情緒。他側頭看向焉谷語,問道:“如何,還喜歡看麽?”
焉谷語阖了阖眼皮,搖頭道:“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就是沒見識過。”
“那你方才見識過了。語兒,鬥奴場可不是好地方,往後不得再來。”陸觀棋端着長輩的口吻說道,“知道麽?”
焉谷語垂着眼簾沒應聲。她自是不會答應陸觀棋,因為赤獒在這裏。她好不容易才叫他說出那話,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答應了便是好姑娘。”陸觀棋以為她答應了,柔聲贊了一句,“待會兒我送你回丞相府。”
“……”焉谷語緘口。
侍者打掃完競場,張落再次行至中央,敲着銅鑼揚聲喊道:“第二場,由獵隼對戰花豹。”
獵隼?
聽得這個名字,焉谷語下意識往競場看去。只見右側閘門裏走出兩個鬥奴,其中一個她在夢裏見過,是陸皚的心腹。
夢中,獵隼幾乎沒說過話,但她知道,獵隼極為忠心,即便陸皚讓他自盡,他也不會多說半個字。
“他們這些人真可憐,萬一鬥輸,命都沒了。”
“如此也是他們的命了。”陸觀棋淡漠地笑着,似乎這一切與他毫無幹系,“鬥奴簽的是死契,張管事自然有權處置他們的生死。”
聞言,焉谷語頓覺背後隐隐發涼,那點涼甚至蔓延到了心裏。她轉過臉,仔細打量陸觀棋。似乎,他身上有些東西跟她之前認識的不大一樣。“是麽。”
張落一說開始,花豹立即挑了兵器去殺獵隼,奈何獵隼技高一籌,一刻鐘內就拿下了花豹。兩人都沒怎麽纏鬥,沒纏鬥便是沒看點。
花豹認命地躺在地上,面如死灰,閉眼等待看客宣判他的死刑。
“啊啊啊。”
花豹躺了,看臺上的看客們便開始起哄,氣氛比方才打鬥時要高漲得多。
焉谷語不悅地蹙起眉頭,這些聲音吵人耳朵,攪得人心煩意亂的。
獵隼冷冷地站在花豹邊上,面無表情,跟個木頭似的。随後,張落回到競場中央,對着看客道:“諸位,接下來便是決定花豹生死的時刻,希望他生的,向上豎拇指,希望他死的,向下豎拇指。”
“死!”
“死!”
“死!”
……
全場看客大多倒豎拇指,“死”字喊得也響。張落點頭,順應人聲道:“死!”他說後,全場喊得更加厲害,仿佛他們就是來看這一刻的,決定別人的生死。
獵隼揚起手中長刀,麻木地往下一揮。
“啊。”焉谷語驚呼一聲。這時,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手掌寬大,恰好擋住她的視線。
“別看。”陸觀棋輕聲吐出兩字。
焉谷語低下頭,兩手死死地握在一處。她在夢裏見過成千上百次的殺人畫面,但夢裏終究是夢裏,不論當時感受多深,出了夢便會一點點淡化。
眼下直面生死,她确實很難當做無事發生,幸好陸觀棋伸手及時。
很快,侍者從一旁的小閘門進入,手腳麻利地處理了花豹的屍體。
“接下來,是今日最後一場鬥獸,也是最精彩的一場鬥獸。”這一句,張落說得極為大聲,“赤獒,鬥,大宛猛虎,兩只!”
全場看客瞬間沸騰了,一聲聲喊着赤獒的名字,振聾發聩。
見下頭沒什麽血腥的東西了,陸觀棋才放下手,關切地望着焉谷語,催促道:“這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該看的,還不走?”
焉谷語擡眸,下頭的屍體已被清理幹淨,只留一道長長的血痕,一路延伸至閘門處。恍惚間,她還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我來都來了,還是看完吧,不看完我會一直念着它的。”
她想,自己只是看着都害怕,又如何能走進赤獒的世界。他在這個世界裏單槍匹馬,她若想打動他,這一步絕對少不得。
“你啊……”陸觀棋無奈地吐出一口氣,倒也沒有強迫焉谷語離開,“若是怕了便同我說,我送你回丞相府。”
“嗯。”焉谷語應聲。
“赤獒!”“赤獒!”“赤獒!”
看客喊聲震天,且越來越響,而剛剛黑蛇和獵隼出場的歡呼聲都沒這般烈。
焉谷語忍不住在心裏猜測,看客這麽喜歡他,是因為他鬥獸厲害,還是其他。
“咔”,木欄閘門往上升起,赤獒從地牢裏大步邁出,他冷着臉,徑自走到中央,右頰上的兩字在日光下尤為顯眼。
霎時,焉谷語的心被提了起來,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去。
陸觀棋偏頭,目光從焉谷語面上飛快掠過,回落後,他眼角翻起一抹暗沉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