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枚刺

浮南法力耗盡,身子也軟了下去,原本變大的蒼耳種子也在慢慢變小。

從頭至尾,追殺浮南的人都不知她到底帶了什麽人一起走。

但是,當那可怕的能量從縮小的蒼耳種子裏散發而出的時候,就算是一貫悍勇的魔族首領眸中而已充滿了驚懼之色。

它蘊含着死寂的氣息,仿佛一個充斥着死水的旋渦,将人牢牢扯了進去。

魔族首領想要拔刀回來,但已然無濟于事,有無數黑色的細線纏繞上那精鋼打造的大刀,頃刻之間便将這飲血無數的寶刀腐蝕幹淨。

阿凇松開手,他的掌心之下,大刀的碎屑散落,浮南身體化作的蒼耳種子已經消失,她面色蒼白,在耗盡法力之後,暈了過去。

他輕松将她攬在懷中,浮南個子小,身子也輕,阿凇覺得自己仿佛接了一片羽毛下來。

魔族首領不知從何處出現一名如此可怕的男子,他屏退身後的魔族,正待撤退,重整陣型,但阿凇抱着浮南,一人便沖進了這群魔族之中。

仿佛是惡狼進了羊群,這些平時無惡不作的魔族終于遇到了真正的煞神,歷經一次輪回之後的幽冥之體已擁有在瞬息之間奪人性命的能力。

熟悉的黑色細線從大地裏探出,與浮南召喚出的尖刺不同,這黑線會不斷吸收生命力,觸之即死。

一朵朵腐朽的血花綻開,那些前來追殺的魔族們胸口處鮮血湧出,下一瞬間,黑線便将這些鮮血全部吸收,仿佛是幹花被水潤澤,這些黑線的行動愈發迅疾,最後,它纏上魔族首領的軀體,黑線将他的脖頸死死綁縛。

下一瞬間,黑線收緊,未瞑目的頭顱落地。

這片幹枯的密林裏,站着的人只剩下阿凇,他懷裏落着昏迷過去的浮南。

阿凇低眸看了她一眼,眸中露出莫名的神色。

方才浮南帶着他逃命的時候,出了一點小意外。

但現在并不是理會這些的時候,因為還有一人尚未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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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另一處密林裏的魔族大人正操控着自己的千裏鏡,看着前方的情況,方才一馬當先的魔族首領是效忠他多年的忠誠手下,修為已是金丹後期,距元嬰只有一步之遙,他對首領很有信心。

但不久之後,異變陡生,前面也不知發生了什麽,派去追殺那妖怪女子的魔族紛紛倒下,最後,只剩下一人站立……

大人發覺不妙,收下黃銅千裏鏡,拉緊身下惡獸的缰繩,準備撤離。

分明那身影還在數百丈之外,但瞬息之間,他已然欺近,感受到那股令人驚懼的邪惡能量仿佛海浪般襲來,大人很快将身後恭敬站着的店老板給扯了出去,擋在身前。

模樣醜陋的蟾蜍發出凄慘的叫聲,被黑線擊穿的腹部落下紅白相間的內髒,但這只能擋住阿凇的一擊。

黑線纏繞惡獸坐騎的四蹄,這只原本耀武揚威的兇惡坐騎很快跪倒在地,大人從坐騎上跌落,他身上很快揚起血色的光芒,将他身體籠罩。

他閉關出來之後,修為已至元嬰,面對阿凇尚有抵擋之力。

“你——”他身上的血光瘋狂湧動,包裹着他,像一個巨大的繭,仿佛在醞釀着什麽奪人性命的招式。

阿凇的眼眸微垂,他漫不經心地伸出一手——另一只手抱着浮南,這只手沒有絲毫阻礙地穿透這層血光屏障。

他用一個很簡單的方式殺死了他,不論這位大人如何掙紮,如何放出法術抵抗,他的手指依舊牢牢掐住他的脖頸。

這只完美得宛如藝術品的手慢慢收緊,姿态輕松寫意,脊骨被折斷,發出“咔”的一聲,喉管被扯斷,聲帶無法傳遞聲音,在湧上的鮮血裏,這位大人只能發出無力沉悶的“嗬嗬”聲,最後,他的頭顱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下來,黑白色的眼球因為巨大的壓力從眼眶裏露出一半,彌漫着猙獰的血絲。

阿凇略擡了下颌,靜靜看着他,并未言語。

此時,浮南在他懷裏動了動。

意識模糊的浮南吸了吸鼻子,她嗅到了粘膩的血腥氣,很不好聞,她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她落在阿凇懷裏,咳了好幾聲,聲音沙啞,她想要離開這裏,離開這片彌漫着血氣的空間。

浮南眼眸半睜,她看到了一絲亮光,但下一瞬間,這點亮光被遮擋,似乎是有誰的大掌落了下來,帶着淡淡的血氣。

阿凇擦淨的手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失去他另一只手的支撐,被活生生掐死的魔族大人頹然倒在地上。

阿凇往前走了一步,腳剛好踩在他的脊背上,他的脊骨斷裂,沒入土地之中,沒有發出聲響。

他将他踩進了土裏,而後,若無其事地抱着浮南往前走去。

浮南又咳了幾聲,吐了幾口濁血,她的意識清醒過來,阿凇卻還遮着她的眼睛。

他已經離開了方才殺人的地方,濃郁的血腥氣淡去,浮南的呼吸順暢了許多。

她擡手,搭上了阿凇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拉下來:“阿凇,我醒了,你沒事嗎?”

阿凇走出密林,他的腳踩在雪地上,沙沙作響,他将手放了下來,對着浮南搖了搖頭。

浮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

“追殺我的人呢?”浮南問。

阿凇單手給她比手語:“都死了。”

“都死了?”浮南震驚,“誰殺的。”

她這個問題很愚蠢,阿凇看着她,甚至沒有回答,他的眼瞳裏是一片平靜。

浮南扯起嘴角,勉強笑了一聲,她反應過來:“阿凇,是你啊。”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來。”浮南小聲說,“但你還沒有修煉好,我只能帶着你一起跑。”

阿凇看到了那位大人腰間挂着的血晶腰帶,他也記得那位店老板,他給浮南比手語:“血晶腰帶。”

是的,魔族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一個種族,浮南尋到了血晶腰帶,他們好奇浮南的能力,抓不到她就要殺了她,或許魔域上層的魔族會更有點腦子,但魔域下層的魔族一定會選擇得不到就毀去。

浮南輕輕嘆了口氣,她側過頭,看着遠處枯槁的黑色樹枝與遠處的白雪。

阿凇安靜地抱着她,沒有動。

浮南覺得自己一直被人抱着好像不太好,于是她小聲對阿凇說:“我下來自己走。”

阿凇很聽話,馬上把浮南放了下來,浮南一站直,便感覺支撐不住自己,方才她被阿凇抱着沒有察覺,但身上受了力,她便知道自己受了傷。

背上劇痛傳來,她的腳一軟,又跌落下去,阿凇将他扶住了。

他扶着浮南,低眸去看自己的袖子與胸口處的衣物,他穿的是黑衣,不甚顯眼,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衣上有濕漉漉的暗紅痕跡。

浮南受傷了,方才她的本體為了護住阿凇,生生扛了魔族首領好幾刀,連蒼耳上的尖刺都被削落,浮南自己相當于被削了層皮下來。

阿凇将浮南抱了起來,他快步走着,帶她回了家。

浮南的小院裏一片狼藉,刀痕遍布,土地上是被浮南本體翻出的痕跡,好在屋子沒有損壞。

阿凇不知該如何救治浮南,便将她放在了床上,她的脊背一觸碰到有些硬的床面,便扯着傷口。

浮南很快在床上翻了個身,讓自己好好趴着。

她将自己的腦袋埋在柔軟的被子裏,咬着牙,等待這股痛楚過去。

阿凇将她低着的面頰擡起來,對她比了一下手語:“傷口要處理。”

“櫃子裏有藥,你按我說的方子調配一下。”浮南的聲音很輕。

她忍着疼,冷汗從額上落了下來,阿凇低眸看着她,他伸出手,将她落下的汗水拭去了。

浮南勉強笑了一下,她安慰阿凇:“沒事的,只是被砍了幾刀,死不了,應該不及你修煉幽冥經萬分之一的痛苦。”

阿凇聽到幽冥經三字,鳳眼眯起,他還記得他修煉到最後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那時他的軀體正處于重塑階段,幽冥經的功法作用會自動尋覓周圍的骨血,重新凝成身體。

若是阿凇一人修煉,他只會捕捉到他自己的骨血。

但不久之前,浮南抱着他逃跑的時候,為他擋下傷害,她自己也吐了血。

這點血落在他的身上,融入了他的軀體。

他修煉幽冥經的第一個輪回,便出了這樣的意外,浮南的血融入他身體,成為第一次輪回重塑軀體的基礎之一,這意味着——

幽冥經的下一次輪回,他重塑軀體需要的能量更多,而他也需要浮南更多的鮮血來為他塑造軀體。

而後便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四十九次輪回結束。

他……再不能離開她。

她……只能被他吞噬。

阿凇站立在原地,愣住了,他沒有言語,只是許久沒有動。

浮南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她撐起自己的身子,凝眸看着阿凇,面上露出柔柔的笑。

“阿凇,怎麽啦?”浮南問他。

阿凇轉過身去,他沒有看她的眼睛,他将櫃子裏的藥草拿了出來,瓶罐碰撞的叮當響聲表示他在配藥。

浮南看着阿凇的背影,有些疑惑。

此時的她不知,因為這次的意外,她注定被拉扯進他的漩渦之中,從此與他糾纏不休,再沒有脫身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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