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是覺得有些不對,便道:“朝廷雖然不對,但百姓卻是無辜,如果鞑子占了大宋,老百姓一定沒有好果子吃。我和爹爹在北方,就老是被鄉裏那些鞑子欺負。”
公羊羽一時默然,過了半晌,緩緩道:“是呀,趙家的朝廷不值得一保,但大宋的百姓卻是無辜,我恨不能将那些昏君奸臣食肉寝皮,但殺了他們,卻會給外族以可乘之機,鞑子殺人如麻,這一仗打下來,不知要死多少百姓,但保住了這個大宋,也就保住了那個昏庸朝廷,他們又可以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直到吸盡老百姓的骨血,弄得民不聊生,如此江山,保它何益,如此江山,如此江山……”他不斷重複這四個字,失魂落魄,形同槁木,說了七八遍,突然放聲長嘯,嘯聲激越,久久不絕,直震的林中樹葉簌簌作響,一聲嘯罷,兩眼中流出淚來。
文靖被他這一嘯二哭,弄得手足無措,待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道:“公羊先生,你……你沒事麽?”
公羊羽搖頭道:“我沒事,只是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我只想,為什麽偌大一個社稷,千萬生靈,成敗生死,總是操于一人之手?董仲舒說君命得之于天,我一百個不信,難道上天也和臨安那個皇帝一般昏庸不成。為何一個人有了權勢,就要把他人踩在腳下,為保一人榮辱,不惜犧牲他人性命?為什麽人與人,要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為名利争個你死我活?為什麽國與國,非得兵戎相見,血染幹戈,把大好河山,變成修羅屠場?”說到這兒,他望着文靖道:“小兄弟,你明白麽?”
“不明白。”文靖被他弄得一腦袋漿糊,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也不明白。”公羊羽苦笑:“這三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慮,想報國,但國已不國,想成家,卻妻離子散,想遠離塵俗,放蕩山水,卻又擱不下哀哀黎民,結果只落得一生矛盾,惶惶不可終日,別人知道我顯露的武功,但卻不知道我心中的迷惑,小兄弟,三十年來,只有你從我畫中,看出我的苦惱呢!”
“但……但……”文靖比了比脖子:“鞑子喜歡砍頭的。”
“反正我當年立下毒誓,決不為天下的帝王将相動一根手指頭,蒙古也好,大宋也罷,都是與我無幹。”公羊羽瞅了他一眼:“你若有本事,就學白樸,甘當官府的奴才好了。”
“可惜我沒本事!”文靖眉開眼笑。“哼!”公羊羽冷哼道:“你只要學好了我的三才歸元掌,還叫沒本事麽?天下都去的!蕭千絕那幾個徒弟又算得了什麽?”文靖一愣:“真這麽厲害?”公羊羽傲然昂首,也不理他,一副當然如此的模樣。
“哪……哪你多教我幾天好了!”文靖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頗感興趣,當下涎着臉說。“那可不成!”公羊羽皺眉道:“我還有要緊事,為你這小子,已經耽擱了我許多時候!”
“什麽事?”文靖奇道:“這麽急!”公羊羽默然不語,望着漫天星鬥,眼中流露出異樣的哀恸,過了好半天,他才悠悠嘆了口氣,輕聲道:“為何呢?為何?她為何躲着我呢……”
文靖奇道:“誰呀!”公羊羽身子微微一顫,怒目相向:“多嘴多舌,與你何幹?”文靖被他一喝,渾身發抖,噤若寒蟬。公羊羽又沉默半晌,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我還是傳你‘鏡心識’心法吧!能否領悟,就看你的悟性了。”
文靖心想:你的念頭古怪,我多半領悟不了的。嘴裏卻不敢說。只聽得公羊羽說了一通,大抵是什麽怯出雜念,寧靜心胸的吐納之法。
“蕭千絕一派的功夫,千奇百幻,往往讓對手眼花缭亂,無從捉摸。”公羊羽道:“但武功雖然變化多端,出招者的心意只有一個,所謂的變化不過是掩飾他的真實心意罷了,所以你須得入凝寂之境,‘以神遇而不以目視”,不要被眼中的變化所迷惑,而要用你中明鏡映出他的本意來,只要能做到這一步,再厲害的武功,你也能從容應對,明白了嗎?”
“不明白。”文靖說:“反正我萬萬不敢和他們動手的。”
公羊羽微微一笑,道:“你先坐下,以我傳你之法,吐納一回。”
文靖依言坐下,屏息凝神,吐納數下,忽覺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百彙穴上,公羊羽的聲音細若文蚋,在耳邊響起:“你根基太弱,只怕難以發揮‘三才歸元掌’的妙處,你我今日投緣,我将‘浩然正氣’傳于你,用心聽好了。”
一道熱流從他頭頂湧入,分流入四肢百骸,“走陽矯,入肩井……貫通神闕、彙于會陰……上行鸠尾,入轱辘關,溫養玉枕……膻中上行,雙龍分流,鬥于百彙,入于丹田……”随着公羊羽的聲音,文靖體內真氣鼓蕩,奔湧疾走,經脈酥麻酸癢,諸味雜陳,但又無法動彈分毫,只有聽之任之,當公羊羽說到:“此法無所不包,無所不至,至陽至大,是為浩然正氣。”他才覺頂上一輕,但體內真氣,已經自成氣候,充盈活潑,流轉不定,來去皆有次序,一時遍體陽和,十分舒服,竟然舍不得站起;真氣九轉之後,文靖靈光返照,智珠在握,混混沌沌,漸入無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文靖從入定中清醒,只覺氣機充盈,渾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力。舉首四顧,只見明月西沉,四周悄然,已沒有公羊羽的影子,忽聽遠處隐隐傳來歌聲:“……酒酣胸膽尚開張,鬓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歌聲清朗豪邁,仿佛一陣長風,吹過山林,漸漸遠去,卻袅袅不絕。
文靖擡頭望天,只見茫茫夜空,群星寥落,唯有西北天狼星,分外明亮,相傳此星一出,必主戰争。
“這個公羊先生口口聲聲說大宋的不是,但聽他歌聲,卻又有從戎衛國之意,當真人如其畫,處處自相矛盾,唉,大概是他沒遇上好皇帝吧?”文靖邊想邊站起身來,只覺兩只腳又酸又麻,幾乎一跤跌倒,不禁自言自語道:“管他大宋蒙古,我還是早些回華山,省得吃那個白樸的苦頭。”
他一瘸一拐,向北而行,走了一裏路程,路上樹影婆娑,陰森森有些怕人,忽而夜枭啼叫,文靖心裏發寒,不禁縮了縮脖子,這時,背後風聲乍起,一只白玉也似的手掌,向他肩頭拍來……
六盤山頂,朝陽冉冉升起,吸盡了林中霧水,顯出幾分濕潤。兩只山鹞從黑乎乎的懸崖上鑽了出來,并着雙翅在空中盤旋,飛羽尖端被潮潤的陽光洗過,現出淡金顏色。
“嗖”,一支羽箭帶着讓人心顫的鳴叫從樹林中竄出,像一支劈開蒼穹的閃電,将兩只山鹞串在一處,空中響起凄厲的哀鳴,那對鳥兒石頭般跌落塵埃。
馬蹄聲響起,一騎飛掠而至,馬上的白袍少年将山鹞淩空接住。
“神箭呀!”他大聲叫道,稚氣未脫的臉上帶着快活的笑容。
一個上身精赤的虬髯漢子從林子裏緩緩馳出,手中拿了張巨弓,那張弓足有五尺長,粗愈兒臂,弓弦由三根牛筋絞在一起。
“伯顏将軍。”少年叫道。
伯顏馳馬近前。二人馬匹高矮相若,但他卻比少年足足高出兩個腦袋,一頭散亂長發披在精鋼般的肌膚上,寬闊胸脯上挂着點點汗珠,閃閃發亮。
“阿術。”他笑道:“你手腳真快。”
阿術望着他手中的巨弓,羨慕地道:“什麽時候我才能拉得動這張弓呢?”
伯顏拍拍他的腦袋,笑道:“ 都是萬夫長了,還說孩子氣的話,今天練過我教你的槍法了嗎?”
“練過了。”阿術頑皮地眨眨眼:“可惜沒有對手試槍呢。”
“很快就會有的。”伯顏望着遠方巍峨的劍門關,沉靜地說。
這時,一聲雄渾牛角號的聲音從遠方升起,在起伏的山巒間回響。
阿術雙眉一揚,白淨的臉上稚氣頓消,升起濃濃的煞氣,淩厲的目光投向號角起處。
“開始了麽?”伯顏嘴角掠過一絲笑意,将巨弓挎在肩上,拍了拍阿術的肩:“走吧。”
“是!”
二人坐下的駿馬發出尖銳的嘶鳴,馬蹄落在地上,如戰鼓一般震撼人心,蹄下兩道煙塵,翻翻滾滾,直往劍門關而去。
文靖覺出風聲,不及轉念,一步跨出,無意中,卻合了三三步的路子。讓身後人拍了個空。掉頭一看,頓時面如土色。那窈窕身段,如花笑靥,不是那個蒙古少女是誰。
少女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