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笙
“小笙,小笙……來……把衣服脫了……”
這是個噩夢。
盧笙驚醒,也只是猛的一睜眼,卻覺得汗流浃背。
像是做了一場劇烈的運動。
斷了兩根肋骨和差點被打到眼睛瞎掉是因為她放水了。
當時有機會把其中一個人推開然後跑掉,但是推開的時候卻看見了他的腦勺該摔到的位置有一根長釘,下意識的扶了他一下。
然後就被颠倒位置,釘子刺進背部。
不知道戳進哪裏,疼得厲害,就倒下了。
然後是踹打,和老師打開的電筒的光亮。
“對不起,”他頓了頓,又說,“謝謝。”
眼前的人是那個害得她被送進醫院的家夥,起床沒多久這家夥就來了,還一直對不起和謝謝說個不停。
“我叫杜宇,高二的。”他似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高二的就一天到晚的想着打架?”
“……也不是……就是兄弟說妹妹被渣男欺負了,渣男又有其他人罩着,就暫時打小三吧……”
“你們也挺亂的,連女生都打。”
“喬哥說打……我們也沒辦法……”
杜宇似乎是有些手足無措,看到了旁邊自己帶來的水果籃,于是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開始削蘋果。
削的很好,皮很均勻,寬窄合适,也不會斷。
連削了五個蘋果。
“刀有,盤子在櫃子裏,給我切了吧。切小一點。”
杜宇傻乎乎的去拿刀切蘋果。
盧笙看着垃圾袋子裏的蘋果皮。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當時看你動作就不對勁了,然後今天一看,那個釘子上還有血呢。當時如果不是你拉我那麽一下,我可能就死了……”
“不是要打我嗎?”
“嘿!”杜宇拍了一下自己的頭,“也只是喬哥讓我們打人,我想着表現表現就跟去了,我就是個打手!也不是多讨厭你……”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看了看盧笙:“你長的也挺漂亮的啊……怎麽就……”
盧笙微微皺眉:“當時馬琳琳看見我的位置在謝懷旁邊就覺得生氣,她估計當時沒想太多,罵了我兩句沒聽我解釋就走了。”
馬琳琳的邏輯是盧笙長到這麽大,見過的最神奇的。
所以成績應該不是很好。
但是總感覺接下來的事情會沒完沒了的。
杜宇大概是反應過來了:“真的?”
“嗯。”
杜宇低下頭,抱着腦袋在床沿上磕了三下。
“別磕,床晃着難受。”
杜宇尴尬的坐直:“對不起。”
“真覺得對不起就把我高三這年的所有資料費全包了吧,當時如果不是為了拉你那麽一把,我當時就跑掉了。”
“好。”
“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好。”
杜宇站起來,剛要走。
“幫我給馬琳琳帶個話吧。”
杜宇回頭看了盧笙一眼:“什麽?”
“就說我是個同,原來還挺喜歡她的。”
杜宇眼角抽了一下:“你真的是……”
“怎麽?”
杜宇搖頭:“沒什麽。”
“高三我要認真學習,沒時間搞這些。安馬琳琳的心而已。”這是實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杜宇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盧笙一眼:“你可真豁的出去。”
“風言風語都沒關系,如果馬琳琳再來這麽一次,我可不想再躺在醫院裏了。”
然後盧笙就把杜宇趕蒼蠅一樣的趕出去了。
然後就是學習。
因為早上的噩夢,現在明明開始困了卻不想睡。
只能不斷的學習,不斷的學習。
咚、咚、咚。
又有人敲門。
“進來。”
于是門外的人進來。
“對不起。我以為馬琳琳是個好女孩……”
是謝懷。
“滾。”
謝懷臉色一白。
“真的對不起!但是……”
“真覺得對不起就賠錢吧。”
謝懷的臉色難看起來:“你要多少錢?”
盧笙有一點驚訝,之前她是聽說過的,謝懷家裏以前是什麽什麽公司,後來破産了。
現在在重新創業中,家裏可以算是赤貧,學費都湊的勉勉強強。
所以他騙了很多女生的感情,和她們的錢,就是個人渣。
一個人糟糕的處境并不能作為他堕落的理由,她是這麽認為的。
這個人渣嗜錢如命,沒想到還會因為感到愧疚而犧牲錢。
但是還是個人渣。
“五千,這是同學價。”
謝懷臉都白了。
“付不起?”
謝懷點頭。
“這是我的□□號,有錢了再付吧。”
盧笙寫了一張小紙條交給謝懷:“按照銀行貸款的利率來,多少你自己查自己算。”
謝懷也被趕走了。
能用錢解決的就不要用人情,她喜歡這句話。
在學校裏她也許還能保持本心,但是到了社會裏,她也會害怕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至少現在做個善良的人。
這一次盧笙順利的睡着了。
“小笙……小笙……我們來玩個游戲……”
“小笙,小笙……來……把衣服脫了……”
又是猛的一睜眼,渾身都濕透了。
“喂?李嬸在嘛?”盧笙打了個電話。
有些地方自己洗不到,還是要麻煩護工的。
李嬸推開門走進來,滿臉風霜摧殘的痕跡:“小笙啊……又做噩夢了?”
“嗯。”
“你這個孩子怎麽總是做噩夢呢?你在害怕什麽啊?”
“就是以前喜歡讀鬼故事,現在才開始怕……”
“哎呀!你這個孩子……”
李嬸是比較好糊弄的一類人。
但是糊弄過去就好。
這件事,是禁區。
李嬸的話很多,絮絮叨叨的,說兒子女兒都有出息,也都結婚了,但是資歷都太年輕掙不到什麽錢,也就沒忍心讓他們給錢,就自己當護工掙錢養活自己。
不是這樣。
“我女兒還給我買了一身衣服呢……”
不是這樣。
盧笙有一次不小心接錯過李嬸的電話,因為鈴聲是她給李嬸換的,和她的手機一樣。
是她的女兒打來的,是在要錢。
那件所謂買給李嬸的衣服她也見到過,是過季的名牌,而且是穿過的,有一點磨舊了。
雖然不是很關注這些,但是盧笙是會分辨名牌和高仿的。
李嬸對很多人講過這些事,有時候會對同一個人講好幾遍。
所以這些事,她早就知道了,但是每一次都會聽李嬸說完。
李嬸長了一張農村婦女的臉,老化嚴重,黑黃泛紅,過去應該是長時間從事暴露在陽光下的工作。
她幫不了李嬸什麽。
無論從哪裏入手都不對,良心被狗吃了的人是不會突然有良心的。
而且她是個學生,現在,也只是個學生。
而且她也沒資格插手。
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盧笙不喜歡。
“喂?麻煩再給我送一套卷子,所有科目都要,要我沒做過的。”
盧笙打了個電話。
打完之後仰躺在床上想:有些事情不是錢能解決的,這就是最糟糕的。
盧笙聽到了雨聲。
“李嬸,下雨了,我的傘在櫃子裏。”
“欸!好嘞!”
盧笙望着天花板發呆。
是八九歲的時候吧,那個人出現了。
以一個溫柔大哥哥的形象,走到了性格冷淡,沒有盧荻那麽受歡迎的盧笙的身邊。
似乎就是個喜歡小孩子,喜歡和小孩子玩的年輕人而已。
盧父整天忙于工作,盧母好不了多少,也只是偶爾關心一下孩子而已。
難得有一個不是保姆的熱心人,盧母挺高興的,相信了他。
他是真的喜歡小孩子,是真的喜歡小孩子。
他總是對着盧笙說:“小笙小笙,做我的新娘吧!”
然後,某一天。
“小笙,這是戒指,你戴上就是和哥哥結婚了!”
“結婚就是永遠和哥哥永遠在一起對不對?”
“對!小笙喜歡哥哥嗎?”
“嗯,小笙喜歡哥哥。”
那個人給她戴上了戒指。
“結婚了該做什麽,小笙你知道嗎?”
“不知道。”
“是玩游戲哦!”
“玩什麽游戲啊?”
他高興的舉起了盧笙:“做哥哥的新娘子,玩洞房游戲哦!”
盧家的性教育做的比較晚,通常在十一二歲,第二性征開始發育的時候才會讓孩子去接觸這些事情。
回憶起那一天除了這裏,就只剩下了痛苦。
盧笙那個時候為什麽大哥哥要脫掉他們兩個人的衣服。
也不知道為什麽大哥哥要那樣做。
明明她都疼的哭了,都流血了,大哥哥卻還是笑着叫她小笙,一次一次的喊着她的名字。
回來之後盧母發現盧笙走路姿勢不正常,才帶着盧笙去醫院檢查了。
為了妹妹的聲譽和爸爸公司的聲譽,不能說出去。
因為世人是無知,愚昧的。
受過傷害的人,許多都不是因為受到的傷害自殺,是世人愚昧的言論。
也許現在沒什麽,大家都會同情,但是當年紀一點點成長起來,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都會被扭曲,再次創作,變成愚民茶餘飯後的笑談。
“我們也只是說一下啊,又不會少塊肉。”
“我們說的都是事實啊!”
“從小就騷的不得了,會勾引男人的不得了……”
“是她們自己相信那個人的啊,活該!”
因為母親那個年代,是見證過許多次這樣的事情的。
“自己穿那麽少!活該被……”
“不抵抗就是自願啊,還不是自己騷!”
“晚上還出門,不就是想……”
“要我就死了算了!怎麽還不死?其實她也享受吧!”
他們不需要邏輯,不需要感情,不需要事實,只需要一件有意思的,熱度能夠持久的話題。
這就夠了,這就是愚民需要的。
而且,當她也逐漸成長,也終于明白了發生過什麽的時候,也是感謝母親的。
感謝母親,替她埋藏了那一段噩夢。
但是盧笙不可能真的就那麽放過那個人。
“小笙啊,吃飯了!”李嬸的話打斷了盧笙的回憶。
“好,李嬸今天中午做的什麽?好香啊,能讓我吃一口嗎?拿這個換。”
李嬸做飯是那種黑黑的,很好吃,但是賣相不好的飯,盧笙很喜歡。
“不用換不用換!小笙你随便吃!”
盧笙笑了一下,挑了一只蝦放進李嬸的飯盒裏,又從李嬸的飯盒裏挑了一塊皮蛋炒青椒。
“很好吃,李嬸你都可以開餐館了。”
“小笙你可是真捧李嬸的場!哈哈哈哈哈哈……”
有李嬸在,盧笙都不會覺得郁郁,雖然說話聲音大,但是人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