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包廂頂懸着一只水晶燈,蜂蜜般的光線像從微融冰塊流出來,落在紅棕色實木餐桌上,呈現五彩斑斓破碎的紋路。
前後不過一分鐘,門又被推開,服務員端進來三盞白瓷碗裝的甜湯。芝華好奇地瞧,裏面是她喜歡吃的小糯米團,中間綴着幹花瓣碎,像少女臉頰氤氲的粉紅。
“我好像沒點這個……”芝華有些詫異。
“是老板送的。”服務員答。
碗碟被輕巧地擱下,服務員手腳快,退出去時悄無聲息。芝華還想問,為什麽會送甜湯,再擡頭已經找不到端湯進來的人。
“這裏的老板為什麽會送我們甜湯?”芝華扭頭問程濡洱,依舊是高興的樣子,“老板是您的朋友嗎?”
她那樣天真地笑着,那樣坦蕩地對他笑着。程濡洱聽見她用了“我們”這個詞,他垂着眼,把玩指尖一根沒點燃的煙,仿佛并沒有看她。
“是。”他聲音愈發暗啞,像一把在火中哔剝燃燒的幹木柴。
只有程濡洱自己知道,他的眼睛總不受控地滑向她的嘴唇,蒼白的兩瓣輕輕開合,唇上有細碎幹裂,可憐得令他忍不住想咬一口。
聽說是他的朋友,芝華坦然接受這份贈禮,捏着小巧的瓷勺輕輕攪動,送一口到嘴裏,雙眼随即彎起來。
湯水沾濕她幹裂的唇,被她探出的舌尖一舔,雙唇徹底濕漉漉,晃在程濡洱眼底,他禁不住上下滑動喉結,沉着臉咽下一些難耐。
不是斯文,也不是紳士,只是怕吓到她。
“好吃嗎?”他盯住她因進食鼓起的臉頰,神色如常。
“好吃,您也喜歡吃甜的嗎?”芝華想,既然是程濡洱朋友送的,大概是他平時喜歡吃的。
他盯着她覆滿水澤的嘴唇,緩緩答:“我應該是喜歡的。”
一個怪異的回答,但芝華沒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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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另一邊,蔣裕生倒不怎麽搭腔,攪了攪眼前的甜湯,忽然站起來說:“程先生,給周先生的盒子還在車上,我去送給他吧。”
“去吧。”程濡洱依舊把玩着香煙,放在嘴裏咬一咬,仍然沒點燃。
匆匆出門後,蔣裕生徑直去了周熠的會客間,兩手空空走進去,哪有什麽盒子要送。
周熠見他便笑,“可算是待不住了?”
沙發吱呀一聲,蔣裕生癱坐進去,長舒一口氣道:“我要是再找不到借口出來,這會兒估計已經被程先生揍一頓了。”
“你老板太矯情。”周熠啧啧搖頭。
“那叫深情!”蔣裕生反駁。
被稱為“矯情”或“深情”的程濡洱,在走廊另一頭包廂裏,咬着煙瞧芝華安安靜靜喝完一碗甜湯,将自己那碗推過去,問:“你很餓?”
芝華拿湯勺的手一滞,臉頰微熱,鼻尖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有點……一整天沒怎麽吃。”
“為什麽?”香煙随他說話而晃動,他的聲音有些含混不清,“因為沒找到兜兜?”
芝華點頭,額前碎發垂下來,遮住她一半的眼睛。她伸手将頭發順到耳後,濕漉漉的眼眶和圓潤的耳垂露出來,都浸着溫熱的紅粉色。
“真的非常感謝您。”她鄭重地說。
“你很喜歡口頭謝別人?”程濡洱似笑非笑擡眼,對上她的眼睛。
“不是不是……”芝華顯然無措,努力為自己辯解,“我還是、還是送您一點……”
她眼睛轉了一圈,試圖給自己找點靈感。
“我還是送您一件新襯衫吧。”她又看到程濡洱胸口那團米黃,“您習慣穿什麽牌子?”
“什麽牌子都可以。”程濡洱拿出手機問,“手機號多少?”
芝華乖乖報出號碼,見他滿意地按了會兒手機,似乎是存好號碼了,往她的手機上打了一通電話,嘟一聲就挂斷。
“這是我的號碼,襯衫買好了聯系我。”
那根煙夾在他指間,拇指腹來回輕碾濾嘴。芝華怕他介意有女性在場,故而不好意思抽煙,忙說:“程先生您抽煙吧,我沒關系的。”
程濡洱指間動作停住,輕笑一聲,“好。”
他并不沉迷于香煙,他只是用煙分散注意力。
咔嗒一聲,程濡洱指間的煙被點燃,明滅的小紅點在煙霧中閃爍。他閉上眼吸得很猛,像憋了很久終于呼吸的人,靠煙草味麻痹自己。
芝華不曉得他在忍耐,感受不到他緊繃的神經,問他:“您喜歡什麽顏色的襯衫?”
單純、平靜的語氣,令他不得不睜開眼。
“有哪些顏色?”
程濡洱眼底一片紅,聲音啞得不像話。
空曠包廂裏,只剩他們兩人。太安靜了,可惜芝華體會不到這種安靜裏隐藏的危險氣息。她将手機屏幕往程濡洱的方向偏,但水晶吊燈迷幻的光,讓屏幕難以看清。
程濡洱忽然靠過來,帶着濃烈的煙草味,混着散不去的雪松香,一股股往她鼻息湧。
手機還攥在芝華手裏,程濡洱的手伸過來,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翻看官網上襯衫的商品圖片。
除了踉跄跌進他懷裏,這是他們第一次靠得如此近,他的下巴幾乎挨住芝華的額頭,滾燙的氣息如海浪,一陣陣撲到她臉上。
太近了,芝華後知後覺緊張,仿佛被他的氣息燙住,心髒猛地縮了一下,卻不是害怕。
她驚訝于她不害怕,不像往常嚴丁青試圖抱她那樣顫抖,她只是呼吸急促,心髒好像要跳出來。
也許是煙草味和雪松香裹在一起,令她聞得頭暈目眩。
“都可以,你選吧。”
令她慌亂的氣息離開了,芝華偷偷松口氣。
一根煙很快吸完,芝華見他似乎要滅煙,忙将手邊的煙灰缸遞過去,她維持平靜的表情,被她微微顫抖的手出賣。
程濡洱看見了,眼底浮上笑意。害羞也好,害怕也罷,至少她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