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俞火聽到“當面說”三個字, 本能地蹙眉。卻沒直接拒絕這個提議, 而是說:“我本無意插手這件事。可既然你知道林老師是我恩師, 又向我做出這種有失你大唐總裁身份的保證, 邢唐, 我給你機會說明。不過,如果這是你為了見林老師的托詞, 我會跟你沒完。我是醫者沒錯,但仁心和狠心, 我分人的。大唐确實是大公司,業界龍頭,可說到底, 也不過就是一家房地産企業而已, 我不相信, 沒人動得了你。”
一句大唐總裁,洩露了所有。邢唐終于可以确定,俞火自始至終都知道他是誰!當他叫出她的名字, 主動相認,她不再回避兩人相識的事實。不過,抵觸和拒絕還不夠, 她竟然威脅他?她敢威脅他!邢唐聽着她冷冷淡淡的語氣,在對自己發出靈魂拷問“我究竟怎麽得罪你了”的同時, 竟心甘情願地吃了這波越過警告,直接升級為威脅的“安利”,舍不得和她硬剛:“你說的對。幾個混混都能要了我的命, 更何況是你。”
他一副妥協的随意口吻,似乎還有那麽點寵溺的味道。俞火聽的火起:“好心提醒你一句,林老師腦中風後,留有殘障,盡管意識清楚,卻有言語障礙,沒辦法清楚表達。如果這樣,邢總還是執意見他的話,你所說的每一字一句,我都會讓林木錄下來。”
邢唐都要懷疑她其實是學法律的吧?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反應能力。
他笑了下,激賞的那種:“沒問題。留下證據,也免得日後在你面前,我說不清自己。”
明顯的話裏有話。而他又很善于四兩撥千金,讓她剛不下去。俞火深怕跟着他的思路走,會被帶進坑裏,她話鋒一轉,不客氣地說:“以後改改随便拿人手機的毛病。”說完徑自挂斷。
真是不能給她留任何“把柄”,否則分分鐘奉還。
邢唐被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聽着話筒裏傳來的忙音,他終于被氣笑了。
俞火很快回撥過來。看到來電顯示“俞大夫”,邢唐把手機遞給了林木。
被“搶”了手機的那位才從震驚中回神,接起來:“俞大夫,嗯,好,我明白了,我讓他等會兒……”通話結束,他問邢唐:“邢總是吧,你還要見我父親嗎?”
邢唐态度堅決地說:“見。”
林木就同意了:“那等韓大夫來了,你才能進去。”
韓樹是跑着來的,他一眼認出了邢唐,“是你?”
邢唐就明白是俞火請這位大夫來的,他客氣有禮地朝韓樹颔首:“麻煩了韓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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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韓樹先進了病房,确認林老師病情穩定,才對邢唐說:“我沒記錯的話,是邢先生吧?林老有言語障礙,你和他交流的時候,盡量別提問,他表達不清會着急,更不能用言語刺激他,令他産生大的情緒波動,這些都不利于他的康複。另外,”他擡腕看了下表,“也控制下時間,別影響病人休息。二十分鐘夠了吧?”
邢唐認定這諸多的限制,是那位遠在G市的小俞大夫給定的。先是威脅,再是立規矩,她對他還真是關照。邢唐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了。再想到會因林老師事再次與俞火産生交集,忽然就覺得木家村的拆遷問題似乎也沒那麽難纏了。他壓下唇邊的笑意,說:“十分鐘就夠了。”
一行人一起進了病房。
随後的十分鐘裏,基本都是邢唐在說。
他向林老師介紹自己時,沒說是大唐總裁,而是:“林老您好,我叫邢唐,是‘康養小鎮’養老理念的提出人。”
林老師先前只聽林木說是木家村的開發商要來看自己,此刻聽了邢唐的自我介紹竟然有點激動,他嗯嗯地回應着,還要試圖坐起來。
韓樹和林木剛要上前,邢唐已在床前坐下,一手輕輕按在老人家肩膀阻止他起身,另一只手握住了林老師的:“您老別激動,先聽我說。”
林老師才沒再堅持坐起。
邢唐沒有多餘的寒暄,直奔主題:“您是木家村第一位簽約,表示願意入住‘康養小鎮’的人。我料到推進這個項目會有難度,但我确實沒想到,會艱難到談了三個月,只簽下您一位。”他有點無奈地笑笑,“我從成年時起進入大唐工作,到如今接管大唐,十三年,還是第一次被難到幾乎寸步難行。”
林老師看着面前的年輕人,聽他說被一個拆遷難住了,手上回握了下,像是安慰,更是鼓勵。
邢唐拍拍他的手表示回應:“其實兩年前大唐就要買那塊地,當時合同都簽完了。只要依約付款,項目如期推進,如今可能已經竣工交房,您都可以辦理進戶了。可如果那樣,作為業主,您除了能置換到的五十平米的住房外,小區周邊依然沒有學校,沒有醫院,沒有公園,沒有大型商超。生活和交通上的不便利依然存在。”
“作為開發商,要憑借一個沒有地利優勢,又不具備任何亮點的樓盤,把所有配套都拿下來,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不僅僅是資金問題,更是城市的資源分配和規劃問題。尤其在現今供大于需的形勢下,傳統房地産本就舉步維艱,木家村這種遠離市區,十年之內城市建設都發展不過來的項目,不會受重視。能被開發,而不是被囤起來,已是萬幸。那就只能是個濫竽充數的項目而已。”
“考慮到這些,當時我做了件壞事。”邢唐說着自己就笑了,像個淘氣的孩子,“我利用職務之便,挪用了土地款,導致政府把那塊地收回去了。我篤定,有了大唐的違約在先,同業即便有人動了接手的念頭,也會再三權衡利弊。這樣,我就有時間運作周旋了。終于,我從副總升總裁當了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把這塊地買回來。”
原來過程居然是這樣的。韓樹看着這位年輕總裁的側臉,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深不可測,與那天病房裏的楠楠爸的溫和形象大相徑庭。
“我為什麽對那塊地有執念呢?因為我外婆是在那出生的,直到出嫁後才搬走。前些年我的公司開始做項目,外婆跟我說:邢寶啊,等什麽時候你有能力了,也把木家村拆了重建建吧。那邊現在住的都是老年人,快成老年城了。公園什麽的,不是說建就建,那是政府規劃,咱說了不算,你想辦法給協調協調,哪怕有個社區醫院也好,別讓我們這些老年人連看病都像進城一日游似的那麽難就行。我一問才知道,她有個老夥伴住在木家村西裏巷,突發腦溢血時,救護車進不去,兒子從城裏趕回來也沒來得及,耽誤了最挂搶救時機,不幸去世。”
西裏巷是木家村最偏且房子蓋的最密集,私建濫建也最嚴重的位置。回想父親病倒那天,如果不是俞火及時做了搶救,又提示他救護車進不來擡了單架,同樣的悲劇勢必會重演。林木錄視頻的手不自覺晃了晃。
“我籌措資金拿地、做規劃、研究設計;費盡口舌說服那些董事,股東,讓他們心甘情願放棄一些利潤空間;我想把‘康養小鎮’以養老産業示範項目來做。最終能否達到預期,現在我還不能把話講得太滿。可養老是現今的社會問題,是全民性的。包括我,将來也要面臨這個問題。”邢唐停頓了幾秒,才說:“養老這件事,不是一個人,或是一個機構就能解決的,卻一定要有人來做。您說是嗎?”
林老師再次用力握了下邢唐的手,同時用力點着頭。
林木遲疑着要不要放下手機。
西林和柴宇的神色也是凝肅的。
此時正值午後,恰好有一束陽光落在邢唐頭頂,映得他整個人像被光環籠罩。作為一個男人,韓樹都覺得,面前這位大唐總裁,不僅有情懷,還很有人情味,與印象中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形象截然不同。眼前莫名浮現出俞火撲進他懷裏時的畫面,韓樹目光微變。
邢唐并不關心病房裏其他人的反應,他繼續對林老師說:“您願意簽那份協議,代表您懂我要做什麽。在這方面,我們是知音。所以拆遷遇阻,我就想來看看您,要不,我怕自己會動退縮的念頭。”他說着,無奈地笑了笑。
林老師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
林木翻譯說:“我爸說:越是難做的事,堅持住了,收獲也是越大的。他讓你,別退縮。”
這份來自陌生人的鼓勵,讓邢唐欣慰又感動,他點頭,再點頭。
柴宇發現他眼睛竟然在瞬間紅了。
邢唐卻很快平靜下來,他提出第一問,也是當天唯一一問:“林老,您現在依然覺得‘康養小鎮’是個好項目嗎?” 随後回身看向韓樹,“抱歉韓大夫,我犯規了。”
韓樹沉默。
林老師點頭,艱難又堅定地說了一個字:“好。”
邢唐真誠地說:“謝謝您。”
林老師搖頭表示回應。
“可大家盯着産權不放,認為我們大唐打的是産權的主意。您說,我得有多大的膽子,才敢在政府眼皮子底下搞這麽大的小動作?我如果真幹出來以動遷的名義騙拆遷戶房産這種事,別說不在這一行混,怕是我的人生也走到頭了。可我并不否認,我确實幹涉到了後續的房産交易。因為我是邢總啊,大唐上上下下幾千人,我得對他們負責。先期投入那麽多的資金,沒有一個保障做前提,怎麽行呢。所以,當像您這樣的老人入住‘康養小鎮’,享受到養老所需的生活、醫療等方面的服務後,在規定的年限內,他們不能随意進行房産交易,我們大唐有權力使用這一房産進行出租或其它用途。”
“他們卻固執地不肯聽專業人士的解析,更拒絕了解入住‘康養小鎮’享受到的待遇,也不關心父母最需要的醫療方面的配套有哪些,只強調房價的上升空間等。那片區域房子的升值空間有多大,我難道會不如他們看得清楚嗎?木家村周邊的舊樓,相比十年前,現在沒掉價就是漲了。這其實是不舍乎邏輯的。問題是,那裏太偏了,配套發展不上去,居住的人越來越少。漸漸的,也沒人在那邊買房了。這也是木家村這塊地挂牌許久,都沒人摘牌的原因所在。可我把未來的升值空間明明都算進去了,他們卻覺得不夠。人心不足。在這方面,我無法令所有人滿意。”他眼神深邃,嗓音清冷:“養老這件事,說到底是與經濟能力分不開的,既然是養老房,自然要留着養老。可怎麽用它養老,那個他們腦子裏根深蒂固的觀念,我還非挑戰不可了。”
林老師那只沒被邢唐握着的手此刻握成了拳,他用力在床上敲了敲,表示認同。
“您簽的那份協議,我帶來了。我把他交給您兒子,讓他請律師去看。我相信,如果連律師都證明您沒被我這個開發商騙了,沒有吃虧,他不會再阻止您。那時候,他會親自把協議給我還回來。說實話,我怕的是沒人仔細研究那份協議,看不到裏面那些他們給不了父母的關照。我早希望他站出來和我打擂。”邢唐緩和地笑:“等他輸了,我看在您的面子上,不追究他的毀約責任,您說成嗎?”
林老師也笑了。
該說的都說了,邢唐拍拍他的手:“那您老休息,我就不打擾了,等日後您搬進‘康養小鎮’,咱爺倆兒沒準還有機會下盤棋。我棋藝尚可,應該能與您周旋幾個回合。”
林老師笑得更高興了,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常娜在這時要從林木手裏搶那份協議,似乎是怕真如邢唐所說的那樣,折騰到最後,林木不反對林老師簽這份協議了。林木卻躲開了,并以眼神警告她別亂來,然後當着邢唐的面說:“爸,等您康複了,願意去康養小鎮養老,還是和我們一起住,您來決定。”
終于獲得兒子的理解,林老師竟然掉了眼淚。韓樹剛要說話,邢唐已經說:“您別太激動,情緒起伏太大對康複不利。這話可不是我危言聳聽,是您學生俞火說的,您得聽她的是吧?”
林老師邊掉眼淚邊點頭。
邢唐沒再逗留,适時告辭。
林木追出來,把協議遞過去,“我已經拍照留底了,這份還你。”
邢唐卻說:“我既然帶來,就是要給你的。沒這份協議捆綁,你更能理智思考和選擇。所以,不用擔心被你太太撕了。”
被洞悉了心思,林木微微尴尬:“常娜她不是不教順,盯着我爸這套房,她只是……”
邢唐明白他是想替太太道歉,于是說:“沒事,我不會往心裏去。”他從來都是這樣的,無關緊要的人無論說什麽,他都不在意。
病房這邊的情況,林木随後詳細地轉述給了俞火,包括視頻也發了過來,末了還說:“他真的讓助理把醫療費留下了,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我。還親自去康複中心那邊,把我爸後續的康複治療安排好了。如果這些是他收買人心的伎倆,那他留下我爸簽字的那份協議,把是否解除協議的主動權交給我,好像有點解釋不通。”
沒什麽不通的。他說得很清楚,他圖的,是木家村的兩千拆遷補償協議。他要通過林木,讓那兩千戶知道,簽這份協議有利而無害。既然他這麽有信心,俞火倒要看看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養老示範項目。她對林木說:“等我找人看完協議再說。”
至于那段視頻,俞火反複看了幾遍,捕捉到邢唐在說:“養老這件事,不是一個人,或是一個機構就能解決的,卻一定要有人來做。”時語氣中的堅定之意;還有他說:“因為我是邢總啊”時隐隐的動情和壓力,以及那句“我還非挑戰不可了”背後的傲氣,腦子裏那個“奸商”的人設竟有些搖搖欲墜。
以至于一個陌生號碼打到她手機裏,用那低沉和緩的嗓音問她:“我今晚回來,有時間見一面嗎?”她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話唠小劇場】
邢唐:“直到這章,我才終于有了我是男主的自覺!親媽,這臺詞也太多了吧?說的我口幹舌燥了好嗎?”
作者:“你不是習慣用實力征服別人嗎?我是給你機會讓你自己秒殺掉情敵!韓樹已經為你大佬般的存在而黯然失色了。”
“原來如此。”邢總王之蔑視地“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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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明天十點照舊的時候,有點心虛了,存稿啊,你怎麽就沒了呢┗|`O′|┛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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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手懶,這章都沒糖,不得批評一下這個作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