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羨玉之禍
不一會兒,素若便回來了,帶着一籮筐山參興沖沖地走過來,與此同時,一滴鬥大的水滴落下來。
四人擡頭一看發出驚嘆,乖乖,怎麽就去買個山參的功夫,這就變了天兒了呢?
方才的陽光明媚宛如隔世,漆黑的烏雲來的迅猛,伴着一聲驚響,雨滴快速下落,一滴兩滴,轟隆一聲,閃電雷鳴,似在天邊拉開一條長口傾盆大雨一瀉而下,濕了整條街。
阿寧不慌不忙地從背簍裏又摸出了兩把傘遞給她們,素若感嘆一聲:
“你可真是神機妙算未雨綢缪,今日若沒有你,我們可就慘了!”
阿寧道:“還是先回宮吧。”
她們開始往回走,沿途卻看到另一番夏丘國才特有的風景——雨棚。
一排排面上打了蠟因而并不滲水的小頂棚支在離攤主們不過兩步路的地面,輔以幾塊數十斤重的大石将中間那根細杆圍住,既可以穩穩地将那頂棚給撐住,也不至于耗費其他人力物力來。
夏丘多雨,每到下雨商販們便要抱憾而歸影響生計,可現在有了這般雨棚的遮擋,便是在這漫天大雨中也不怕将貨物染濕,沒了生意。
因而即使是突降暴雨,商販們也不見得多慌亂,反倒是路上那些忘了帶傘的行人一邊尖叫着一邊躲進雨棚中,走時以示感謝,順帶買上一些貨物,豈不一石二鳥?
由此,便形成了《歷國游史》中享譽諸國的夏丘國雨中市集這一說。
而發明了這雨棚的人,也廣受百姓的的愛戴,在民間一直享有極高的聲譽,可卻從來沒人瞧見過她的真面目,真實身份。
阿寧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在一旁聽着,越聽越是覺得這民間的傳說委實美化了這人許多,甚至都升華到了南海觀世音的臉面上,便有些過了。
‘那人’雖厲害,倒也是個凡胎肉體,和觀音娘娘比,是比不得的。
她們于這漫天大雨中緩慢地走着,也算怡然,卻不知,身後有一人握緊了傘柄猶猶豫豫地跟在她們後面,而那目光,分明是緊緊盯着阿寧撐着傘的背影。
行至一個胡同口,胡同裏盡頭有一個茅廁,阿寧先是悄無聲息地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忽地又面色一變,以手捂緊了肚子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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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可是鬧肚子了哎,方才不是剛瞧見了個茅廁嗎?你且快去們,我們便在這裏候着。”
阿寧狀似苦痛地點點頭,夾着小碎步子跑走了。
她行至那個小胡同處,方伸直了背脊,一個猛地轉身,同那人面對面撞上了,這下對方是怎麽也賴不掉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羨玉,自她前些日子撞見阿寧鬼使神差的進了宮之後便一直心存困惑,心裏又升起些不安,總覺得此事斷沒有表面簡單。
她也未曾告訴過她人,這般憋着,難免苦悶,韞儀今日稍她上街買些胭脂,他也來了,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與阿寧撞上了。
她與幾個丫鬟在一起,随着便衣,可經由那夜所聞所見,羨玉便推測這群人怕是宮裏出來的,再一看,他們竟是選購食材而來,阿寧原來在薛家做飯的手藝素來不錯,莫非是因着這門手藝被招進了禦膳房做了膳娘.....
可為什麽公主要對此事百般隐瞞呢?對外只稱阿寧娘家有事需回家一趟,可阿寧明明是入宮去了,為什麽這兩人撒謊?
羨玉控不住自己的腳步,一路着了魔似得跟着阿寧前行,拐進了胡同口正等着,卻不想,剛一出來,已經同阿寧面對面撞上了。
對方神色無常鎮定安寧,并不似她這般慌張,向來是早發現她了,特來尋她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羨玉也放下了心來,總歸手上握有把柄的她,她有何畏懼?
可阿寧臉上太過于鎮定了,反倒讓他有些心虛了起來,當真本末倒置也。
阿寧手執一把素紙傘,将笑不笑:
“那夜一路跟着我的人便是你?”
她問的不是剛才,而是那夜,這讓羨玉又慌了起來,有些結結巴巴地應着:
“我...你...”
這般反應,更加證實了阿寧的猜測,那夜她略微有些感覺,但也并不真切,眼下稍微一試探便水落石出了。
羨玉這個人她是知道的,老太君派到韞儀身邊照顧的,面上行着照顧之事,卻是安插在韞儀身邊的一個探子,借以觀察韞儀的一舉一動。
也就是說,這人是老太君的人,思及此,阿寧又問:
“你已經告訴老太君了?”
顯然阿寧問道點兒上了,只有羨玉神色有異,并未立即回答反倒有些逃避地低下了頭:
“這與你何幹。”
她這反應委實有些出乎阿寧的預想,竟一時間猜不準她的心思了,為了不讓那幾人起疑,阿寧也不再同她斡旋,只是從懷裏摸出一盒東西說了句:
“ 這是公主最愛的胭脂,平日裏我不在,就勞煩你照顧好她了。”
說罷便轉身要走,羨玉有些急切地在她身後問道:
“你便這麽自信我不會告訴老太君嗎?”
阿寧頭也不回:
“随你。”
羨玉怔了怔,神色越發複雜了起來,她瞧見阿寧出了胡同說了聲抱歉,然後同其餘四個宮女回合,她們并肩走在回宮的路上,阿寧的背脊始終挺直。
她當着一點不害怕嗎這讓羨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的那天,也是兩年前公主嫁入薛家那天,阿寧那副波瀾不驚并不低人一等的模樣。
阿寧是蕭韞儀的陪嫁丫鬟,可卻并非是宮裏人,是以對公主有恩,蕭韞儀特将她一直帶在身邊。
既是陪嫁丫鬟,也是她的知心好友,地位可見一般。
因而阿寧似是從來都與她們不一樣,她不用每日起草出現在府上伺候着主子,縱使府上最忙的時候,也沒人想過去叫她來幫忙,她大多數時候都在韻岚苑不知做着什麽,時而消失不見,而後又出其不意地出現。
公主卻對此展現了極高的容忍度,她甚至将阿寧的每一次歸來都視作恩賜般,而她的每一次離開也心甘情願。羨玉素來對這點極為困惑,可也無從解答。
是個她極為羨慕而又不解的女人....
羨玉帶着這樣的愁緒回了府,經過大堂時竟偏生與老太君撞上了,忙慌不疊地打了招呼便要離開,老太君喚住她,道:
“這般急慌慌地又是怎麽了對了,那日你要同我說什麽?”
羨玉臉色一變:“回,會老太君,不過一點瑣事罷了。”
說罷,便有些逃也似的走了,老太君的貼身嚒嚒如涓道:
“太君...”
“這幾日留意着點。”
“是。”
這日,阿寧照常在夜裏尋着時間點兒入了得閑殿,元祿難免好奇,于是在路上,破格多問了句:
“這病治的怎麽樣了?”
阿寧睨他一眼,元祿嘿嘿摸摸頭傻笑:
“我那日偷偷戳破窗戶瞧見了,委實好奇的很,陛下這病已經有好些年頭了,可有法子完全治愈?”
阿寧道:
“我自然不能給你個百分百完全的答案。唯一能做的不過盡夠人事罷了。”
“哎我知道我知道,咱家也不願瞧着陛下再因着這病讓人诟病,我知曉你本事大,眼下可一定要盡力呀!”
阿寧輕輕點點頭。
但其實她今日是有些心緒不寧的。
入了殿,以往都伏在書案前批閱奏折的人此刻卻不在,阿寧也不說什麽,只是先一步走到龍榻的邊上,将藥包展開仔細将那長短不一的銀針擦拭幹淨,用以幽火炙烤一番消毒。
待一切準備就緒,還不見他的身影,阿寧也不惱,便略微靠在床帏上小栖一番,整理着頭腦中繁雜的思緒。
今日下午,九姑娘特地來找過她一趟,不過簡單地問候了幾句,旁敲側擊地說了些什麽。
無非是今日出宮之事,她故猜想,她與羨玉哪一出怕是被那四個丫鬟中的哪一個瞧見了,特去告了狀。
也談不上告狀,只是如實禀告,這些人對于九姑娘的忠誠度是毋庸置疑的。九姑娘也并未多問,阿寧謊稱那人是自己遠方的表妹,九姑娘也不再說什麽。
可要想查到羨玉的身份也算不得什麽難事。
再加上老太君那邊,這兩件不算多好的事情疊在一起便有些煩人了,可再是如此,也比不得眼下這暴君避不見人的态度讓她煩躁。
她當然也是有脾氣了,只是多年遇不上一件足以讓她煩心之事便有些生疏了,可眼下這才多大點事?
身份的暴露?暴君的逃避,竟也足夠讓她生出些煩躁來,當真是退化退化了,從前風雨在前也不見驚色,眼下卻學會了小題大做。
委實作孽,作孽。
唯有小歇半刻,頤養心神。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這個雨中市集,可以看忠犬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