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暗流湧

“啊對了!何大人, 素聞阜照城的甘泉井水清涼透徹甘甜如蔗 ,咱家尋思着讨一點井水為陛下泡一壺毛軟潤潤嗓子, 敢問何大人府上甘泉水井在何處?”元祿突然捂着肚子小聲叫了出來。

何朝恩面色一頓, 舉起手朝着正北方一指:“便是在這邊...”

元祿如獲至寶, 開開心心地拉着三寶前去取水了,何朝恩望着他們急迫的背影哈哈笑出了聲來, 轉頭一看,婉柔卻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這讓何朝恩一愣, 遂問道:

“婉柔姑娘可是有什麽心事?”

婉柔輕輕一嘆;

“何大人真是久未歸家,都糊塗了。”

“哦?此話怎講?”

婉柔望他一眼:“阜照的甘泉井水并非處處都有, 是以極少數未受污染地人家地底下才有, 方才婉柔已經問過府上下人,宅子裏根本沒有這種水井, 何大人, 您且說,您這不是忙糊塗了是什麽?”

何朝恩深深忘了她一眼,直嘆幾聲:“咦?被你這麽一說我也正好想起來了,真是大意, 大意, 朝恩素聞趙家人天生聰慧心思細膩,今日一見,婉柔姑娘比起九姑娘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婉柔朝他欠欠身:“過獎了。”

——

熱鬧的皇城大街上,小商販們的叫喊聲不斷, 各式各樣的精巧小玩意兒被擺上臺面展覽,有人要買了,丢下二三兩銀子,若不買,走走瞧瞧也是好的,自古皇城多繁盛,夏丘也不例外。

“小姐,您當真要進去尋姑爺?”羞月坊外,薛家丫鬟羨玉望着眼前冒着春意無限的羞月坊三字燥紅了臉,拉住了欲繼續往前行的主子。

“自然!” 卻看此時的韞儀再沒有半點得體模樣,眼眶紅紅地,受了很大委屈似的:

“夫君昨夜偷摸着來到此處,到了現在還未歸家,我好歹也是堂堂公主,怎麽還比不過這些風塵女子?”

羨玉面露難色:“公主,可是咱們貿然闖進這等場合也委實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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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 韞儀突然變了臉:“你若不願随我去便回府去,本宮自有主張,還不快回去?”

羨玉哆嗦了兩個,看看眼前無疑是氣急了的人,搖了搖頭,終還是回轉了身子,說了句:

“奴婢這就回去...您,您可千萬要保重。”

韞儀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踏進了羞月坊。

這廂羨玉神色戚戚地回了府,這才剛走到大堂處,已經叫休息中的老太君給叫住了,問了話。

“你是說公主為了衡兒跑到羞月坊鬧事去了?”

“啓禀老太君,的卻如此..公主看起來氣急了,奴婢真怕公主鬧出什麽事來,是否需要派人前去看看?”

老太君卻擺擺手:

“唉,不用,這是他們夫婦二人之間的事情旁人就別出手了,況且有衡兒在,韞儀也鬧不出什麽來。”

“倒是這兩人的感情,終于像一對正常的夫妻,不再相敬如賓了。” 一旁的九姑娘突然感嘆一句。

老太君哈哈一笑:“可不是,對了,小九,近日來你在宮中如何?”

“還能如何?” 九姑娘眯了眯眼:“我對蕭懷雪說了那等大逆不道之話,也早就做了魚死網破的準備,現下便等着蕭懷雪南下歸來處置我了。活到這個年紀也無所謂了。”

“小九...”老太君遞給她一杯熱茶:

“我自然不會讓你有什麽閃失。”

“姐姐的意思是?” 趙九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哎,這些事情就別說了,你今日不是來陪我飲茶的嗎?”

“韞儀。”

“公主殿下。”

韞儀剛進那間隐秘的房間,大家已經到了,圍坐在一起,薛景衡默默地走上來,接過韞儀從身上拿出來的陶罐,覆在她耳邊說了句:

“辛苦了。”

韞儀擺擺手:“聽說她已經醒過來了?”

這時房中另一人班懸敲了敲扇柄:“你那皇帝哥哥下手也真是厲害,竟然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一月才醒過來。”

韞儀臉色有些難看,諾諾地回應道:

“皇兄他也不想的,他,他是個好人!”

班懸哈哈哈大笑了三聲:“好人,誰說他不是了呢?好了,進去罷,她等你許久了。”

韞儀聽此一言再不敢怠慢,忙随着他們的腳步迎上去,原來這間包廂本就是羞月坊極為隐秘的一處,可不想這本就隐秘的一處裏,竟還藏了間密室。

而‘她’從天牢脫困後這麽多天,明面上是被帶出了城,卻不想這只是班懸使的一處調虎離山,‘她’由始至終都未出過城半步,這麽多天了都被藏到了這裏。

事情還得從那夜班懸找到羞月坊老鸨丘瀾說起,無非就是希望她能借出坊中密地一用,丘瀾也懶地追究他是怎麽知道密室的存在的,在班懸的□□下,很是爽快地便應了下來。

“其實這麽些天了韞儀心中一直有一個困惑,姑姑逃獄後幾日,朝廷幾乎翻遍了整個皇城,就算身處密室,怎麽會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很簡單。” 薛景衡接過去:“當時朝廷的确将皇城翻了個底朝天兒,卻唯獨不敢動兩處地方,一是皇陵,二,便是羞月坊。”

“怎麽會?”

說到這時,門被小心地推開,進來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韞儀認了好一會兒,這才發現來人竟是丘媽媽丘瀾,丘瀾見她目光驚奇,不由得湊上去逗弄兩句:

“怎麽,公主,好奇我的身份?唔...丘媽媽就這麽同你說吧,你可知道夏丘最初立國之初為何要叫夏丘?衆所周知夏丘的開國皇帝姓夏,而我呢,姓丘..”

這背景可了不得,韞儀瞪大了眼合不攏,抖着手看着她:“丘媽媽,你...你..”

“哈哈哈,行了行了,她也換好衣裳出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韞儀這廂驚懼還未完,已見屏風內淡然自如地走出一人來。

熟悉的素色衣裳已經被她換好,一襲青絲也未束好,懶懶地搭在身後,偶而一兩株散下來,搭在那雙清涼的眼之上,遮住她面上的暗紅胎記,将她淡然的眉眼渲染到了極致。

韞儀幾乎是看癡了眼,雙眼不知何時已然聚滿了淚:“姑姑...!”

說罷,一舉撲到在來人身上,阿寧身子不穩叫他撲地往後跌了好幾步,幸而班懸即使在身後拖住了她。

班懸打趣道:

“公主,你這姑姑眼下大病初愈可禁不住你這般。”

阿寧淡淡一笑,穩住韞儀輕顫的肩,問道:

“帶來了嗎?”

韞儀點點頭,從薛景衡手中接過那個半重的陶罐:

“這便是我那夜收到您的信後前往侯府拿到的..皇叔的...皇叔的骨灰。”

阿寧面色紅潤了些許:“多謝你了,韞儀。”

她将那個陶罐小心地包裹在了一個布袋中,而後班懸宛如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包行李跌給她,韞儀驚嘆:

“姑姑身子剛好,這是要去哪裏?”

阿寧撫撫她的臉:“我還有些事需要去做。”

韞儀雖是憂愁,也知曉她是何等自主之人,是她無法貿然幹涉的。

“可否借步說句話?” 阿寧行至羞月坊後門,卻聽身後一人勸阻道,竟是薛景衡。

阿寧點點頭,二人來到後門外一處茂密的小樹林外,兩兩相望,都不簡單。

“你現在要去安置小侯爺的骨灰?”

阿寧點點頭。

薛景衡又問:“那之後呢?姑姑打算去何處。我想你也知道了,近日來我爹雖安分,可奶奶與宇文玏将軍卻往來密切,加之現再蕭懷雪遠在南下宮中無主,恐怕。你這一行不止游山玩水這麽簡單。”

阿寧輕輕地道,她的臉色不算很好:

“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聰明的人,可惜白白浪費了天賦,你說的不錯,我的确是有要事需辦,我要去找一個人。”

“人?這,也是侯爺的遺願?”薛景衡問道

阿寧頓了頓,無奈地道:“大約也是這麽一個意思,而我要找的人,是你的親弟弟,薛長亭,現在也只有他,能鎮住宇文玏。”

果見薛景衡面色一變似在權衡,約莫一分鐘後,他的臉色也變得釋然,朝她彎了彎身子:

“那便多謝姑姑尋找家弟了,長亭自那場戰後便離開了家四處雲游,恐怕也只有有着相似經歷的姑姑你能找到他,如果能勸他回來阻止宇文玏是最好,也算解救我薛家于火熱中。”

“可你與韞儀的感情好不容易有了進展,你便不怕我将他找回來了,韞儀的心動搖地厲害?”

薛景衡皺了眉:“哪裏的話,凡事天注定,景衡也不得強求。”

這般灑脫,倒是大度的很。

阿寧點點頭,一場大風吹過卷起她長長的衣裙,薛景衡遙遙望着她,眼神中藏有萬千心事,他卻在此刻背過了身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一個時辰後,她走出了城門,身後不知不覺跟有一白衣勝雪,清俊瘦削的男子,阿寧轉過身,那人也半跪在地:

“姑姑,多日不見了。”

“如沁,你書信一封給真兒,讓他幫我留意薛長亭是否在大慶,另外叫上江衡,他這幾日還在北鶴?”

那白衣人點點頭,恭敬地道:

“好。”

随後身子一閃,如一陣風般來去自如。

*****

阜照

時盡申時,蕭懷雪房門才開,元祿第一時間追進來一看,果不其然,之前送來的膳食一點沒動,即使在距離得閑殿百裏之外的地方,皇帝這一辦起事來就忘記用膳的毛病還是沒變。

“把三位大人叫來,寡人有要事商讨。”

不多時,王,趙,石三位大人已經緊急趕來,彼時蕭懷雪已經候在何府大堂之中,一手端着杯新鮮沏好的毛軟,淩厲目光掃了他們一眼。

三人身子皆一震,忙佝偻着身子落了座。

“人都到齊了吧?那寡人也開始了。” 蕭懷雪如是說道,這時始終站在他身邊的婉柔将事關洪澇的那本奏折遞給他,蕭懷雪随意地翻至某一頁,将步子重重地仍在一旁,沉聲道:

“這簿子上所記載的,可是真的?”

王子陽站起來,拱手:

“回避下...此紀實簿乃是我手下一位師爺所寫,自天災現,他便奉命整日游走于官民之間,詳細記載資料....算得上是,面面俱到。”

“寡人問的是,這資料可是屬實。”

王子陽只覺背心一滴冷不住往下滴,硬咬着牙道:“屬實。不知陛下有何疑問?”

卻看蕭懷雪突然将那簿子扔至他腳步,他高大的身軀也随之站了起來,周身藏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據此簿記載,五月初五閩東第一次大規模地爆發洪澇之禍,百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路上多有因着暴雨吃不上飯活活餓死的國民,四處皆是妻離子散痛苦哀嚎之景象。

而官府第一次開倉赈災竟是在五月廿六,足足二十一日後才采取行動!而寡人也清晰地記得,五月十八乃是十公主的二八誕辰,而三省總督趙王石三位大人聯合為公主送來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愛卿,此事你要如何解釋。”

蕭懷雪話尾最後那句愛卿,落在那三人耳中宛如錐心骨,徹底慘白了他們三人的臉色。

趙謙,石未滿見狀哪裏還坐得住?稀裏糊塗地跌坐在下來跪倒在地,一連磕了三個響頭,解釋道:

“此事乃是我們失職,還望陛下賜罪! 只是,只是,閩東洪澇的災害的奏折早在五月初我兄弟三人已經聯名上奏,不想朝廷那邊卻遲遲不見回信,微臣,微臣未見皇命豈敢輕易開倉?還請陛下明鑒啊!”

“哦?” 蕭懷雪将眼睛一眯,不怒反笑,問道:

“寡人猶記得,初初看到這奏折乃是六月中旬,你們且說說看,五月初送上京的帖子何以六月份才落到寡人眼中!是誰收到了你們的奏折?!”

“啓禀陛下,是,是——” 王子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旁站着神色平靜的何朝恩,輕輕地道:

“啓禀陛下,當時,當時何朝恩何大人恰好因事回到閩東,我見他即将啓程回京,便将奏折托予了何大人....”

這時,何朝恩也站了出來,卻是坦坦蕩蕩地,未見絲毫懼色,他撣了撣衣擺單膝跪地,道:

“啓禀陛下,那奏折微臣的确有收到,不過卻是在六月十二這天,因着那天乃是微臣的生辰,故微臣記得十分清楚。”

“不可能!” 三人中性子較急的趙謙坐不住了:“我明明親手将這信送到了何府。”

“敢問趙大人可是親手交到了朝恩的手中?”

“這....” 這顯然難倒了趙謙,猶豫半響方道:“我交到了何大人平日裏最親近的奴仆手中....可我對他是千叮呤萬囑咐務必第一時間交到您手中!”

何朝恩這時嘆了聲氣:“您說的怕是來福吧?他的确自小跟在我身邊不假,可惜趙大人百密一疏,為何沒有提前查到我這仆人天生失聰,這雙耳是聽不見的,自然也不明白趙大人的囑托了。

且那幾日來福鄉下的娘親身子抱恙他為了此事焦頭爛額,想來忙着忙着,便将此事給忘記了。”

趙謙面色戚戚:“當時,當時我也是趕着急事,也未多觀察便....”

幾句話間,真相水落石出,石未滿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趙謙的頭:

“你呀你,什麽時候才能改了這慌慌張張的本性!”

王子陽見狀,忙看了沉默的皇帝一眼,更将身子伏低了些:

“陛下,不論如何此事都是我三人的疏忽,還望陛下能給我三人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讓我們三省總督将此次洪澇之事圓滿完成。”

蕭懷雪目光緊縮着他,詢問道:

“目前受災區域的百姓們可有好好地安置?”

王子陽額角滴下鬥膽地一顆汗:

“回避下,此事還在慢慢進行中,目前南部地區災勢較重的區域已經将災民轉移好了!”

“三個月的時間,卻只轉移了南部地步少數區域的災民...”

王子陽額上汗水早已醞釀成河,可他卻輕輕拂手為自己擦幹汗也不敢,揪緊了心聽着耳邊那可怕的聲音不斷地回旋。

“寡人每年發出來的高額俸祿便用來養了你們這群貪財圖利不知輕重的狗東西嗎?!”

一聲怒吼,簡直要将三人心肝肺皆震碎似的。

“寡人再給你們七日的期限,若七日後災民們還沒有得到安置....”

“七日!就七日!微臣定,定不負陛下的期望,我兄弟三人若,若不能将此事辦妥,屆時定提着腦袋來見陛下!”

蕭懷雪淩厲的眼再度掃至地下不斷哀嚎磕着響頭的三人,宛如一把世間最為鋒利的尖刀,活生生地,要活剮了他們的皮似得。

三人抖着身子不知這暴君還有什麽狠招沒出,這邊吓得幾要屁滾尿流,那便蕭懷雪卻突然坐了下來,輕輕地抿了抿茶水,沉聲道:

“還不快滾?”

“是!多謝,多謝陛下!”

“多謝陛下!”

“多謝陛下!”

待趙,往,石,三人走後,蕭懷雪也放松了下來,細細地品了品那茶水中獨特的芳香,他頓了頓,問道:

“今日這茶倒是不錯。”

何朝恩也坐了下來,迎合道:“陛下您喜歡便好。”

這時從門外端着壺熱水進來的元祿聽此一言,大力地點了點頭,語氣中頗有些炫耀地道:

“今日這茶,咱們用的可是阜照大名鼎鼎地甘泉井水所泡,自然是甘甜爽口了,陛下,您覺得此茶如何?”

卻看何朝恩的面色有些許的微妙,狀似無意地問了問:

“不知公公所用的,是何處的甘泉?”

元祿瞧了瞧他,有些困惑地答道:

“自然是何大人先前給咱家指了路的那口井了,咱家還特地舀了些水來喝,當真如傳言中那般清冷香甜。”

“哦?” 何朝恩笑了笑,又不說話了。 。

“愛卿便無話可說嗎?” 蕭懷雪如此道。

何朝恩挑了挑眉,約定好了般,婉柔也進了屋子,放下了手中的碗碟,輕輕地道:

“何大人該是有很多話要說才對。”

說罷,她竟是看了看蕭懷雪,又看了看蕭懷雪手中那杯半舉的茶,盡管他始終視線始終落在他身上未曾與她交替,何朝恩也在一瞬間大徹大悟。

原來這是借以甘泉之名,行試探他之實。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到這裏只只有最後幾萬字了,小天使們且看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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