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姐,有信息。”
蘇辰感覺手心震動了一下,便将信息點開,屏幕上面現着幾個冰冷的字:“無論世界對你怎樣殘忍,都不要丢棄心中那份柔軟與愛。” 如果換做別人,她早就罵了回去,這些字對她來說太過矯情,但是......從那樣一個女孩身上看到這些字眼,她竟覺得有些溫暖。
“把信息删了。”
“删......删了?你不回她嗎?或者,我把她號碼給你?”
蘇裏皺着眉頭往前走,心裏再一次确定,她這個弟弟真的很啰嗦。
蘇裏回到宿舍打開筆記本電腦,仍舊是輸入開機密碼之後再打開Word文檔,她翻開那本泛舊的日記本,嘴角輕輕一笑,她本想就這樣擱置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可以真正地面對蘇辰,可是昨晚她做了一個夢。
關于青春,那個夢,很甜。
她輕輕地敲打着鍵盤,又習慣性地開瓶啤酒,聞到酒味後,她愣了一下,還是将啤酒換成了牛奶。牛奶是阿姨給的,她本來随手放在床邊,從沒想過會碰它,但對于這個故事,她覺得牛奶更加合适,畢竟喝牛奶的人比喝啤酒的人單純。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
她雙手放在鍵盤上左右敲定,十根手指像上了發條一樣快速狂奔。到了兩點,她停下來喝口牛奶,“真......他媽難喝”。
蘇裏面目猙獰地将牛奶咽下,又盯着滿滿一屏幕的字,然後按下Backspace鍵一一删除。
這樣快速的感情不适合他們,他們,就像一壺清火慢熬的茶,情入骨髓,方能口留餘香。
她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一個小時後,卻只寫了故事的名字--一葉知秋。
葉是他的葉,秋是她的秋,她想是命運賞臉,如此相襯,任誰不行。
第一篇:關于相見
突然見到他,就像老友記第一季裏面,羅斯又見到瑞秋的時候,那種緊張不安又帶着點欣喜若狂,腼腆卻又有些慌張失措的感覺,只是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樣記着幼時的年少無知。
但一想到羅絲和瑞秋,幾經輾轉,分分合合,她心中又有些悵然若失。
突然她捂起左臉,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一捏還能擠出水,正好陽光照進來,她想起小時候,他還親過她。
“回神了。”
許清秋正怔怔地看着班主任領進來的新同學,不料旁邊的古喬卻帶着怨氣推了推她,力氣不小,她都感覺到痛了。
“有我帥嗎?”古喬看看臺上的人,再用手機的屏幕看看自己,一臉地不可思議。
“半斤八兩。”
古喬皺眉,對這個答案顯然不是特別滿意,但能跟他打成個平手也還算不錯。
“看過武林外傳嗎?”
“嗯。”
“用白展堂的話來說,就是他是八兩黃金,你是半斤廢鐵。”
“放屁!”古喬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能聽出他話中的不滿。
“誰,誰放屁?”坐在他前面的蘇辰正左右張望,一邊皺眉還一邊用鼻子嗅來嗅去。
“安靜!”
班主任姓李,一位正處在更年期狀态的中年婦女,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此時她威嚴地一吼,班裏頓時鴉雀無聲。
“下面有請我們新同學介紹一下自己。”
“大家好,我叫葉一南。”葉一南半鞠躬,朝臺下微微一笑,頓時有女生發出一陣歡呼聲。
許清秋支着下巴,看着他緩緩地走下來,他穿着白色T恤,牛仔褲,手裏拿着黑色外套的男孩,留着寸頭,眼神明厲,粗眉,膚白,嘴巴是那種她說不出來的好看。她覺得那些女生特不矜持,這樣的男孩兒安靜地看看就好了,哪有這麽多的非分之想啊。
她此時心态輕松,卻不知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成了追葉一南大軍中的領頭羊。
一步、兩步、三步......
他離她越來越近了。
直至他坐在她前面,外套的袖子碰到了她的桌子,身上的清香飄到了她的鼻尖,她才緩緩地緩過神來。
“真沒出息。”古喬撫了撫額頭,感覺恨鐵不成鋼,這麽多年的色相好像都白犧牲了。
古喬是她哥哥,不是親生的,感情卻一直很好。
許清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心裏卻不知在緊張什麽,竟将完形填空看成判斷題,在那該打勾的打勾,該劃叉的劃叉,題目做的不亦樂乎,就好像待會對答案全能對似的。
“天天看我還看不夠嗎?”古喬嘆了口氣,看她癡迷的模樣,搖了搖頭,又低頭寫卷子。
終于等到下課鈴響,許清秋一邊腳在地上趿拉着,一邊從左克的書桌裏把糖葫蘆拿出來,小口小口地吃糖,不知怎麽地,今天的山楂對她來說特別的大,好像怎麽都咬不完。旁邊的古喬把數學試卷做完連答案都沒對,就沿邊對折起來,直到折成原來面積的四分之一後,又轉頭扔進身旁的垃圾桶裏。
“不好意思,你踩着我的筆了。”
許清秋聞言擡頭,看見是夏天竟驚了一下,不誇張地說,她這是第一次看見她長什麽樣,煙色如波,啄鳥畫眉,秀挺遠山,朱唇灼華。原諒她用這麽文绉绉的話來形容一個人,不是她裝腔作勢,是她真的好看。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她就把她定位為女神,可望不可即的那種。 她回過神,低頭一看,原來踩着的是只筆,難怪她覺得今天腳下特別順溜,還沒等到她把腳擡起來,就見一個白色身影俯下身去,将筆抽了出來,回過頭時,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下就慌了神,手心一個不穩,只聽得“嘭”地一聲,糖葫蘆砸到桌子的瞬間,紅色的糖像剛落下的雨,濺出許多細碎的渣,不過這雨硬邦邦的,不招人喜歡,卻在有的人心裏,甜開了花。
剛剛,他是碰到她腳了嗎?
忽然,她像想起什麽似的,連忙低頭看去,然後皺着臉在心裏直埋怨:完了,我今天穿的是白底黑邊的襪子,這個顏色是不是顯得我太男人了?哎呀,應該穿那雙粉的啊,最好帶花邊的那種。诶,好像沒有帶花邊的襪子的,哪天放假得拉着林嘉去買,別了,就今天放學吧,去購物中心,嗯,先買十雙,越粉的越好。
其實她在心裏慌張不止,像幸福的心思被蟲蝕了條縫,卻不知她的褲子将襪子擋得嚴嚴實實的,人家甚至連她穿的什麽鞋都沒看清。 少女的心事就是這麽真誠而略帶一些不自在,她那時候懵懂無知,把所有力氣都用在了他身上,若他賞臉,那她的付出都值,若他不聞不問,她也就當在青春的泥沼裏崴了腳,雖然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但是一笑而過,照樣直道而行。
蘇裏寫完這一段,已是淩晨三點,她拿着牛奶,卻不再喝,她不喜歡也不習慣這種味道。
她仰起頭,來回轉了轉,目光在觸及到旁邊的鏡子時猛地定住。 鏡子裏,一個身穿黑色睡衣的女人,正直直地盯着她,她膚白貌美,成熟性感,除了頭發剪短了,一切都與往常無異,可是,嘴角泛起的微笑是怎麽回事?
她搖了搖頭,拍拍自己的臉,好讓自己清醒一點。她的手慢慢撫上心口,那裏,剛剛确實溢滿了開心。沒有現實的猙獰,沒有世事的殘酷,只是一個高中生對于自己心中所見所想的真實表達。
高中,她的高中,有的只是一攤污水,沒有青春可言。
蘇裏看着那本日記,已被她翻了頁,這段話中有很多字都是按照日記本上寫的,她不會寫長篇大論,只會把它記錄成幾個小故事。她心中的渴望已經幹涸,寫不出來這麽真實甚至略顯幼稚的話,只是,她卻執意地以為,這是當時的那群人,最真實的感受。
第二篇:關于幾人
古喬嫌她起得晚,所以上學從來不等她,本來遲到對她來說也是家常便飯,但是班主任新定了個規矩,遲到的人要負責擦一星期黑板。 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是上過高中的人都知道,老師每天在黑板上寫的字恨不得能出一本書,如果擦黑板不用手捂着嘴或者屏住呼吸,真的會把人嗆出肺病來。
許清秋最讨厭粉筆灰,現在想想座位選在最後一排,也是一種福氣,她每次經過前排時,都有一種八班莘莘學子文理雙抓,早生華發的錯覺。
所以,她死也不要擦黑板。
擡起胳膊,看着時針正在向響鈴的方向轉動,她好似摸着一顆炸、彈,心裏戰戰兢兢,腳底生煙,別提跑得有多賣命。
好不容易跑到三樓,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就猛地朝樓梯口的左邊轉去。
“喂!”
她正伸着舌頭,像哈巴狗一樣吐着氣,不料被人叫了一聲,連忙把舌頭伸回去,她忍住口中的幹燥,回頭看着那個慢慢悠悠地從樓梯上來的人。
“幹嘛?”
她看清來人首先一愣,然後邊說邊把褲子往上拽拽,生怕今天穿的粉色襪子沒露出來。
“沒什麽。”他依舊慢慢悠悠地走着,松松垮垮的校服搭在他身上反倒另有一番青春的味道。
分針慢慢挪到了十二的數字上,一陣清脆的鈴聲就從頂樓襲來。 葉一南饒有興致地看着那個驚慌失措的人,大搖大擺地拎着書包,說:“沒什麽,只是想拉個人一起擦黑板而已。”
“葉一南,你......你......思想惡毒。”許清秋氣得臉色發紅,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話,她抓着書包帶快速沖進班裏,還帶着怨氣撞了他一下。
葉一南輕快地笑出了聲,這種感覺,還蠻好的。
放學後,她、古喬、林嘉照常去街東的那家粉絲館吃飯,一切都與往常一樣,只是她一坐下,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果然,在斜對面看見了一群人。
蘇辰、韓晟、兩人率先端了碗坐了過來,而那桌就只剩下葉一南和夏天。
許清秋心裏悶悶的,怎麽少了幾個人,那桌子和諧了這麽多。
“美女,幾班的啊?”蘇辰一邊夾着餃子蘸着眼前的醋,一邊看着坐在對面的林嘉,笑得賤兮兮的。
“一班。”
“喲,學霸啊。”蘇辰吃了個蒸餃,忘了蘸醋,直接咬了下去。 “許清秋,你有個這麽牛的朋友罩着你,怎麽就分到了八班啊?”蘇辰看着蒸籠裏還有三個餃子,他也不去吃了,反而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
“沒什麽大不了的,險勝幾分而已。”
“幾分?”
“120.”
“哈哈哈,那你考得還沒我多。”蘇辰搖着旁邊正在安靜吃面的韓晟,笑得花枝招展,“說起來,我還跟你爸吃過飯呢,咱倆以後多走動走動吧。”
“走哪?”
“走動。”
“跟誰。”
“我。”
“哦。”許清秋這才将目光從旁邊挪過來,“不走。”
全桌人都發出了笑聲,林嘉的笑聲尤其大。
第三篇:關于蘇裏
沒心沒肺的蘇辰有個又酷又吊的姐姐,叫蘇裏。
看得出來,蘇辰很愛他的姐姐,可是蘇裏并不知道。
蘇裏比他大三歲,他升高一的時候,她剛好考上大學。他們的家在溫暖如初的南方,而蘇裏偏偏将志願填在了寒冷入骨的東北,那是一座美術學院,她愛畫畫,蘇辰說的。
在蘇裏離開致麟高中很久之後,這裏還流傳着她的傳說,有學霸之稱,有繪畫天才,還有性感欲女。
聽說,她高中不回家住,而是在致麟高中的旁邊租了一間房子,那裏就是她做生意的地方,每晚三百,概不還價。
而蘇辰從小到大,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蘇裏。
高中的生活緊張而溫暖,就像此時,室內有奮筆疾書的同學,走廊裏斷斷續續的背書聲,而不遠處的天空,卻像極了一個大煙囪,從裏面噴出來的雲朵形狀不一,卻卯足了勁,勢必要把整片天空填滿。 蘇辰幾人趴在走廊上曬太陽,周圍傳來雜亂的談話聲,本來在課間吵鬧很正常,只是有幾句話特別刺耳,像是專門鑽進他的耳朵裏。 “你嘗過蘇裏的味道沒?”那人将校服脫下,搭在肩膀上,走起路來吊兒郎當的。
“嘗過,姿勢老練,老子硬生生撐了半小時才給她。”又一人,頭發卷翹,像是自然卷,發色是染了亞麻綠後褪了的顏色。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我從後面,她特喜歡這個姿勢。”還有一人,他小跑着過來,生怕錯過了這個話題。
“我操、你大爺!”蘇辰聞言,心中頓時充滿怒氣,他朝他們大罵,面色微紅,看起來弱不禁風,卻還是伸出腳毫不留情地踢在其中一人的屁股上。
“你他媽誰啊你?”為首那人轉過身一腳踢上蘇辰的膝蓋,蘇辰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媽一個弱雞還想跟老子鬥?”被他踹屁股的那人,一手捂着屁股,一手踢向蘇辰的腹部。
下手之狠,讓旁邊的女同學失聲尖叫。
“你們以後......再敢說蘇裏試試。”蘇辰勉強支撐着起來,這時許清秋跑到教室裏叫上韓晟和沈允恒幾人扶着蘇辰,又跑到辦公室叫來老師,雖然這樣蘇辰會受到懲罰,但是如果老師不來,幾人又要打起來。
那些人是高三的,也不是會讀書學習的好孩子,他們不怕懲罰,只怕會将蘇辰往死裏打。很顯然,像蘇辰這種賤怏怏的只會接話茬的人,根本不是打架的好料。
那天,蘇辰被記過,被罰站,被父母兇,可是他還是一遍遍地跟身邊認識的人說:“蘇裏不是這樣的人,我信她。”
那時,他很苦惱,不知道這種謠言怎麽能一屆一屆地往下傳,甚至還越傳越離譜,他只好不厭其煩地向別人解釋,蘇裏不是這樣的人,他信她,希望他的朋友也信她,甚至有一天,希望整個致麟高中的人都信她。
蘇裏寫完這一段,心中像是被一塊石頭重重地壓着,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但是又像是被劃了一道口子,有什麽東西灑了進來。
這次,她心裏仍是有了那種讓她難受的感覺,但是她沒有伸手将它撲散,而是認真地感受它。
這種感覺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雖然上不了岸,但仍然能等待明日陽光的升起。
一開始,如果不是為了那本日記,她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聯系。但是現在,如果不是因為那本日記,她根本不知道她這個弟弟,這個從小到大被她欺負的弟弟,會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守護她。
蘇辰打架那晚,她在家,窩在沙發裏吃薯片,書房裏傳來父母怒其不争的聲音。
蘇辰換藥的時候,她在家,正把他愛喝的牛奶往垃圾桶裏倒,卧室裏傳來他苦苦呼痛的聲音。
蘇辰被他們圍堵在校門口的時候,她在家,逃了十天的課,對一切都無動于衷。
蘇辰從小到大,雖然嘴賤、啰嗦、還笨,但是從未受過一點苦,他就像是溫室裏的花朵,需要人耐心地呵護,他很善良,很單純,對所有上心的人都很好。
包括從小到大一直欺負他的她。
兩段人生,沒有交集,卻在命運的推使下,在某個瞬間,擦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