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良娣
包氏一聽南陽公主便直皺眉頭:“都是誰請的?”
陸薇一瞧包氏臉色不對, 連忙說道:“是我二叔母。”
若不為聽了些風言風語皆是敗壞她與陸敏的名聲,包氏本是不願意入陸府,也不願意與世家夫人們周旋的。
但為了替女兒正名, 她不得不與人周旋,怎賴小兒子發燒去不得, 遂窗喚了陸敏出來,吩咐道:“麻姑,既你二叔母請了諸家夫人們來家,你們兩姐妹出去見見客,替我告聲罪, 就說改日我必定親自上門拜訪。”
陸敏梳洗費了些功夫,遠瞧南陽公主帶着七八個仆婦從前門進了二房院子,不好跟着她進去,遂自後院進門,抄後門直接進了鄭氏的主屋。
這邊南陽公主已經落坐了。她年青的時候嫁陸高峰不成, 對包氏自然含酸懷恨,今日來,一多半也是要看笑話,因未見包氏,遂笑問陸薇:“大姑娘, 你母親怎的不來,女兒都十七八了,又不是新媳婦,難道還懷着羞不敢見客?”
陸薇咬唇道:“前幾日賢和公主的狗吓到了我弟弟, 所以我母親……”
她欲言又止,又不直白說弟弟生病,南陽公主以為包氏竟為了一條狗而生氣,不禁口氣越發惡劣:“真真笑話,賢和的狗不過對着孩子吠了兩聲,陸敏踢也踢了,打也打了,占足了便宜。就為這樣一點小事,我等客人巴巴兒的上門,她也不肯出來相見,如此行事,怎配做一房主母?”
陸薇撲通一聲便跪:“說起來全是我的錯,未能好好勸說妹妹,鬧的大家都不愉快!”
南陽公主道:“這與你有什麽關系?陸敏身為大家閨秀,欺負一條狗便是沒教養的表現,至于那個包氏,哼,我就說句難聽的,這輩子也就以色事人吧……”
“小女陸敏,見過公主殿下!”清脆悅耳的聲音将南陽公主生生打斷,陸敏也不管南陽公主正在罵自己,從帷幕後直接走出來,上前便福。
南陽公主罵的正歡,乍乍然正主兒到了,吓的幾乎坐椅子上跳起來。
陸敏也不戳穿她,在杌子上坐了,斂正衣裙說道:“我母親雖不能前來,卻也托我帶句話兒,給公主殿下請安。另,她還問及,但不知您家小公子的病,如今怎麽樣了?”
南陽公主的大孫子餘弧才八個月大,雖是庶出,卻很得南陽公主喜歡。新入門的少奶奶康氏故意縱容小婢放狗咬了餘弧,致那孩子病重,南陽公主因此而代子休妻,此事鬧的滿城風雨,人人皆知。
陸敏記得上輩子,那孩子沒能活過周歲。
“天殺的康氏小婦,害我孫兒如今也是吊着半條子命,真真愁煞我也!”南陽公主一口銀牙齊咬,冷哼一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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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敏淡淡說道:“正是了。前兒我弟弟在興善寺遭狗驚吓,連着哭了兩夜,所以我母親不能出來見客,還請公主殿下見諒!”
陸薇縮在鄭氏身邊,連忙也說道:“正是了,還請南陽公主勿怪!”
她聲音裏活脫脫的小家子氣,滿是乞憐。南陽公主一臉尴尬,讪讪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既是為了孩子,那也是應該的。”
以此,陸敏越發覺得陸薇是個小人了。她向來善于示弱,又說話總留半句,叫人抓不住把柄,卻總能抓住婦人們彼此間那點小心思,搗出些事非來。
正聊着,榮國夫人李氏也來了。
這李氏是趙穆的大舅媽,榮國公蕭烨的夫人,是個最是剛正,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婦人。
她一進門,本在涼亭中閑聊的餘寶珠,李靈芸,劉玉珍等姑娘也齊齊兒圍了進來。這些正當年還未定嫁娶的大姑娘們,其實為了等今年八月間舉行的東宮選妃一事。
身為舅母,李氏在趙穆面前很能說得上話,所以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将李氏圍了個水洩不通,人人都要奉承兩句,以期能在李氏面前留個好印象。
這些姑娘們中,當數餘寶珠和陸薇兩個年紀最大,也數她們和李氏混的最熟。
李氏接過陸薇奉來的茶,聽說包氏因幼子生病而不能前來,頗有些失望,點着陸薇的鼻子道:“既你母親回府操持,你的婚事只怕也很快也要定下來了。悄悄告訴嬸娘,你可有看上的少年,一會兒私下去見你娘,我替你告訴她。”
陸薇小臉一紅,掩袖道:“實不相瞞,我還想多留一年,留在母親身邊侍奉母親了。”
李氏贊道:“身為庶女,能有這樣的心胸氣度實屬不易。”
于這一衆大姑娘裏頭,顯然李氏最喜歡陸薇,趁着幾個姑娘被鄭氏叫去喝茶的功夫,李氏拉過陸薇的手道:“實話告訴嬸娘,你可有心入東宮?若有,嬸娘幫你在太子面前說幾句話,雖以你的身份做不得太子妃,一個良娣總還是會有的。”
陸敏恰好捧了果盤前來,見餘寶珠正躲在花格扇外細聽,遂也止步在簾外,要聽陸薇怎麽說。
陸薇輕輕哎呀了一聲,許久說道:“嬸娘這話真真是,問羞我了!”
陸薇提裙便跑,餘寶珠也适時的躲了。
陸敏捧了果盤進去,李氏見了,淡淡說道:“陸二姑娘,放在這裏就好。不過,趁着無人,嬸娘有幾句話要與你說,人老廢話多,你若不願聽,就只當我唠叨,好不好?”
陸敏連忙笑着叉了塊雪梨給李氏:“怎麽會了?嬸娘但講無妨。”
李氏道:“你父親一顆愛妻之心,滿京城無人能及。有些孩子湊巧不曾托生在心愛之人的肚子裏,天生不受父寵,這也是有的。但既同是一父血脈,無論母親怎樣給臉子給氣受,身為姐妹,皆是一父血親,你和陸薇要摒除陳見相親相愛,明白否?
畢竟無論在娘家是嫡是庶,等嫁人了,看的可全是誰嫁的丈夫更有前途與官位。萬一将來陸薇所嫁之人更有前途,将來你或者有求她的那一天,想起曾經作踐過她的往事,不定要有多後悔了,好孩子,你可懂我的意思?”
她大約聽了太多陸薇在家受主母和嫡妹欺壓的事兒,生了俠義之心,全心要替陸薇謀一個東宮良娣的身份,好叫陸薇将來能壓她一頭。
陸敏一笑道:“嬸娘這話說的,侄女竟一句都沒聽懂。”
李氏一聽陸敏一句都沒聽懂,越發氣的險險要變臉:“陸薇都十七歲了,你母親因為舍不得賠些嫁妝,竟拘着不肯給她找婆家。我就說實話,這樣的事情滿京城中,我也是聽過獨一份的。”
陸敏仍舊假裝聽不懂,進一步激怒李氏:“可方才姐姐分明說,她還想多侍奉我母親兩年了,難道嬸娘竟沒聽見?”
李氏越發氣惱,也不顧自己是來做客的,拍着桌子道:“陸薇還不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難道你竟要逼着她當面說自己求之不得想嫁人麽?”
陸敏也毫不示弱回道:“嬸娘這話說的。我與我母親都是直性人,不懂有人嘴裏說着不嫁,心裏卻恨嫁。這樣吧,今晚我就跟娘商量商量,說姐姐急于出嫁,叫她替我姐姐物色個好人家,好不好?”
李氏淡淡一笑,仿佛胸有成竹:“罷了。八月間東宮要選妃,身為太子的舅母,我倒還能說得上幾句話。我家圭兒将來是要做皇帝的,陸薇就算做不得皇後,以潛邸身份入宮,将來少不了個貴妃身份。
所以,聽嬸娘一句勸,往後待陸薇好一點,明白否?”
陸敏不惱也不怒,柔聲道:“嬸娘不是想見我母親麽,不如正好我帶您過去?”
李氏排喧完陸敏還不夠,準備再去教訓教訓包氏,硬梆梆起身道:“那就凡請陸二姑娘帶路了。”
陸敏帶着李氏出了二房院子,自一處葡萄架後繞了一圈兒,繞到後院荷花池畔,遙遙便見一襲妝花小襖的影子。
她帶李氏繼續往前,走到那臨水棧橋旁時卻止步,回身一笑道:“嬸娘,不瞞您說,我們母女也是昨兒才搬回家,這院子太大我竟有些迷路了,要不您在此稍坐片刻,我去尋個丫頭給咱們帶路?”
李氏在棧橋旁的竹椅上坐了,大熱天的,扇着把扇子。
陸敏轉身往回走了幾步,見餘寶珠面色慘白迎面而來,迎上前笑問道:“餘姐姐這是怎麽了,妹妹瞧着你臉色不好,可是中暑了?”
餘寶珠迎面就問:“陸敏,你姐姐了?”
陸敏遙指着荷花池畔道:“方才似乎瞧見她在那兒了,要不您過去看看?”
餘寶珠甩身便走,到了荷花池畔,見陸薇捧着幾朵鮮嫩嫩的蓮蓬從獨木舟上下來,順手扯過一朵道:“聽說榮國夫人喜食嫩蓮蓬,最喜歡這種嫩嫩的,入口就能化成水的,陸薇你這是替她采的?”
陸薇揩着額頭的汗道:“可不是呢,我幾番差點掉水裏,希望她會喜歡。”
餘寶珠道:“兩朵蓮蓬換一個東宮良娣,天下間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賣買了。可是陸薇,榮國夫人還是我替你引見的,怎麽着,你不是愛傅圖愛的死去活來麽,怎麽這就準備抛棄傅圖,轉而勾搭太子了?”
陸薇吓的整個人一縮,連忙去捂餘寶珠的嘴:“寶珠姐姐,你這可不是血口噴人麽?我與傅小将軍何曾多說過一句話,竟叫你編出這樣的醜話來?”
餘寶珠反手就給了陸薇一巴掌:“傅圖都要上門提親了,你竟還敢妄圖參加東宮的選妃,還巴着榮國夫人還許你個良娣,陰溝裏的老鼠,我算是看透你了。”
陸薇吃了餘寶珠一巴掌也不惱,追着喊道:“寶珠姐姐,寶珠姐姐你聽我解釋!”
餘寶珠忽而轉身,指着陸薇的鼻子道:“兩面三刀的東西,整天到處跟人說陸敏虐待你,欺負你,四處搏人同情,可你說說,你在靖善坊住過幾天?陸敏又曾見過你幾回?你許多謊話我全知道,不過不戳穿你而已,小人,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姐姐長姐姐短,如今竟要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了是不是?
東宮良娣?就憑你,也配?”
說着,餘寶珠将那朵蓮蓬踩在腳下,使勁揉了個稀巴爛,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