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娘後院呢,”陸千山甩了甩手上的水,笑道:“黃嬸子這是又聽到什麽喜兒了?”

黃嬸子嗤嗤的笑,拍拍手裏攥着的鞋底子道:“聽什麽喜兒啊,我這是來找你娘一起納鞋底子呢。這老爺們兒就是廢鞋,趁着現在有空多納幾副鞋底子好做鞋子給你叔你哥穿啊。”

周氏在後院聽見前面的動靜,迎了出來。其實如果按照平時人說話的聲音,很難傳到後院去,畢竟這邊院子都大,算上房子面積能有小一畝地。這也是因為現在孩子們都多,都希望都住在一起,圈個大院子以後蓋房子也方便。村裏就有那四世同堂的,前前後後的蓋了小二十間的房子,都圈在一個院子裏,特別熱鬧。

“大柱家的,過來啦?”周氏搓着手上的土笑道:“進來坐,屋裏暖和。”一轉眼又看見洗衣服的陸千山,連忙走過來,“水冷的很,洗什麽洗啊,去歇着。你現在這身子虛着呢,不能碰冷水。”

陸千山哭笑不得道:“娘,我都好多了。再說這院子裏就我一個男人,我不洗難不成讓你跟嫂子洗?你們就不怕冷?”

“我們身子骨好着呢。”周氏還是不想讓陸千山碰冷水。

陸千山只好道:“那我去屋裏燒鍋熱水,也暖和暖和屋子,你跟身子坐着不冷。”

娘倆掙吧半天,周氏終于同意讓陸千山用熱水洗衣服了。

黃嬸子看的羨慕,道:“嫂子,你們家孩子真的,個頂個的勤快。這讓他們家走了倒是好事,這麽勤快的幹活,怎麽不能給自己掙身家啊?要我說……”她掃了眼去抱柴火的陸千山,壓低聲音,“當初就不應該讓千山嫁給那家,圖他家聘禮?就二十幾兩,不夠丢臉的。我看就是那老太太見不到你家好。”

周氏難過的嘆氣,她就着盆裏的水洗幹淨手,道:“屋裏去,別跟這裏說,讓孩子聽見,難受。”

現在東屋也燒了柴火,陸家兩口子跟四個小的擠在炕上睡,晚上燒個熱水洗臉洗腳,屋裏也暖和。至于陸千帆兩口子也暫時搬到主屋來,就住西屋,不過他們倆年輕,火力壯,暫時不用燒炕,還能省點兒劈柴。不過陸廣明倒是每天去給陸千山燒個炕,也不多燒,就一個大劈柴。他怕凍着自家孩子。

周氏把東屋收拾的幹幹淨淨的,被褥都卷起來放在炕櫃頂上,炕上就放了幾個棒子皮編的蒲團,還有倆放針線的筐。炕桌上的盤子裏盛着一些山果子,梨啊柿子啊紅果啊什麽的,村裏人不是很稀罕,但好歹是個甜嘴兒的東西,所以也沒人嫌棄。

周氏抓了把紅果放在黃嬸子跟前兒,笑道:“這一大早就跑過來,真是來找我納鞋底子的?”

黃嬸子嘿嘿笑,“拉拉家常嘛,再說我這不是怕你這幾天心裏不舒服才過來勤快的?趕上忙時候,你看我搭理你不搭理你。”

周氏只是笑,她從針線籃子裏拿了剪子剪烙褙,納鞋底子用。

黃嬸子吃了倆紅果,聽着外面陸千山收拾柴火點竈臺的動靜,湊到周氏跟前小聲道:“昨天那老婆子罵街罵了半宿,還跟陸大田掐起來了,嗷嗷的,吓得孩子直哭。今天一大早,他們家老五家的就收拾東西,帶着孩子回娘家了。陸大田去村裏請木匠給他們家修窗戶呢,那臉黑的。”

周氏哼了聲,道:“他們坑了我一家子不算,還想害我兒,只是砸窗戶便宜他們了。”

黃嬸子道:“你這麽想就對了,之前那老婆子在這裏,我也不好來找你說啥,但是抽空也勸過你,你非不聽,非得作出禍事來才能明白事兒。”

周氏眼圈又開始紅,她擡起手蹭了蹭眼角,聲音發顫,“我能咋的呢?他爹說以後咱能沾那秀才的光,我想着以後秀才做官好歹能給家裏幾個孩子找個出路,可誰能知道……”

“可拉倒吧?給你找出路?你算老幾?”黃嬸子不忿道:“他們家老二老三兩家子累死累活的幹活,那地裏的活兒不都是那兩家子帶孩子折騰出來的?哦,老四家偶爾幫個忙,但是你瞅瞅,他們過得啥日子?累的那臉都黃的,還成天挨罵。他們家老大家的是秀才娘,老四家的混不吝滾刀肉,挨罵當耳邊風。老五是老兒子,又是個童生,他家媳婦兒兜裏有點兒銀子,老太婆喜歡,自然舍不得罵。就只成天罵老二家的跟老三家的。你看那老二家的,瘦成那樣,我瞅着……哼哼。你覺得他們自個兒家都沾不到便宜,能讓你這個出五服的占便宜?”

周氏嘆氣,“那時候不是被牛糞糊了眼了嗎?就死心眼兒覺得人家跟咱說的話就是為咱好。說咱饞,我是真的一口都不去動的,生小四和二丫的時候,我連口葷腥都吃不上,都是他爹去鎮上去縣城裏找活兒幹,和老大一起買幾個包子回來讓我吃,否則奶水都沒有。也不知道那時候咋想的,就覺得自己艱苦點兒,把他們家秀才供出來,咱能沾光來着。其實自己的孩子自己能不心疼?自大山山發了火兒,我這心裏才突然明鏡兒似的。”

黃嬸子也跟着嘆氣,道:“你家老二估計是被逼急了,都給人餓成那樣,泥菩薩還有幾分土性子呢。”

“可不是咋的?那家小姑姑說話難聽得很,才十四歲的丫頭,那張嘴,鐵随了她娘,說話都沒法兒聽。”周氏剪了幾副鞋墊子,又找布來繃邊兒。“不就是覺得我家山山長得好看,生怕他嫁的好,就可勁兒作踐。憑什麽啊?就算被休回來那也是我兒子,別人不疼我心疼着呢。”

外面陸千山燒着火,雖然屋裏動靜很小,但是他也都聽見了。他之前一輩子都沒見過爹娘,如今來到這個地方,一開始還覺得爹娘是個麻煩,現在聽見周氏說話,心裏卻暖暖的。

他覺得老天爺之所以把自己劈到這個世界上來,可能就是為了讓自己經歷一番這種父母兄弟的緣分。他想起自己之前做小乞丐的時候,見別人家孩子有爹娘疼,心裏羨慕的不行不行的。不過現在他也有爹娘疼了,而且兄嫂也十分照顧自己,弟弟妹妹都懂事可愛,這讓他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中午的時候陸廣明帶着孩子們回來了,除了一捆捆的柴火和幾簍子野果紅果,還帶回來個好消息,“老程他們家的五畝地說是要賣,房子也要賣,說是他兒子在府城做生意賺了不少錢,要讓他們過去享福呢。”

老程是外來戶,當初逃難來到這裏的時候才十來歲,吃百家飯長大,人也勤快順溜。後來就娶了個村裏的姑娘,蓋了幾間土坯房,也攢下了幾畝地的家當。他家生了一兒一女,閨女嫁到縣裏了,兒子十多歲就出門做生意,在外面待了十多年了,前兩年回來的時候帶着媳婦孩子穿金戴銀的,看着應該是混得不錯。如今看來是在府城買了房子,正式落戶了。

陸廣明挺興奮,吃飯的時候還說呢,“那五畝地我看了,二叔帶着我去看的。跟咱家地挨着,說是之前跟太爺手裏買的,如今咱又買回來。都是好地,地裏還種了些白菜啥的沒收幹淨,說不要了。地旁邊還收拾出半畝的水窪子,老程家說水窪子連着河眼兒,平時能撈出不少魚來。那水窪子也是他們家買的,用來澆地用,現在一起賣給咱家一百兩銀子。”

二叔就是村長王榮華。

周氏笑道:“那感情好,趕緊買下來。我早就相中那片水窪子了,等天暖和了就在水窪子周圍架了帳子種豆角倭瓜啥的,咱家孩子喜歡吃果子,再踅摸幾棵好果樹種那邊。”

“水裏再種點兒荷花。”陸千山也跟着道。

“你們說種啥就種啥,”陸廣明連喝了三大碗地瓜粘粥,又吃了四個厚厚的棒子面兒餅子,填飽肚子推開碗,“我先去找村長,把地趕緊簽了契。回頭還得去縣城換紅契呢。”

曾紅梅突然道:“爹,娘,他們家那個秀才娘子,是不是鎮上主簿家的姑娘?”

周氏一愣,“是,今年不是剛成親嗎?哎喲!你說那主簿會不會不給咱換紅契啊?”

這句話說出來,一家人都有些愣了。

陸千山笑道:“哪兒就不給換了?咱又不是不給錢。不過這事兒得偷摸的做,不讓他們家知道,知道了還不定給咱怎麽搗亂呢。”他現在有眼線耳報神,那家有個什麽動靜自己就能提前知道,知道了就能防範住,到也不怕。

陸廣明道:“是,是得低調點兒。山山,爹拿你做的那個糕去給村長送個禮,讓他幫咱弄村裏的,省的別人知道。”

陸千山笑道:“就剩一碗糕了,那哪裏管用,再拿上十來個雞蛋,娘再給爹抓一把銅子兒,去割條子肉回來一起送過去。”

“你多大個人了,還不如孩子懂事兒。”周氏白了陸廣明一眼,翻身去櫃子裏拿錢箱子了。

陸廣明嘿嘿的笑,拎了周氏給準備好禮物的籃子,捏着銅板買肉,然後直接去了村長家。村長一下午就把這白契辦好了,條子拿到這邊,一手簽字一手交錢。決定明天去鎮上換紅契。

晚上的時候,女鬼紅娟兒飄了回來,道:“主人,那家知道了咱家買地的事兒,讓他們家老四明天去縣城跟主簿說,要難為你們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