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祿走白雲間
離與赤司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天, 理名沒有告訴任何人, 去了趟東京。
看天氣預報, 昨夜的東京下了場瓢潑大雨。但等理名到達東京的時候, 被雨水打濕的柏油路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湛藍色的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般幹淨剔透。
東京啊……雖然前段時間也回來過,但是那次是為了珠緒的比賽, 她陪同練習。說起來,那次還遇見紫原君了, 去赤司家做飯也是預料之外。
理名的人際關系很好。她就像絕大多數普通女生那樣, 在周末節假日的時候,會和要好的朋友一起逛街和購物, 用LINE聊天,刷劇和玩手游——雖然有的時候,她并沒有那樣的心情。
面具戴太久了,想要取下來, 就會傷筋動骨,扒皮抽筋。
這麽說可能有些誇張了, 但有時候,理名其實不喜歡勉強做出與她真實意願相違背舉動時的自己。可是,她既然是永山家的千金,那麽, 這就是“永山理名”這個存在被賦予的義務,她既然享受了永山家帶給她的一切,理應不讓永山家丢臉。
所以, 偶爾像這樣摒棄雜念,獨自一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理名感到了久違的輕松。只是,這份輕松,不久後,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念想,無可奈何地籠罩了一層陰霾。
東京是理名熟悉的城市,她在這裏待了三年之久,她在這個城市裏的喜怒哀樂,青澀與冒險,都在記憶裏留下了鮮明的印象,每當她穿行過熟知的街道小巷,浮現于腦海中的就是她不曾想起卻從不遺忘的畫面。
沒了朋友相伴時的熱鬧,也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和需要到達的目的地,突然間安靜下來之後,她有了大把時間沿途欣賞這座城市。說來也奇怪,她并未闊別東京多久,不過短短數月,東京的發展也沒有日新月異到令人目不暇接,但是東京卻一下子就像是與她隔了遙遠星河那樣,讓她生出了緬懷的錯亂感。
今天是休息日,家裏也沒有其他的安排,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遣。
她乘坐地鐵去了歷史悠久的淺草寺,以前她曾和桃井五月他們一起來過,不過雖然是一起來的,印象裏,她與赤司獨處的時間卻更多些。
理名在學習上,全科優異,不過如果要從優秀中的科目進行比較,也有擅長和相對不擅長的,歷史就是她稍微頭疼的科目。
淺草寺被大火焚毀後,在江戶初期,由德川家康重建,寺院西南角的五重塔僅次于京都東寺;二天門、緣起、六角堂……似乎她問出的每一個問題,赤司都能從容地給出她滿意的回答,他不徐不疾地為她講解着淺草寺的歷史變遷,文化瑰寶。
那時少年耐心溫柔的語氣,和微揚起的唇角,她并沒有刻意地去回想,只是在她走過曾走過的寺門院落時,以此為契機,那些畫面就如同被石子攪動的湖水,漣漪波瀾,使她的記憶和內心都不再平靜。
“赤司君……”
即使不曾提起,浮現于腦海之中那個人的身影卻依舊揮之不去,宛如蔚藍色天空中的雲層,散了又聚。她無意識呢喃出那個人的姓氏後,才恍然發現,他對她的影響,從來就沒有減少過。
想到這裏她神色黯然,腳步微頓,擡眸看向了前方,讓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轉回了眼前精妙絕倫的建築物上。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淺草寺中求簽問蔔的地方。
時間尚早,今天寺裏的香客和游人都不算多。淺草寺的簽文據說很靈驗,上次來的時候,理名是同赤司一起,她本來想求簽,又覺得不好意思,仿佛是要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一紙簽文做主似的,赤司似乎看出了她的期望,說着「既然來了,不去不是可惜了嗎?」鼓勵着她向前。
那時的簽運是“末吉”,無功無過。現在想來,赤司只是為了讓她順心而為,才說的那番話,他并沒有求簽。
無論是那個時候的赤司,還是現在的他,都不是會相信輕飄飄的一張紙的人。
【第一百簽
兇
祿走白雲間
攜琴走遠山
不遇神仙面
空惹意闌珊 】
這次沒有熟悉的人在,她一個人也用不着瞻前顧後,搖簽出筒後,找到了對應的簽文。
“兇啊……”
理名不免露出了一絲苦笑。來淺草寺求簽的人,若是求到了自己滿意的簽,就會興高采烈地将簽文帶回家,若是不滿意,就會将簽系到寺裏的樹上,以求逢兇化吉。
她反複地默讀着這則簽文,在離開淺草寺時,思索再三,将它放入了口袋裏一并帶走。
下一個目的地是上野公園。公園門內就有明治時代大将軍宏偉壯麗的銅像,參道兩旁是95座石燈籠和195座青銅燈籠,不忍池邊百鳳朝陽,湖旁周圍分布着大佛寶塔、五條神社、民俗資料館和博物館,無一不是歷史悠久的旅游景點。
每到春季,櫻花盛開,漫天紛飛時,這裏就是東京境內最佳的賞櫻地點,并伴有豐富多彩的“櫻花祭”,人們在櫻花樹下擺上豐盛的酒宴,攜帶着米酒和糕點,三五成群,一醉方休。
可是現在是夏季,早已不是櫻花綻放的季節,理名眺望着櫻花樹空落落的枝桠,不禁有些失落。
過去她也曾邀請赤司來這一同賞櫻,原本還有些不安他會不會答應——畢竟她對兩人的關系并沒有那麽自信,自己以“大冒險”開局的告白,也不曾想會得到赤司沒有遲疑的回應。然而他準時赴約了。
記得那時她還天真地定下了“來年的櫻花祭也一起來吧”的約定,卻終是沒能等到“來年”。放棄的人,是她。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這段關系感到了彷徨與不安呢?
從淺草寺到上野公園再到東京塔。她一個人記憶中兩個人的路途一一走遍,反思着她對赤司究竟懷有怎樣的感情。在公交車站等車返回地鐵站的時候,一輛車次熟悉的公交車先一步進入了站臺,她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車上人并不多,她找了個靠窗的座位,沿途的風景漸漸變得熟知,繁華的都市景象慢慢地轉變為了郁郁蔥蔥的常青校道後,她下了車。
順着校道走了大概兩三分鐘,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帝光中學的南後門,正直暑假,校園內外靜谧一片,後門緊鎖着,就連平日裏兢兢業業的巡邏保安也不見蹤影。
畢業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回到帝光。
即使這麽做不太好,但是來都來了,讓她就這樣返回也有點不甘心。理名這樣想着,打量着後門口周圍的環境,她沿着圍牆走了一段路,面前的常青較之周圍要低矮些,以前在帝光的時候,班上就有男生遲到後,借着這棵樹翻牆進來,在班上炫耀。
理名估摸着落地的高度,略一思忖,翻牆進入了學校。
節假日中校園裏并沒有人,從操場到緊閉的籃球場,她走過每一個熟知的場地,回憶着曾在這些場地上發生過的趣事,最後踏入了莊嚴的教學樓。
赤司是日本屈指可數的財閥家族,赤司征十郎更是赤司家唯一的繼承人,因為同為大家族的關系,理名在入校前就從父親那裏聽說過“赤司”這個姓氏,那時理名并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學校裏人數和班級都不少,她以後和赤司也未必會有交集。
很是巧合的,初一的時候,她在分班後的告示上,發現了“赤司征十郎”這個名字,并且在未來的三年裏,每一次的分班,她都和他在一個班級。
最初只是因為好奇,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去了解赤司。他很優秀,在擁有着卓越天賦的同時,也不落下刻苦的訓練,不驕不躁,待人謙和,就算是沒有赤司家的這層光環所在,理名也相信,赤司征十郎會是耀眼如光的存在。
但那并非是理名喜歡上赤司的契機,誠然,赤司很優秀,甚至于在各個方面都堪稱完美,可是,被衆星捧月般長大的理名身邊也不乏優秀的異性,更何況,以她自身的條件也并不需要去瞻仰他人。
初一時的赤司,在理名心目中的形象是“優秀的家族繼承人”和“需要學習的對象”;初二時,因為和珠緒百無聊賴時的賭約,她在預料之外地情況下與赤司交往了——她原本以為他會拒絕她的告白。
從此,原本既定的規劃全被打亂,赤司征十郎在她心目中的意義也發生了改變。
隔着熟悉的門窗玻璃,她悠遠的目光落在了教室裏的桌椅和黑板上,手壓在門把手上,發現教室門被鎖了,她微微偏頭,觀察到窗戶也從裏面落了鎖,理名輕輕地嘆了口氣,放棄了進入教室的打算。
總不可能把玻璃敲碎進去吧。
正當她轉身離開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瞟見了黑板上未擦除的值日生名單,上面陌生的名字她并不知曉,只是伴随着漸漸沉落的夕陽,她忽然想起了久遠得像是一場夢境的事情。
理名從小就害怕打雷,她小的時候跟着爺爺他們一起住,年輕時曾是警察的爺爺向來對人嚴厲,希望培養她的獨立性,所以就算她哭鬧也不許奶奶和女傭陪她一起睡,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房間裏,久而久之,理名在打雷的時候雖然不至于又哭又鬧,但是內心的惶恐卻絲毫不減,只是她學會了掩藏自己的情緒,強裝鎮定。
記得那天從下午開始天氣就一直陰沉沉的,等到了放學,天氣更是完全陰沉了下來,偏偏值日又輪到了她。等她将值日做完了之後,疾風暴雨震動着窗戶,發出了噼裏啪啦的清脆聲響。
和同做值日的同學告別了之後,她的面色迅速在電閃雷鳴中蒼白了下來,她收拾書包的時候,一道閃電忽然劈了下來,隐約瞟見門外有個黑影,她“嗚啊”一聲下意識抱頭躲在了桌子下面。
桌上半開的書包被她魯莽的舉動牽連落在了地上,裏面的書本和文具散亂了一地。
穩健的步伐聲漸漸靠近,那人半蹲在她眼前,将地上的書本撿起來遞在了她眼前,聲音溫柔而清越地道:“抱歉,我有東西落在教室裏了……吓到你了?”
“赤司君!?”她蒼白如紙的臉頰因為尴尬迅速地染上了淡淡的緋,慌忙接過赤司遞來的書本,埋着頭不敢去看清隽少年此時的神情,強撐着辯解,“不、不是,我只是東西掉在地上了!所以……”
“……原來如此,”連理名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的借口,赤司卻并未戳穿,他幫她将散亂在地面上的東西收拾好後,微微揚起了唇,若無其事地道,“既然是這樣,我就安心了。若是被女朋友害怕了,我可能會有些困擾。”
“诶?唔,嗯。”她微愣後支吾着應聲。那時兩人剛開始交往,她還不習慣兩人間突然變化的關系。
配合着她的說辭,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的赤司讓她感到了一陣安心。
“值日既然已經完成了。那麽我們走吧。”他沒有戳破她的不安和彷徨,給了她需要的堅定和溫暖。
後來冷靜下來後,她曾用合乎邏輯的思維去整理這件事,說是回教室拿東西的赤司,卻并沒有回到自己座位上的舉動,他不過是找了個借口專程找她而已。
浮現于記憶中相似的話語,讓游離不定的理名忽然清醒了過來。
在外公家同赤司下圍棋時,他也是如當初般,明明看穿了她的逞強,卻并沒有拆穿。他一直覺得赤司改變了,固然,時至今日,她也無法接受他突然間就不再在乎隊友是否參加訓練,也不在意隊友間的關系,甚至于抛下了他一手培養起來的黑子哲也。
只認同勝利。
可是,那或許也是赤司。
她不知道赤司究竟是如何看待“戴着大和撫子的面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真正理解現在的赤司征十郎。唯獨一件事她很清楚——
她仍舊喜歡他。
如果就這樣結束,她是否會感到遺憾?
理名不知道,她有太多不知曉的事情,一直以來她都習慣性地逃避,等着他向他走來,一旦他收回了手,她就會縮回自己的龜殼裏,欺騙自己“這就是想要的,我并沒有什麽不滿”。
但,至少不要讓自己的決定留下懊悔。
大概是被情緒所渲染,回過神來的時候,理名已經撥出了赤司的號碼。
看到手機屏幕顯示的畫面,理名愣了下眼中閃過絲懊惱,她剛想要挂斷,便看到對面已經接通。
“……”
她将手機放到了耳邊,許是等待着少女,電話另一端的赤司并沒有出聲。
理名輕輕地咬了咬唇,透過貼在耳畔的手機,她能清晰地聽見對面少年沉穩的呼吸聲,她不知怎的緊張了起來,悄悄握緊了手機,輕聲問道:
“雖然這麽說有點任性,但是,現在可以見面嗎?赤司君。”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在上章發出來之前就在跟基友商量,分別從理名和赤司的角度上看待這件事,猶豫再三,最後寫下了這一章。
我知道,這章讀起來肯定比較平淡,本來我也猶豫過,要不要這麽詳細地去寫女主對赤司的感情變化,總覺得大篇幅的心理描寫,你們看着累,我寫這麽細也累,而且還要寫大段的描寫,讓我回想起了讀書時寫作文的慘痛經歷,有點生無可戀_(:зゝ∠)_
這章也是昨天寫了點,今早起來都沒摸魚,一直寫一直改寫到了現在。開坑的時候,我只是想寫篇戀愛傻白甜,結果變成這種糾結狀态也是我沒想到的……因為這裏是個重要的轉折點,所以我想盡可能詳盡地去寫理名的心理,以免後文你們覺得突兀。
女主回憶裏是俺赤。看完黑子生日的ova後我只能說……俺赤真的很溫柔QAQ
簽文第一句話的意思是“幸福的事情也隐藏在雲層中失去”,反正是兇,字面意思肯定不好。
前文有BUG,赤司家主宅應該是在東京,京都是分宅,我前文弄反了,到時候修改下,麽麽噠√
由紀yuki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4-29 11:28:30
不二臣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01 23:3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