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蔔數只偶
所謂巧合, 不過如此。
十分鐘以前, 赤司剛答應父親參加今晚與三浦社長的會談, 随後不久, 他就接到了永山理名打來的電話。
理名素來不是情緒外露的人,或者說,在他的面前, 她總致力于扮演着“世家千金”的刻板印象,像這樣清晰而認真地表達自己的需要并不常見。
對于理名突如其來的要求, 赤司無疑是詫異的, 只是父親下達的任務也并非是可以任意推脫的工作,他略一思忖, 然後問:“怎麽了?”
“那個,突然打電話來,還提出這麽失禮的要求,很抱歉。赤司君現在在忙嗎?”
“……”
永山家乃官宦世家, 日本國會不過百餘年的歷史,其家族成員在國會中占一席之地的時間就長達七十餘年, 作為永山家後裔的永山理名雖無必須繼承本家的重擔,但其接受的教育也并非如湯沃雪。
盡管赤司沒有開口推絕,她還是從他略微的沉默中,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妥, 得體地就要做出讓步。
永山理名從不會做出“逾越”的行徑,就算是在他的面前也不會過分的撒嬌或表達自己的想法。赤司看向了挂在書房牆壁上鐘表,離約定會談的時間還有一小時, 他微作沉吟,直截了當地詢問:“你現在在哪裏?”
“诶?帝、帝光。赤司君忙的話,不用過來也可以,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說到後面,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心不在焉地将自己的話語補充完整。
“……我待會兒有個重要的會談,我會安排井上先生接你到隅田川的別宅,附近是旅游區,你可以讓管家陪你到處走走,我會盡快回來。”赤司言談間已經做了決定,說這話時他已經離開了書房,往樓下走去。
管家和司機皆恭候多時。
“那個,不用這麽麻煩啦,下次再說也可以的。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少女卻打起了退堂鼓,說來奇怪,她并不是遇見難題就選擇放棄的人,恰恰相反,永山理名好強,溫柔安靜的外表下,是倔強不服輸的禀性,偏偏每次遇到他的問題,馬上就往後退縮。
“你有話想要告訴我吧。”隔着手機他也能看穿少女潛藏在若無其事話語中的踟蹰,他微微垂下眼睑,語氣清冽地道,“既然這樣就別再猶豫,我會等你。但前提是,你至少有當面傳達自己想法的勇氣,而不是打算隔着電話糊弄過去,否則,我不會聽。”
“……嗯。那我等你。”一陣安靜的呼吸聲後,少女軟糯地應聲。
·
結果她還是莫名其妙地選擇了妥協呀。
通話結束後,理名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通話記錄,頓時陷入了懊惱和糾結的情緒裏,可是想起自己情緒使然下答應的條件,後悔的心情似乎也不是那麽地難以忍受。
因為,那絕不是她自稱的“無關緊要的事情”,她有很重要的話,想要告訴赤司君。
不是隔着手機和網線,而是站在他面前親口告訴他。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麽她的決定甚至于覺悟都只是小孩子的家家酒,毫無意義了。
井上是赤司家的司機,對于井上這位司機,理名并不算熟悉。和性格張揚的表哥不同,赤司絕非內向,只是有着許多同齡人所不及的內斂和沉穩,再加上他對個人隐私的看重,就算是以前交往的時候,理名對赤司家的了解也并不算多。
赤司并非刻意地對她有所保留,只是她不曾去窺探赤司家的事情,赤司也不會詢問她與永山家有關的決議,雖然同為大家族子女,兩人關系最為親密的時候,也不會涉及到家族間的交往。
這既是優勢也是缺陷。兩人的交往與家族沒有直接的聯系,她與赤司的戀愛可以做到獨立家庭而存在,這或許值得她慶幸;但同樣,無論是她和赤司都應該很清楚,單純的戀愛并不一定會走到最後,且不說她,至少赤司是絕無可能脫離家族負擔的責任,從這個層面上來講,理名對于“未來”的概念是模糊的。
她對于井上的印象,只有模模糊糊的幾面,對于赤司家其他人,更是毫無概念。赤司将她的號碼交給了井上,井上在順利地聯系上了她後,在後門接到了她。
除了上車前的簡單交談,上了車後,理名一直很安靜,她偏頭看着窗外匆匆而過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對于這位永山小姐,井上也曾見過數次,對方俏麗的外貌和親切溫柔的氣質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記得中學時,她還經常跟自家少爺在一起,一度讓井上以為兩人在交往——當然他也沒膽子去問,可是到了高中,他就不怎麽在少爺身邊看見那名少女的身影了。
井上在赤司家工作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不知道這位永山小姐是何方神聖,但就算是他也能看得出來,少爺待這名女生不一般。不然,少爺也不會在重要的會談開始前,還抽功夫吩咐他去迎接這位小姐,并将她帶去隅田川的別宅。
這名女生可能不清楚,隅田川的別宅對于赤司家來說,相當于赤司家在東京的第二棟宅院,赤司家在東京的房産并不少,有些是投資,有些是為了方便購置的高級公寓,但那都只能說是暫時住的地方,上升不到居所的地步。
隅田川的別宅雖然規模上不及主宅,但從其重要性來說,不亞于赤司家在京都的分宅。
理名的确不知道隅田川的別宅對于赤司家的重要性。車窗前的風景緩慢地轉換為了郁郁蔥蔥的闊葉林道,別墅裏的管家透過監控識別了熟悉的車牌號後,镂花的鐵門被執行了自動化的命令,敞開迎接。
恭候多時的管家高木彬彬有禮地迎接了她,在接到自家少爺的命令時,他心目中的驚訝不亞于井上,但他畢竟是職業性質的管家,幾經磨練,早已不會将情緒外露得明顯,而是完美地執行了自己的工作。
時間已近傍晚,在為理名準備了豐富的晚餐後,高木詢問理名是否需要陪同參觀花園,在得到了理名委婉的否認回答後,他将理名帶到了二樓的臨時客房。
“少爺大約一小時後回來,永山小姐請在此稍作休息,如有需要鄙人的地方,房間裏有內線電話。”作為赤司家的管家,高木的一舉一動挑不出絲毫錯來。
“謝謝,屆時麻煩高木先生了。”理名也做足了禮儀,禮貌地回應。
等高木欠身走後,理名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她倒不是怯場,只是突然到陌生的地方,尤其還是這種私人領地性質的住宅,會有些不自在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環顧四周,房間幹淨而整潔,擺設細致而精巧,房間中央是柔軟而舒适的床,被褥上連一絲皺褶都沒有,雪白的牆壁上挂着小幅風景畫,懸挂在牆壁上的書架上三三兩兩地擺放着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名著和社科書。
床頭櫃上是高木先生所說的內線座機。站在窗前眺望,現在是夏季,花園裏枝繁葉茂,翠意盎然,修剪整齊的園藝和遠處波光粼粼的隅田川支流相映成趣。
指尖在書脊上一一劃過,理名抽出了一本她感興趣的題材,坐在了沙發上,将抱枕墊在書下翻閱。
沙發在向陽處。她今天逛了一整天,本來就有些疲乏,再加上陽光懶洋洋地照拂在了她的身上,不知不覺間,眼前的文字就如同被水暈染了般變得模糊不清,她努力想要睜開眼,最後還是睡意占據上風,将書擱在了手邊,抱着抱枕倒在了沙發上陷入了沉睡。
漸漸入夜的天氣轉涼,理名一向睡得不深,她緩緩地擡起眼睑時,窗外的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将房間裏物件的輪廓照得有些模糊。她聽到門外響起了細微的動靜,以為是自家的布偶貓又在捉弄管家先生了,理名活動着冷得有些僵硬的身體,挪動到了門口,想要将布偶貓放進來。
“請等一下!平宮夫人……”
将門拉開了一絲縫隙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聽到有個聲音急切地阻止道,但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已經拉開了門。
“咦?”出現在房間門口,雍容閑雅的女性詫異地看着長發淩亂,出現在副卧中的女孩,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
四目相對,理名的第一反應就是退回房間把門關上了。
握着門把手過了兩秒後,理名睡得暈乎乎的大腦終于理解了現狀。
——等等,這好像不是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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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談比預想地要深入,等談話徹底結束時,天色已晚。赤司以“還有點私事需要處理”為由告辭了父親,等他來到車前,等候已久的司機微微欠身後,将車門拉開,并一絲不茍地将剛接到的通知禀告給了赤司。
“少爺,平宮夫人去了隅田川的別宅。”
赤司腳步微頓。平宮夫人全名平宮律子,舊姓赤司,是他的姑姑,父親的妹妹。因為血緣和聯姻的關系,兩家往來密切,是以她也經常回主宅做客。
別宅離得較遠,平時都是閑置在那裏,對于平宮律子突然地到訪,赤司想了幾種可能性,但還是更趨近于“偶然”的看法。
“我知道了。”想起自家姑姑那過分令人頭疼的個性,赤司無聲地嘆了口氣,淡淡地應了聲,決定立即返回別宅。
——希望還沒出什麽亂子。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章的時候我問基友:工作和女朋友哪個更重要?
基友(堅定):工作。
……所以赤司選擇去工作了(不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