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玫瑰金

輕微的硌人感完全消失。

霍星葉嘟嚷着道了一聲謝,楚珣不置可否。

動車逐漸加速,窗外的風景疾馳倒退。

肩上的姑娘紅唇微啓,枕着額上那一抹殘存的溫熱安然入夢,一縷柔軟的黑發垂在她光潔的額前,楚珣瞥一眼,自然而然地為她拂到耳後……

“啧啧,還說不是情侶。”走道那邊的老太太是來時開玩笑那個。

幾天不見,她把小黑卷換成了奶奶灰的大卷,正在大屏智能手機上玩着貪吃蛇,動作靈活思維敏捷:“我老婆子活這麽多年,基本沒看走眼過,想想兩次碰到也是緣分,指不定下次就是見你倆帶着孩子了,要是個兒子像你沒意思,要是個女兒,像那姑娘,那得可愛成什麽樣喲……哎呀,我瞎嗎,這麽大串沒吃到!”

她說話帶點口音,用十分篤定的語氣說出自己都不曾想過的問題。

一時間,楚珣竟有點想笑,又怕肩膀的動靜會驚醒某人,最後只能抖着指尖,随手在記錄本上描下幾筆……

————

霍星葉本來打算休息一天再回C市找閨蜜撸串,奈何教授畢設催得緊,就只能叫助理到火車站來接,趕着最近的航班飛回去。

下動車,取行李,上電梯……

霍星葉和楚珣拖着兩只行李箱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走,一路沉默。

霍星葉不開口,楚珣也不開口。直到刷了票出站,好似将沸反盈天隔絕在透明的玻璃門後,霍星葉才停下腳步,垂眸盯着他的鞋尖,說了睡醒之後的第一句話:“我們好像要很久不見了?”

“嗯。”楚珣纖長的眼睫在眼窩落下扇形的剪影,眸中是她微微彎曲的優雅脖頸,白皙,修長。

霍星葉學他“嗯”一聲,眉眼彎彎地繼續:“或者再也不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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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星葉将視線緩緩上移,最後平視着他微繃的下颌……

“還是說,”她微笑的表情終于崩開,卻還是努力扯了扯唇,強撐着不疾不徐的語速,道,“我們其實就是兩條不該有交集的平行線,交集過了,一切回到軌道,就再也不會遇見。”

哪怕,那一瞬的交集宛如天光乍破。

哪怕,他們曾一起遇見過黎明第一抹朝晖,走過正午太陽最烈的山路,看過黃昏時候的漫天紅光,躲過傍晚最滂沱的大雨。

哪怕,他無視過她,捉弄過她,嘲諷過她,救過她,照過她,甚至,給她熬過甜度最合适的紅糖水,同側而卧,聽過她夜半時分最孩子氣的呢喃……

都只是一個平淡無奇的交點,而已。

“她是美色,足以讓很多男人抵擋不了的美色。”

“如果您認為我對她有什麽特別之處,或者不一樣的地方,大抵是視覺生物的天性使然。”

“生不了反感,也生不出額外的喜歡。”

站內老爺爺的連鎖店裏響起“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聽見遠方下課鐘聲響起,”旁邊大叔大媽操着大嗓門接電話“哎我到了,二十六路公車是吧”,黑車司機逢人就上前,賣命地問“到不到南大”“到不到一中”……

一片嘈雜的環境中,楚珣皚皚而立。

陽光透過玻璃将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駁得愈發立體,一剪陰影掠過高挺的鼻梁收至淡色的抿唇。他低頭凝視着她,素來無波的眼眸深處邃如淩晨四點的海,第三個“嗯”字剛從喉嚨擠出——

“再見。”霍星葉打斷,倏一下擡起頭來看他。

典型的桃花眼不能有笑,一笑,便是水波潋滟,千種萬種壓不住的灼灼風華。尤其那漣漪帶點紅,漾得好似千年的狐貍精,能将白衣書生整個魂魄吸入其中。

“嗯,”楚珣淡淡別開視線,“再見。”

語落,沒再看她,等了差不多三秒,才握住行李箱的推手,轉身離開。

一步,兩步……

就在他即将踏下臺階的前一秒,霍星葉忽然拉住了他的腕,楚珣回頭,正好撞進她滿眼的紅。

“楚楚,”這是她第一次喚他這個名字,帶着小動物般的眼神,喚得委屈又克制,她說,“我不會打探你,不會騷擾你,不會去纏你……你抱一下我。”

“我保證不深擁,不吃你豆腐,”霍星葉紅着眼,左手大拇指在小指上貼出一截,“就這麽一下,一丢丢,一秒……抱一下我。”

她笑着問:“可不可以?”

楚珣沒回答,霍星葉勾着唇角,在人來人往的車站門口,就這樣,直接張開了雙臂,閉上了眼睛。

等待擁抱的姿态赤誠得……

一時找不到形容詞,楚珣微微嘆了口氣,将她右手上不知何時摘掉的墨鏡重新給她戴上,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用略微啞然的低沉嗓音輕輕說:“乖,我走了。”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麽近,那為我對抗世界的決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一塵不染的真心。”

“與你相遇好幸運,可我已失去為你淚流滿面的權利,但願在我看不到的天際,你張開了雙翼……遇見你已注定,她會有多幸運。”

一曲歌完,人海中已沒有了他的身影。

找過來的助理喚她:“霍,霍,霍哥兒。”

“是三點那班嗎?”霍星葉把行李箱遞給她,從坤包裏摸出唇液憑着感覺熟練補了妝,再擡眼處,嗓音啞然,“怎麽?下雨了?”

“是,是三點那班。”一向嚴謹的助理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只是默默從包裏抽出一張紙,遞給她……

————

大抵是功力在,也大抵是羅教授名聲在上面罩着,霍星葉因為跟劇組延遲了快一個月的畢設答辯不到五分鐘,便順利通過。

一張比“V”手勢的擺拍,一句“終于畢業了”,霍哥兒蹿上微博熱搜從來都是秒秒鐘的事。

南大植物學系前系主任張教授的弟弟是市局局長。楚珣托了他的人情重查“尋星計劃”,自然也接了他手下一個帶研究生的項目還。

七月中旬暑氣雖熱,卻是很多雙子葉綱結實的旺季。其他院系都放了假,植物學系大樓外的空調挂機還在“嗡嗡嗡”轉。

實驗室內,正值休息時間,十來個研究生男女五五開,玩着手機聊得熱火朝天——

“霍哥兒今天畢業了你知道嗎?中午發張照片,那手啊,簡直了,”一個女生朝講臺上看了一眼,手遮在嘴旁壓低聲音道,“估計只有楚教授可以比比。”

另一個女生和幾個男同學組隊開黑王者,擡頭看一眼,說:“之前魏易不是被吹成國民男神、微博第一美手麽……要我說,霍哥兒沒開口,他就吹第一,也真是尾巴翹上天了,活該仕殺那麽大制作一電影男主成男配……新男主叫什麽來着,程識?賭五毛十天內出緋聞,妥妥敗在霍哥兒石榴裙下。”

“做人做到霍哥兒那程度也沒誰了,”一個男生都接了話,“要錢有錢,要人脈有人脈,要資源有資源,別說她什麽都有,就算她什麽都沒有,沖着那張臉,換我我也跪……你們說,她真想要個什麽,還能有得不到的?”

“許旭?”女生被對面殺掉了,趁複活冷卻的時間瞄了眼微博,“我看霍哥兒八個指甲都換成了玫瑰色的‘X’,該不會就是‘許旭’拼音縮寫吧?畢竟緋聞初戀诶!我許男神現在也很強,去年《宦殺》雙料影帝,妥妥走國際的大咖,郎才女貌的,期待他和霍哥兒破鏡重圓——”

“扣扣。”

楚珣穿着一件白大褂,一副金屬邊眼鏡松松垮垮地架在挺拔的鼻梁上,他擡指敲兩下講臺上透明的玻璃桌面打斷學生談論,見他們都望向自己,這才神色淡淡地喊了兩個名字,“李穎,王文,今天加一個星葉草葉脈徒手切片實驗。”

別的雙子葉綱都還好,偏偏星葉草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偏偏這綠色的東西是楚教授心頭好……

标本珍貴,不允許失誤,一臺切片下來手能抖得拿不了筷子。

先前說“跪霍哥兒”的男生和“期待破鏡重圓”的女生叫苦不疊:“楚教授,儲藏室裏不是還有切片嗎?您不能因為這次進山标本采得多就這樣揮霍啊……”

楚珣“嗯”一聲:“那就上午之前做完。”

“天!現在已經快十點了……楚教授我不該漲勢回歸規律沒做出來随便謅一個數字。”“我不該昨晚離開實驗室忘記關燈還非說是今早開的。”

楚珣用那雙幾乎無瑕的手翻閱着實驗報告,清俊的容顏上沒太多表情:“十一點前。”

李穎:“……”

王文:“……”

————

“你今天狀态有點不對啊,看王文他們在微信群裏說你氣壓低。”張教授老伴死得早,兒子在國外,孤寡老人長期一個人單着就愛倒騰一些周易啊食譜啊,每次弄出個新菜式都撺掇楚珣過來嘗嘗鮮。

聽到這話,楚珣盛一碗飯遞給他:“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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