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肯定了

姥姥說過,會把掉在碗外面的飯粒撿起來吃的人,是顧家的人。

而從小幹着辛苦農活兒的人,用食必然不浪費,即使姥姥不教我,我也會把掉出來的飯撿起來吃掉。周延後來也學我,甚至把碗底的米飯吃得一粒不剩,我們便時常為這點小事感到開心。

又例如腦震蕩痊愈的他,又一次遏制住我時,我的眼神警告過去,他終于做回正常的男人,吻了一下我的臉頰而問,這樣?

他一頓,又說,我早就知道你想這樣,所以我不這樣,我怕你一旦得到我,你就不珍惜我了。

你沒說反吧?

沒,我曾經不被人珍惜,就是怕了,真的。

然而夜裏我在廚房研究小食的時候,周延在身後不離身地看着,守着,甚至想參與,我沒同意,他只好站在一旁了。

他呼出的鼻息又時熱時涼地拂在我後頸上,有時候連我的頭發絲也随着氣息飄起掃動,這觸感像春日裏才新長出來的薄軟藤葉,癢絲絲蹭在肌膚上,有節奏地循環那種一掃而過,使我原本自在的那一處汗毛也發了軟。

我轉身拿東西,三番幾次和他不方便的碰面,這讓我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我徹底朝向他,義正辭嚴道:“你守在這裏又不能馬上吃到食物,還礙手礙腳的,我說周延孩子,安分地去看看電視,或者做些其他的什麽都行,林女士私房菜需要得到空間,才能靈活得到發揮。”

“女朋友,我只是想看看你,你一整天都在上通班,我也老是出差,你能不能讓我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我現在不想連你做食物也給錯開……”

說話間,他的鼻子與我的鼻梁之間距離很近,彼此嘴裏呼出來的熱氣新鮮而暧昧,由于先前嚼過口香糖,我們一點口氣都沒有,只有口香糖的那點清新氣味。

他聽了我的勸話,為了少抽點煙,沒事兒嚼幾片口香糖,我也會陪着嚼嚼口香糖,這樣甚至避免了在才開始親昵的情況下聞到對方的口氣。

我豎起手掌推了推他的肩膀,向他發號施令。“還不讓?”

“讓什麽?”

“現在……氣氛還不錯,這對男人來說更像是饕餮盛宴的誘惑吧,胃上的餓可以暫且緩解,至于另一種餓……”他話語漸漸停了,不知不覺挪上前來将手心反撐在了櫥櫃邊沿上,我身體便不得不抵在後頭了,他盯着我稍微搽了口紅的唇部,頭越來越低了,臉又挨了些過來。

我捏緊了一些他的手臂,除了第一次的單純悸動,往後都摻雜了男女間的情.欲,在愈發想索取的時候,而又得克制住,已經不介于滿不滿足了,那種複雜的感受格外撓人灼心。

這會兒周延吻得越是緩,越是慢,我心情也越緊繃。在吻得着迷時他的手向我身上摸索過來,仿佛在找尋什麽,才開始是隔着衣物,漸漸從衣下的腰處而上。他的熱手使彼此皮膚發燙,喉嚨發渴,又使彼此更急着向嘴裏索取潤感。

我們親吻間的喘息大了些,在歇息那一下,他凸起的喉結明顯動了動,吞了吞。當他再次使我不得呼吸時,我整個由他帶走,身體上,精神上,以及晃晃悠悠通往卧室的那段緩慢距離,全由着他。

倒在床上那一刻,我卻不能安然躺下,總會半起身子,腳也留在床外不肯離地。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顧慮,因而放緩了進展,當他的手穿入我發絲裏若有若無摩挲,我的頭皮也跟着酥了,不管是唇部、胸部還是其他的什麽地方。我好像呆了在熱乎乎的溫泉裏被求救的小魚吮吸,吞入,我的渾身處在被掌握的放松與發麻的難受裏。

在那一場沒有預料與計劃的愛情裏,我的靈魂掉入了另一層不知正負的世界,被沙漠裏的太陽炙烤着,飄在灼熱的空氣中,努力想要重新回到地面上,盡管是那麽的虛浮。

我身上真的仿佛爬滿了使人發癢的奇蟲,鑽入骨肉長到了我的觸覺裏,持續膨脹起來,鑽着,顫着,忽輕忽重地吃掉我。血液也像野獸在刺激裏奔騰,逃竄,它在身體裏想要沖破什麽,而被他最後的風馳電掣完全淹沒了。

我已經遺忘有沒有沖破,有沒有得到解救,有沒有明确的滋味兒,只是處在發昏的被動裏任由他主宰,茫然接受了從女孩兒成為女人的整個過程,這個過程在往後也許會變得放肆,迷失,震撼……我似乎以尚存的觸感敏銳預見到了。

我成為了一個女人,在二十八歲的時候。這一刻,我卻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位朋友的二十八歲,當時她留信告訴我,我那些日子成為了她眼裏存在特別的人。我忘掉了大概的內容,意思大致與我的概括差不了多少。

現在,周延也實實在在成為了我生命裏存在特別的人,一個特別的男人,占據了我全部的男人,并且很有可能是我這一生最後的一個男人。

他是第一位在精神上與身體上同時細嘗着來愛我的。

可我不是他的第一位,我真後悔問了一個愚蠢又毫無意義的問題。相信我,它會不斷地提醒我,他曾經也把一個女孩兒變成女人,他也這樣親吻她,撫摸她,一起糾纏得難舍難分,他也曾像熱愛我一樣去熱愛她的全部,并且萬分真誠。

他已經有過了她的痕跡。

我那一刻才明白,我沒有處男情節,也不是保守,我是嫉妒他的精神以及這副軀體曾經全部給過另一個人,難過他人生的那部分沒有我的參與,那是一種夾雜了占有欲和醋意的遺憾,和我如果沒有從山裏走出來的遺憾難分高下。

這是我對他正濃時的愛的解釋。

在另一方面,我不抗拒把自己交給他,潛意識裏大概以為,這樣,他總不會抛棄我了。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傻乎乎蠢透了的想法,我倒寧願去相信我是在體驗并享受我的人生,在保護好自己的情況下。

第二天早晨朦胧感受到他親吻了我的額頭,為我細致掖了掖被角,又坐在床畔輕撫過我的眉眼才離去。而且他做好了早餐才去出門去工作,我們沒有指定誰來負責做飯和打掃,誰有空誰做,兩人都會照顧對方。

在我醒來看着我們過去的短信後,才發現我們已經步入了一種平淡的日常生活,仿佛駛上了正軌通往目的地,以及目的地後的以後。

醒了嗎?肚子餓嗎?

餓。

走吧,帶你去吃東西。

等我穿衣服化妝。

好,我等你,慢慢來不急,我抽根煙。

不用了,我素顏出門。

起床了嘛?快點起床,牙膏幫你擠好了,帕子在手邊很方便拿。

你起床為什麽也要我起床,你是鬧鐘麽,我得睡覺補精神啊哥。

吃完早餐再睡,雖然可以端過來給你,但是我不想養成你的壞習慣,聽話。

唔,來了。

過來吃飯。

下來吃飯啦,我給你們都帶了飯。

吃午飯了,我在飯桌上等你,你挪幾步就到了。

…………

他總是在催我吃飯,使我重想起了家人的感覺。

我們過得雖然平淡,于我來說,已是神仙般的日子。有時候吃飽了,我們就挨肩搭背地去樓下散步,繞着各種地方散步,有時候是在水天一色的公園,有時候是在碧波汩汩的江邊,更多時候是在花天錦地的街市裏,繼續吃得撐腸拄腹。

我們偶爾也去一去西餐廳,大抵面對的人不同,感受不同,也就願意去了。更何況我已是收入穩定的有了生活資歷的成年人,不太像前幾年那樣緊巴巴過日子了。

周延帶我吃西餐的時候,也是那麽随性但又保持着用食的精髓,他會給我講牛排不同熟度的口感,或者不放心國內牛肉質量想食用全熟的話,就是口感有點兒老,七分恰好,不過熟不過生。這只是他的建議,自己考慮什麽樣的選擇,都可以。我們也可以嘗嘗對方的食物,如果我覺得哪樣好吃,他可以和我交換着吃。

他一邊照顧着我,一邊告訴我不用拘束,食時以人為主,愉快就好。他還笑起來講了講他接待的外國客戶用筷子別扭,還是照顧着人家,請服務員拿了叉子和調羹來,而且人家吃不得辣,喜歡吃甜食,他們就分別點了各自喜愛的,這樣詳談也融洽,環境也是成敗其中的一個因素。

其實和周延在一起的日子,我也在他的話裏學到了很多,他甚至在開車的時候,會有意無意地講些車上路的經歷,并不以持老的口氣。我當初和琳達一起考了駕照,長時間不摸車,像是白學了一樣,周延重新喚醒了我學車的記憶,而且他有時候會嘗試着給我開車。

他正兒八經地說,等我開熟了,他就給我買一輛代步車。在我們結婚之前,還得重新買一套房子做新房,依着我的喜好,用心裝修一下。

周延又要給我房子,又要給我車,我确實抗拒不了正經交往裏給予我的恩賜,是的,我暫時稱它為恩賜,在不平等的付出條件下。

當我懷着感謝老天爺終于肯眷顧我的那種心情,我馬上打住了不知所雲的感恩心态,我要回報的是給我這種安全感的周延,我不再漂泊,不再伶仃,他實現了我曾經夢寐以求的那一切,我不用再生活于居所裏擔心有一天沒有落腳處,終日隐隐惶惶我的歸處,我終将擁有穩定的家。

可是……可是我依然不安,又開始為另一方面惶惶,我甚至不願意将它說出口。

在渴求的願望裏和慚愧的負擔夾雜中,我使自己在心理上被迫接受他對我的不平等付出。同時那種久違的自卑再次突破暗角鋪天蓋地湧來,因此我低落地問周延,“你不會嫌棄我嗎?我出身不好,資質也一般,結婚的話,其實你可以慎重再考慮考慮,免得賠了房子又賠了車,我甚至覺得我回報不了你,我在占你的便宜,心裏就……很不舒服。”

“首先用俯瞰的審視目光去高人一等對待別人的人,不配得到真心,只配以利益換來利益,它既沒有溫度,也沒有尊重與包容,往後可能有,但更多的是冰冷,狹隘。”他收斂了似乎沉浸于回憶裏的某種嚴肅,接着朝我露出了輕松的笑,和緩地道:“我看中的就是你那顆真心,以及你對我的好,在往後你會為我付出更多,一個女人變成婦人,我也覺得我把你糟蹋了,這是物質上我能盡量彌補你的,給你的安穩,我們……互補吧。”

他又從容不迫地道:“有時候對着那些生來沒有條件的人,我也會慚愧,有種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慚愧,所以後來我進取了很多,找到了自己的資質。每個人都有資質,我會幫你找到你的資質,你先天沒有環境,我會為你創造後天環境,所以林女士,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成長?”

“想,做夢都想能從一開始就和你們一樣,但我知道我只能盡量去努力,去争取,才有機會得到,嘗試往上走。”

我們深深地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握住了對方的手,臉上一起緩緩溢出自信的笑,而這種笑又漸漸迷茫了,最後愈發握緊了對方的手,然後肯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老被鎖!

黃嗎?嗯!幹裏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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