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凡間的說書人都喜歡講故事,講才子佳人、神神怪怪、人鬼情未了的事。

富家千金看上窮苦書生,千年狐妖化身為人為報恩,還講孟婆和月老。

天界的月老掌姻緣,地府的孟婆斷前塵。

還沒開始講呢,只聽到月老和孟婆幾個字,底下就有人發問:“月老?孟婆?這是一家子嗎?”

正準備開講的說書人不緊不慢的回答:“各位先別急,容我細細道來。”

九重天上有神仙,地下萬裏有冥界。

冥界,也就是地府,凡間人身死之後魂魄的歸處。

地府有鬼門關,有黃泉路,有奈何橋,還有從黃泉路一直開到奈何橋盡頭的彼岸花。

奈何橋盡頭長年守着一位老婆婆,名為孟婆,亡魂經過審判後過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前塵往事盡斷後方可入輪回池,然後一切從頭來過。上輩子恩恩怨怨,愛恨情仇從入輪回池那一刻起就一筆勾銷。

這時候又有人問:“你怎麽知道孟婆就是位老婆婆,難不成你還見過?”

竟然還有人問“孟婆湯是甜的還是苦的。”

随後就是一波附和聲響起,各種奇怪的問題,叽叽喳喳的,根本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麽,只覺得吵得人頭疼。

這是存心要砸場子了,說書人也不是正經的說書人,只是志怪小說看的多,又喜歡講故事,無奈講故事途中被打斷了好幾次,實在有些惱火,索性就閉嘴不講了,任他們自己猜去。

人群吵吵鬧鬧,也沒人注意到聽書隊伍中何時加進來一位身穿淺藍衣裳的女子,聽了一半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若照他們這麽講,孟婆是位老婆婆,那月老豈不是個老頭子了?

她倒是想和月老成一家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至于孟婆湯,自然是甜的,若是苦的或是別的什麽滋味,那些亡魂們不願喝,雖然也由不得他們不喝,但是甜的總要容易入口些,省時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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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給她叫了個孟婆這稱號的,還一傳十十傳百傳的人盡皆知,那天上尊貴無比的姻緣掌管者在人們心裏還是個老頭子,這樣一比較,心裏莫名平衡許多是怎麽回事?

孟婆以前還不是孟婆,她叫孟溪,判官給取的名字,生于黃泉彼岸。

黃泉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落的時候,黑白無常送亡魂過奈何橋回來的路上,在黃泉邊上撿到了一女嬰,無父無母,也不知打哪兒來,但既然生于地府,必然是和地府有關聯。

十殿閻羅都太忙,各有各的事,哪有多餘的心思去管一個生在地府的小嬰孩,黑白無常每天都要押送亡魂過奈何橋,也是忙得很。

至于判官大人,好像就是只動動筆杆子,沒什麽體力活兒讓他做的,這樣算起來,大概判官大人比他們稍微清閑那麽一點點。

于是,孟溪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被黑白無常扔給了判官大人養着。

孟溪不止一次地質疑過自己的名字,她為什麽叫孟溪,而不叫孟花花或者孟小花,畢竟她長于彼岸花從中。

黑白無常簡直像雙生子,除了長的不像,嘲笑她的時候,表情如出一轍。

“孟花花?哈哈,你讓判官大人給你改名啊,叫你孟泉得了。”黃泉邊撿的嘛。

“哈哈哈哈”

“呵呵。”孟溪翻了個大白眼,決定和黑白無常絕交三天。

地府中沒有日月交替,彼岸花開了又落,奈何橋上的亡魂送走了一批又一批。

孟溪慢慢長大,漸漸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雙眸子顧盼生輝,又愛笑,只是性子不大像女孩子,跳脫的有點過分。

地府長年沉沉郁郁,半點生氣也無,巴不得有這樣活蹦亂跳的主,黑白無常空閑時極愛過來找孟溪玩,有時候去了凡間回來一定會給她帶些小玩意兒。

孟溪對凡間很是向往。判官生前是個凡人,偶爾會給她講講凡間的事,每當這個時候,孟溪就格外安靜,她喜歡聽這些。

但是判官畢竟離開凡間太久,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他給孟溪講太陽,說太陽應該是個圓的,很亮很暖和,又講星辰和月亮,講的太模糊,孟溪完全不理解。

孟溪心裏也有個秘密了,她要去凡間,去看看判官口中所說的太陽和星辰,黑白無常給她的小玩意兒又是從哪裏來的。

地府的鬼門關只有特定的日子才會開,鬼門關一直都有鬼差把守,幾乎是很難偷跑出去的。

黑白無常經常往返于凡間和地府之間,身上有一塊可以自由出去鬼門關的陰令,可就是因為出入的太頻繁,鬼門關的鬼差們記住了黑白無常,陰令漸漸派不上用場了,放在那兒積了幾層厚厚的灰。

黑白無常向來是不防着孟溪的,再加上陰令已經很久都不曾拿出來用了,就算是不見了,一時間也很難被發現。

孟溪偷拿了陰令,她終于來了凡間。

在凡間,她看起來也不過才十幾歲的年紀,穿着一身豔麗的紅,她好奇着這裏的一切,卻又和這裏格格不入。

凡間真是熱鬧,人來人往,與地府的冷清截然相反,哪怕今天并不是個好天氣,涼風習習,天也陰沉沉的,但是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已經是秋天了,再下幾場雨,往後會越來越冷的。

孟溪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看看,天色漸晚,街上的行人少了許多,大戶人家的門前也早早挂起了燈籠。

不遠處轉角有賣晚點的小攤子,孟溪走過去,學着前面的人像模像樣的點了一碗馄饨。

慢悠悠吃完馄饨,就準備走人的,被攤子老板喊住:“姑娘,還沒給錢呢!”

孟溪回想一下前面一位客人吃完後走之前是放了點東西在桌上的,大概就是銀錢了。她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摸索出一沓紙錢出來遞給攤子老板。

老板瞄了一眼孟溪手裏的錢,神色頗有些為難,雖然天色暗,但他完全看得清,那姑娘手裏捏着的哪是真正的銀錢,分明是冥錢,平時祭祖,燒給自家先祖在地下用的。

攤子老板估計以為孟溪有點心智不全,他嘆息,擺擺手說:“算了算了,姑娘早些回家吧,這麽晚了,就不要在外面晃了。”

孟溪點點頭,放了一張紙錢在攤子上,将其餘錢塞回口袋,然後慢悠悠走了。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孟溪擡頭看天,漆黑一片,并沒有判官說的星星月亮。

凡人有凡人的生活,她也不是從小生活在這裏,這裏沒人找她玩,也沒人講故事給她聽,還是回去吧,好奇歸好奇,可畢竟不屬于這裏,她生于地府,總該也活在地府。

“哎哎哎,前面的,把錢交出來。”

她想事想的出神,竟也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跟了她一路。

孟溪詫異回頭,說話的是一個男人,離她幾步遠,兇狠的盯着她看,這條巷子比較偏僻,來來去去也沒見幾個人走過,現在更是連個人影也沒見着。

孟溪心想:“呀,頭一次來凡間,這還碰上打劫的了,真稀奇。”

她倒也配合,人家讓她拿錢,她就真的二話不說把錢掏出來。

那劫匪走過來一看,全是冥幣,不由大怒:“你他娘的逗我呢,這錢能用?”

孟溪點頭,她剛剛還用了的。

劫匪将視線轉到孟溪頭上,道:“把你頭上那玩意兒給我,你就可以走了。”

孟溪頭上那玩意兒是個玉簪子,白無常在凡間給她帶的,她把那簪子取下來,一笑:“你想要?那就過來拿啊。”

劫匪看她下,愣了一下,真的伸手去拿那簪子,他怕是頭一回打劫碰上個笑嘻嘻的人。

可惜他手還沒碰上簪子,孟溪就變了一張臉,陰森森的白骨臉,骨上還附着腐肉,晚上看着特別瘆人,劫匪的視線措不及防對上白骨臉上黑洞洞的眼眶,瞬間心一沉,大叫一聲:“鬼啊!”還沒來得及跑就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孟溪變回原樣,撇撇嘴:“這就暈了,真沒意思。”

她踢踢那劫匪的腳,自言自語道:“看你以後還做不做壞事,吓死你。”

話才落,就聽見一聲輕笑,孟溪側頭看過去,是個穿着淺藍華服的錦衣公子,眉目精致,就是精神看起來不太好,此時正倚牆靠着對着她笑。

孟溪想:可真好看。

确實好看,一雙桃花眼,一笑就勾人,孟溪頭一次發覺自己的心還能跳這麽快。

她捂着胸口轉過身去,偷偷深呼吸着平複心跳,然後又回頭,指着地上的劫匪道:“他……他做壞事。”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她把人給吓暈過去的。

錦衣公子看看地上躺着的人,又看看孟溪,緩緩道:“天黑了,女孩家就不要在外面流連,早些回家去。”說完他朝這邊走過來。

孟溪往後面退了一步,有點緊張,還以為他還有什麽話要說。

然而并沒有,錦衣公子說完話就越過孟溪往巷子另一頭走去。

孟溪突然間就不想回地府了,她喊道:“等一下。”

前面人回頭,略帶疑惑:“有何事?”

孟溪追上去,她說:“我叫孟溪,公子叫什麽名字呀?”

“顧……顧謹之。”沒有絲毫隐瞞。

“顧謹之。”孟溪跟着念了一遍,名字真好聽。

她憑空變了一朵彼岸花出來要送給顧謹之。

顧謹之一臉不解。

孟溪就把花送到他手上,一定要他接受。

顧謹之就笑了,他道:“還是頭一次有女孩子給我送花。”

孟溪見着他笑就控制不住心跳加快,臉也有些微紅,她說:“你快拿着。”

顧謹之接了花,一時沒說話,定定的看了孟溪一會兒。

孟溪被他看的不自在,忍不住問:“怎麽了?”

“沒事。”他搖搖頭,收回目光繼續道:“回家去吧。”說完話,自己便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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