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待他走遠後,孟溪才轉身欲走,餘光瞥見地上落了個東西,撿起來一看,是一塊玉佩,色澤溫潤,玉佩上刻了個“顧”字,旁邊有簡潔的花紋,那是顧謹之的玉佩。

孟溪往遠處看了一眼,顧謹之已經走的不見人影,她想了想,還是揣進了自己口袋裏帶走了。

她就這樣憑空消失在那條巷子裏,地上留了一地的彼岸花的細碎花瓣。

孟溪從凡間回了地府之後,頗有些茶不思飯不想的,沒事的時候經常會将玉佩拿在手裏反複的看,看的認真,大有要将那玉佩看出一朵花的架勢來。

她又一次偷跑出了地府,順着第一次來凡間的路線回了原來的地方,她想着總要把東西還給人家,其實內心深處是有一點點想再見一見顧謹之的。

京城顧家,書香門第。稍微問一下路人就知道顧家怎麽走,倒也沒廢什麽力氣就找到了。

顧府莊嚴,朱檐碧瓦,門前有兩座恢宏的石獅鎮宅。

孟溪在石獅周圍試探地踩了幾腳,又圍着獅子轉了好幾圈,沒什麽動靜,她那樣子活像要把這兩座石獅子給扛去賣了。

只是此刻顧府大門緊閉,孟溪在門前徘徊許久,愣是下不定決心去敲門,她還沒想好要說些什麽話,最後還是隐了身形,光明正大地翻牆而入。

顧謹之是顧家第二子,上面還有個兄長叫顧謹容,兩人都很出色,唯一不足的是顧謹之身體不好。

據說是因為顧夫人在懷小孩的時候摔了一下,導致早産,小孩生在大雪之夜。

顧謹之從記事起就在喝藥,那藥真是苦,倒進魚池裏都能把魚給熏得翻起白肚皮,他曾一度覺得那不是治病良藥而是穿腸毒藥,于是,這穿腸毒藥就被他拿來禍害了池子裏的魚和園子裏的花。

但他自己并沒有因此而落得什麽好處,反而被連累得小半個月下不來床,不是被打的,是病的。

顧母每天去看他,一看就掉眼淚,還得監督他按時喝藥。

顧謹之後來便老老實實地喝藥,安安分分的不鬧騰了。

他安分下來顧母也心疼,男孩子小時候有幾個不鬧騰的,因着這身體原因,平白受了許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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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顧謹容也懂事,知道照顧弟弟,什麽事都讓着他,但同樣,男孩子鬧騰是本性,偶爾兄長闖了點小禍,顧謹之就替他背個鍋,反正一家人都寵他,父親也不會把他怎麽樣。

一家人的溺愛竟也沒将他寵成個纨绔,着實不容易。

好在兩人慢慢長大,性子漸穩,曾經勢要翻天覆地的鬧騰勁兒也折騰不起來了。

孟溪在顧府兜兜轉轉,七拐八彎地算是見到了顧謹之。

今天天氣太好,下人便搬了椅子在院子裏的樹下,顧謹之就坐在椅子上看書。

孟溪隐去了身形,別人看不見她,她便自顧自走到顧謹之面前盯着他瞧,又繞到他旁邊瞄了幾眼他正在看的書,然後發現,這些字,她認識的沒幾個。

偏偏顧謹之看書極快,孟溪不認識的那些字還沒琢磨過來他便翻了頁,幾次都這樣,孟溪忍不住嘀咕出聲:“這都什麽字啊,真難懂。”

聲音很小,近乎耳語,但兩人隔的近,顧謹之一字不漏的全給聽見了。

他突然就轉頭往旁邊看,周圍沒有人,嘴唇好像劃過什麽似的,有點癢,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

幸虧顧謹之看不見孟溪,不然準能見她漲紅的一張臉,他轉頭時,嘴唇堪堪從她臉側劃過。

也怪孟溪自己,跟着顧謹之看書,不自覺便越靠越近,還沒管住嘴。

顧謹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後面看書看的慢起來,但孟溪卻只肯站在旁邊,不再湊上去跟着看,後來又索性跳上了旁邊樹的一根枝桠子上,背靠着樹幹,一條腿垂下來晃晃悠悠,樹上好,視野開闊,天氣也好,還有小風吹來。

孟溪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天沒黑,太陽也沒落下去,那應該還算挺早的,顧謹之已經沒看書了,書就擱在石桌上,桌上還有一碗黑乎乎的水。

只見顧謹之喝了幾口那碗裏的水,默不作聲,皺着眉頭将碗放在一邊。

孟溪好奇那碗裏裝的是什麽,從樹上跳下來,走到石桌旁,用手指沾了點那黑色的水往嘴裏送,才嘗到味道,瞬間就炸了:“呸呸呸,這什麽鬼玩意,苦死了。”一激動現了身形都沒發覺,只在一旁蹲着,滿臉的怨念,想不通顧謹之為何要喝這麽苦的東西。

對于院子裏突然出現一個人這種怪事,顧謹之卻顯得極為鎮靜,他甚至還走到孟溪身邊去和她一樣蹲下來,然後斟酌的開口道:“那是我喝的藥。”

孟溪側頭,驚奇的看着他:“你……”

她本想問你看見我了?才開口,瞥見地上的影子就住了嘴。

顧謹之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麽,接着她的話道:“看見你了,我記得你。”

孟溪眨眨眼,心道:這讓我怎麽接話好,要不也說‘我也記得你?’可不是麽,這都還找上門來了。

想了想,覺得這樣回答太不矜持了,于是,她将懷中的玉佩拿出來,遞給顧謹之:“你的東西,我撿到了,還給你。”

顧謹之接了玉佩什麽也沒說,反問她:“你怎麽進來的?”

孟溪搖頭,不吱聲。

他便自己猜:“翻牆來的?”

孟溪:“……”這還一下就猜對了。

兩人蹲着說話也不嫌累,還是孟溪受不了先站起來拍拍腿,道:“東西還你了,我走啦,再弄丢被人撿到,看誰給你送回來。”

顧謹之看看手中的玉佩,笑着搖搖頭道:“多謝姑娘将它送回來,但是于我而言,這玉佩并沒什麽用,不如贈予你,以後再進我家門,莫要翻牆,摔了怎麽辦。”

孟溪愣了一下,回想到顧府外牆的高度,那高度對她來說簡直是如履平地,于是她手一揮,極其驕傲地道:“比這更高的牆我都能翻過去,這算什麽,不會摔了的。”

顧謹之不言語,笑着看她,桃花眼灼灼勾人心魄。

她又覺得心跳不受控制,匆忙轉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見她遲遲不接玉佩,顧謹之便幹脆拉起她的手将玉佩放入她手中,低聲緩緩道:“翻牆那麽厲害,下次也帶我去翻翻那比我家更高的牆吧。”

孟溪下意識點點頭,随即又苦着臉道:“我肚子餓。”也不知剛剛是誰說要走的。

現在還不到午膳時間,廚房可能只有早上的一些糕點,顧謹之不喜人貼身随侍,此時身邊也沒下人,他便讓孟溪坐椅子上等會兒,自己去廚房取了點心過來。

孟溪将石桌上的書随手翻了翻,不認識的字還是不認識,翻了幾下就将書丢一邊去,又去研究顧謹之喝的藥。

顧謹之将點心擱在孟溪面前,孟溪毫不客氣的捏着糕點就往嘴裏送。

她在地府是沒有吃過這些東西的,地府和凡間不同,凡間人吃五谷雜糧,珍馐美酒,地府只吃供奉和祭祀,還有的也會捕食惡鬼吞之入腹。

顧謹之只在一旁看着她吃,心裏有些小小的滿足感,他并不清楚自己這種情緒是因何而來。

孟溪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站起來,捏了一塊糕點送到顧謹之嘴邊。

顧謹之向後微仰着頭,連連擺手,道:“你吃吧,我自小便不喜甜食。”

“吃一口吧,就吃一口。”孟溪很固執地非要讓他咬一口才罷休,“那個藥那麽苦,吃這個壓壓應該會好點。”

顧謹之拗不過她,就着她的手小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糕點。

點心這東西,顧謹之小時候其實喜歡吃的,但不能多吃,因為他喝的藥與糖相克,而點心多多少少都會放糖,因此,稍微長大點後便再也不吃甜的食物了。

見他只咬了一小口,孟溪也沒再強求,收回手,将那缺了個口子的糕點塞自己嘴裏吃了。

顧謹之給她倒了杯水,道:“少吃點這個,一會吃飯該吃不下了。”

孟溪想:難道還留我在他家吃個午飯?這多不好意思呀。而且,自己該回地府去了,偷跑出來,沒被發現是僥幸,不能在這裏逗留太久。

她口渴,端了桌上的水就喝,幸好顧謹之倒水的時候試了試溫度,不然就她這麽一喝,準能把嘴燙了。

盡管孟溪一點都不想離開,可是沒辦法啊,她不能冒着被發現後永遠再出不了地府的風險來換在凡間,在顧謹之這裏的一小刻光陰。

于是,她試探地伸手,用一根手指小心地勾了勾顧謹之的手指,有點喪氣地道:“我得回去了,要是回晚了以後就很難出來。”

顧謹之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一把握住孟溪的手,低聲問她:“以後還會來這裏嗎?”他沒有問她回哪裏,家在哪裏,只問她還會不會再來。

孟溪措不及防,被抓住了手,連掙脫都忘了,視線撞進他幽黑深邃的瞳孔裏,心突地一跳,整個人都要陷進去出不來,她下意識的答:“會……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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