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見
十日後,大殷皇宮中舉行宮宴。
大殷國承軒皇帝一月前就下诏,命京中三品以上官員家,凡十五至十八歲的待字閨中的女子必須參加。
正是這道诏令,沈家派人到紫陰山接回了沈問萱。
此時,沈問萱正坐在馬車裏,向皇宮駛去。她穿了一身月白素紗羅裙。
第一次遇見他時,她便穿了一身白色衣裙,她希望這樣,更能喚起他對她的記憶。
與她同去的,還有大她半歲的同父異母姐姐沈念萱。今日沈念萱穿了一身桃色織綿石榴裙,更顯得妩媚動人。
這沈念萱和沈問萱雖非一母所生,但因為都長得像沈建業,兩人看起來倒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如今一人穿白色,一人穿桃紅色,倒像是水仙花與桃花一般,各有風姿。
走到宮門前,姐妹倆下了馬車,換成宮轎進宮。
沈問萱還是在很小的時候,跟着母親馮夫人進宮拜見當時的馮皇後時來過皇宮。十來年沒進宮了,看一切仿佛都很新鮮,坐在宮轎上,不停地向外張望着。
宮宴在關睢宮舉行。這關睢宮占地頗大,裏面綠樹成蔭,處處雕梁畫棟,種着各色奇花異石,景致非常優美,透出一派天家的貴氣。
今日此地特別熱鬧,除了京城各家平時少有出門的大家小姐外,還有不少宗室貴族子弟。
對于此宮宴的舉行,大家雖然沒有明說,但心裏都清楚,這是承軒帝在為兩個已到适婚年齡的兒子皇三子瑞王宋珉和皇四子康王宋玮選妃。
沈問萱與沈念萱下了宮轎,站在關睢宮花園中。此時,已來了不少女孩子,大家站在一起,雖然不認識,互相颔首一笑,也算是打個招呼。
而男孩子們則站在遠處的湖畔,偷偷地打量着這邊的女孩子。
今日來的都是二品以上官員之女,若有合眼緣的,而如果又沒有被選為皇子妃,便可回家求父母上門提親,也算是一件美事。
所以,這場宮宴,其實就是一場相親大會。
Advertisement
沈問萱沒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樣低着頭,一副嬌羞的模樣,而是擡起眼,往湖邊看去。
她在尋找那張熟悉的臉。
看着沈問萱一直望向湖邊,有不少女子低頭捂着嘴偷笑着。
沈念萱看見此情景,心中暗暗覺得沈問萱有些失儀,用手輕輕扯了一下沈問萱的衣襟。
沈問萱被這一扯,恍然回神,忙把頭扭了回來,茫然地看着沈念萱。
心中有微微的失落,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沈念萱悄悄地瞪了沈問萱一眼,說道:“問萱,你雖然在山野長大,但怎麽說也是禦史家的小姐,怎麽可以不顧禮儀,就那樣……盯着男子看!”
看着周圍那幾個女子譏笑的表情,沈問萱知道自己剛才失儀了,遂低頭不說話,默默地把臉轉過一邊。
“瑞王和康王還沒來呢。”身旁一個穿着鵝黃色衫裙的女子悄悄對着沈問萱說道。
沈問萱回頭看了一眼黃衣女子,只見她五官生得極其精致,看起來就像一個瓷娃娃般,光潔玉潤。
見沈問萱看着自己,黃衣女子友好地笑了笑。
沈問萱也回了她一個微笑。
“你是沈家的女兒?”黃衣女子問道。
“禦史沈建業之次女。”沈問萱答道。
“你就是沈岩那個因為身體不好,從小被送到外面的妹妹?”黃衣女子呵呵笑道。
“正是。”沈問萱微微一笑,問道:“不知姐姐怎麽稱呼?”
“兵部尚書謝渙之四女謝靈霜,我和你姐姐沈念萱乃同月所生,比你虛長一些。”
“謝姐姐,問萱這廂有禮了。”沈問萱輕輕施了一禮。
“沈妹妹客氣了。”謝靈霜回了一禮,然後對着沈問萱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剛才看什麽了?”
沈問萱一愣:“什麽?”
“你定是在找瑞王是不是?”謝靈霜抿着嘴一笑。
沈問萱心一跳,有些吃驚:“姐姐怎麽知道的?”
“這雲安城的人都知道,瑞王和你……”謝靈霜的話未說完,只聽到太監一聲高唱:“皇太後駕到!皇上駕到!皇後駕到!瑞王、康王駕到!”
大家一聽,連忙走上前跪下行禮。
承軒帝今天心情極好,叫了一聲:“免禮!大家都坐下吧!”
衆人謝恩後,站起身來,分別在太監、宮女的引領下,往自己的座上走去。
承軒帝扶着馮太後坐在上座左方。承軒帝三歲喪母,由當時的馮皇後抱來撫養,馮皇後自己生的一兒一女皆早夭,對承軒帝視若己出,并将承軒帝挂在自己名下,這為承軒帝在日後的奪位大戰中加上了嫡子這個重重的籌碼,并最終助承軒帝奪得帝位。因此承軒帝對馮太後也是恭孝有加,母子倆感情極好。
承軒帝右邊坐着鄧皇後,鄧皇後育有兩女一子,兩個女兒已出降,剩下一子便是康王。雖然康王是嫡子,但承軒帝遲遲沒有将康王立為太子,大殷國的人都知道這是因為瑞王的原因。
瑞王乃承軒帝至愛的女人連貴妃所出。連貴妃在世的時候,寵冠後宮二十年不衰,但身體一直較弱,雖然多方醫治,仍于去年薨逝。
瑞王守孝一年期滿,按大殷禮儀,父母去世,子女可在一年後辦嫁娶之事,如果一年之後不行嫁娶之禮,就得三年之後才能辦喜事。
瑞王今年已經年滿十八,承軒帝覺得再等三年太晚了,再加上連貴妃生前對自己這個獨子極其珍視,他不忍耽擱兒子太久,遂決定等瑞王一年孝期一滿,便給兒子操辦婚事,順便把康王的婚事一起辦了。
沈問萱坐下後,這才擡起頭,往上座看去。終于見到了自己日夜思念之人了,眼中一片氤氲。
只見那人身穿靛藍色錦袍,袍邊和袖品綴着祥雲滾邊,腰間系着青色祥雲紋寬邊錦帶,只綴着一塊翡翠玉佩,站在那裏,腰挺得筆直,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他也正望着這邊,定定地看着。突然,他一擡腳,向沈問萱坐的方向走了過來。
沈問萱的心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過來了!難道,他認出自己了?
慢慢的,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靠近,沈問萱感覺自己的心,就快從胸腔中跳出。
“萱兒。”那熟悉的聲音傳來,那麽清潤,一如當年。
聽到他的呼喚,沈問萱身形一震。他像當年那麽呼喚着自己,難道他沒有忘記自己?那他這一年來為什麽不回來找自己?淚水,瞬間就要湧出。她擡起眼,強忍着淚水,看向他。
當看清楚他的眼神時,她感覺自己的心就像一塊燒得通紅的石頭,突然被澆了一瓢冷水,“呯”的一下,四分五裂。
曾經,對着她柔情缱绻的目光,如今正對着另一個女人。
一時間,她只覺得心痛如絞。
“萱兒,你來了。”他的笑,依然溫潤如玉。
沈念萱臉頰微紅,對着他輕輕福下身,施了一禮:“瑞王!”然後她起身指了指沈問萱,說道:“此乃舍妹沈問萱。”
聽了沈念萱的話,他的目光終于戀戀不舍地從沈念萱的身上轉開,看向了她。
看着她的一瞬,宋珉微微愣了一下,只覺心裏有什麽東西響了一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浮上心頭。
看宋珉呆呆看着沈問萱,半晌不說話,沈念萱眉頭微不可見的輕輕蹙了一下,然後柔聲喚道:“瑞王?”
聽道沈念萱的叫道,宋珉這才一下回過神來,随即對着颔首微笑:“沈二小姐。”
一個是萱兒,一個是沈二小姐,親疏立見。
她低下頭,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福身行禮:“臣女沈問萱參見瑞王殿下。”
“沈二小姐請起!”他對着她說話的聲音,禮貌而疏遠。
如今在他面前,自己只是一個陌生人。
她站起身來,卻仍然低着頭,不敢看他。
眼角瞥着他放在身下的右手手指突然勾了勾,然後轉身向湖邊走去。
“二妹,我去去就來。”随即,沈念萱嬌羞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站起身來,遠遠跟在他身後。
她如同被雷亟一般,僵在原地。
這動作是那麽的熟悉。
曾幾何時,他也是用這個動作,偷偷将呆在師父座下的自己叫出去。
可惜,如今,他那情人間的小動作,對着的是另一個女子。
兩人的小動作怎麽瞞得過有心人?沈問萱的身邊便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看樣子,瑞王妃非沈念萱莫屬了。”
“聽說三個月前,在玉瑤公主與馮丞相幼子馮逸的婚宴上,瑞王看見了沈念萱,便對她一見鐘情!”
“她命可真好,瑞王可是大殷第一美男子呢!”
旁邊的人還在說着什麽,她已經聽不見了!原來,他們在一起已經有三個月了!三個月的時間便将她和他之間的一切抹得幹幹淨淨!
難道,那杯絕情水,真的絕了他對她的情?
擡眼望向他和她,兩人正相對站在湖邊。
他低頭淺笑,對着她說着什麽。
她笑靥如花,輕聲回應。
她仰着頭,兩只眼睛閃着幸福的光芒,對着他含羞帶笑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沈問萱這邊走了過來,兩頰緋紅。
他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她的身影,唇邊猶有笑意。
這畫面是如此熟悉,一如她和他當年。
沈問萱看着這一切,眼淚偷偷地滑落。趕緊用手拭去,不想讓沈念萱看出自己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