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山
宋珉負氣從沈問萱屋裏出來，回到自己的寝殿，換了獵裝便出了門。
聽到翠薇來禀說宋珉已經離開，沈問萱微微一頓，卻沒有說話。她坐在窗邊，望着窗外的一株開得正豔的夏蘭，呆怔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紫蓮進了門來，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王妃，謝姑娘求見。”
“哦。”沈問萱似乎這才回過神來，轉過臉來，對着紫蓮點頭道，“請謝姑娘進來吧。”
“是。”紫蓮退了出去。
很快，她又與謝靈霜一起走了回來。
沈問萱綻了笑迎上去。
謝靈霜見到沈問萱，忙行禮道：“臣女見過瑞王妃。”
沈問萱趕忙扶起謝靈霜，笑道：“這裏無外人，謝姐姐就不必多禮了。”
“謝王妃。”謝靈霜站了起來。雖然臉上帶着笑，但神色間，有幾分不安。
沈問萱知道，謝靈霜對今日将要發生的事，心有怯意。所以，她也沒提那件事，只拉着謝靈霜坐了下來，閑談了起來。慢慢地，謝靈霜心裏的不安褪去了幾分，神情也輕快多了。
因為此時已快午時，沈問萱便留謝靈霜在朝露殿吃過午食再出去。
謝靈霜心裏害怕，巴不得越晚上山越好，自然滿口稱是。吃過午食，沈問萱與謝靈霜又坐了小半個時辰，便各自帶了一個侍女，出了行宮，往清泉山而去。
之前，沈問萱與沈岩兄妹二人曾經上山來看過，覺得那個叫做“鷹嘴崖”的地方，最适合。
鷹嘴崖地勢極為險峻，一塊崖石像山鷹的喙一般，從山上延伸出去，而崖下則是萬丈深淵。人若是從此處落下，必定粉身粹骨，屍骨難尋。而在鷹嘴崖不遠處，有一條山路通往山下。雖然路遠了許多，但卻能避開山中兵士，可以順利離開青泉山。
因此，沈問萱帶着謝靈霜上了山，便直奔鷹嘴崖而來。只是，此地有些遠，從五彩坪上來，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鷹嘴崖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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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萱見快到地方了，便借口累了，在路邊歇了下來。
跟沈問萱一起出來的是紫蓮，而謝靈霜帶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紅箋。沈問萱尋思着紅年紀小，比較好糊弄，于是便說自己口渴了，叫紫蓮去找水。
此地是清泉山奇霞峰的峰頂附近，沒有溪流，不好找水，紫蓮此去，自然要尋好一陣子，才能尋到水。
等紫蓮離開之後，沈問萱便對謝靈霜使了一個眼色。
謝靈霜會意，微微頓了頓，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沈問萱拿團扇在耳邊扇了幾下，然後往紫蓮離開的方向看了看，說道：“哎呀，這紫蓮怎麽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呀？”
謝靈霜搭話道：“王妃稍安勿燥。此處近奇霞峰頂，難尋水源，想必紫蓮想尋遠一些，才能尋到。”
沈問萱裝着不耐煩的模樣，又狠狠扇了幾下扇子，說道：“等着我好心急啊。”
“王妃別急，越急心裏越煩燥呢。”謝靈霜忙勸道。
沈問萱站起身來，一邊扇着團扇，一邊四處張望着，突然，她像發現什麽奇異之事似的，對着謝靈霜叫了起來：“謝姐姐，你看，那山崖長得有些奇怪呢。”
謝靈霜也站起身來，順着沈問萱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一道險崖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她知道，此地應該就是沈問萱選中的地方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強笑道：“确實奇異。”
“謝姐姐，反正我們等着也無聊，不如過那邊去看看吧。”沈問萱笑道。
謝靈霜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
“那我們這就走吧。”沈問萱一手拿着團扇，另一只手伸過來拉着謝靈霜，一臉的欣喜。
此時，她是真的很欣喜。她終于快要離開宋珉，離開那個曾經讓她愛入骨髓，又痛徹心扉的人了。
見沈問萱和謝靈霜準備往鷹嘴岩去，紅箋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跟在二人身後。
沈問萱見狀，忙說道：“紅箋，你就不用去了。”
“啊？”紅箋一愣。
“你留在這裏等紫蓮吧。”沈問萱說道，“不然，一會兒紫蓮回來了，找不到我們，會急的。”
“哦。”紅箋應了一聲，然後拿眼睛去看謝靈霜。見謝靈霜對自己點了點頭，她忙對着沈問萱低頭應道，“是，王妃，紅箋就留在這裏等紫蓮姐姐。”
打發掉了紅箋，沈問萱心頭一陣輕松，拉着謝靈霜，飛快地往鷹嘴崖上走去。
沈岩早已經等在此處。見沈問萱與謝靈霜走了過來，他忙從山間的藏身之處走了出來。
“問萱。”沈岩叫着沈問萱。
“大哥。”沈問萱一臉欣喜的迎了上去。
謝靈霜跟在她身後。走到沈岩身邊，她行禮道：“沈公子。”
沈岩見狀，忙上前去扶她：“謝姑娘，不必多禮。”
他動作有些急，不小心碰到了謝靈霜的手。兩人皆一愣，然後像碰到了什麽刺人的東西似的，雙雙飛快地把手縮了回去。謝靈霜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飛上了一抹紅霞。沈岩的神情也有幾分忸怩。
沈問萱見此情形，偷偷抿嘴一笑。
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沈岩輕輕咳了兩聲，然後對着沈問萱說道：“問萱，時候不早了，別耽擱了，我們早些下山。”
“嗯。”沈問萱點了點頭，“大哥，要不要在崖邊做點痕跡。”
“這個自然要做。”沈岩應道。
于是，他帶到沈問萱和謝靈霜來到鷹嘴崖邊，由他拉着沈問萱的手，讓沈問萱用腳在地上劃了一道滑痕，一直滑到懸崖的邊緣，看起來就像沈問萱不小心滑倒，摔到了崖下。然後他與沈問萱退了回來，又叫謝靈霜在那道滑痕周圍踩了一些雜亂的腳印，做出一種謝靈霜在沈問萱墜崖之後，着急亂竄的模樣，而且還可以借機抹去沈岩的腳印。
謝靈霜心裏雖然害怕，可是，她喜歡沈岩，願意為了他冒這個險。
一些準備妥當之後，沈岩便帶着沈問萱從另一邊下山。謝靈霜一直把兄妹倆送到分路之處。
“謝姐姐。”沈問萱走上前，拉着謝靈霜的手，動情地說道，“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你的大恩大德，問萱不知有沒有機會報答。”
她這一走，意味着世間再無沈問萱此人了。她不可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也不可能再回沈家了，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與沈岩與謝靈霜再見。
“別這麽說。”謝靈霜心裏也有些不舍，握着沈問萱的手，輕聲說，“王妃，你此去便是孤身一人，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沈問萱擡起臉來，已是滿臉的淚水，“謝姐姐，以後我大哥，就勞煩你替我照顧了。”
謝靈霜的臉不由得又是一紅。她咬着唇，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會的。”
聽到謝靈霜這麽說，沈問萱帶着淚水的臉上，總算綻出了一絲笑容。她此去，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兄長沈岩。如今沈岩有謝靈霜來照顧他，她再沒有什麽牽挂了。
“謝姐姐，你和大哥成親，我肯定不能回來了。要不，我就先改了口吧？”說着，她看了看沈岩，見沈岩神情雖有些不自然，但并沒有表示反對。
于是，她後退一步，面對着謝靈霜，一臉鄭重地說道：“大嫂有禮，請受小妹一拜。”說完就要對謝靈霜拜下去。
謝靈霜吓了一跳，趕緊去扶她：“王妃，可莫要折煞我了。”
“大嫂錯了。”沈問萱起了身，擡頭望着謝靈霜，笑容帶了幾分凄婉，“從此刻起，不管是瑞王妃，還是沈問萱，都已經堕崖而亡。我現在什麽也不是了，我只是我大哥的妹妹。我今日離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見……”
話說到這裏，沈問萱已是淚水漣漣。謝靈霜也忍不住抹着淚來。沈岩是男子，雖然不輕易落淚，但看得出來，此時他心裏也很難受。
“大嫂，我今生今世別無所求，只求有生之年還能與你和大哥相見。”沈問萱含淚道。
“會的，會的。”謝靈霜連忙說道，“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不管你去了什麽地方，記得給我們捎個信兒來。”
沈問萱努力笑了笑，說道：“再說吧。”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捎信兒來。萬一這信落到了有人之人的手裏，欺君之罪，誰也承擔不起的。她不可能為了捎信，把沈岩置于危險之中。
謝靈霜心裏也知道這個理，心裏又添了幾分傷感：“好，不管怎麽樣，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沈問萱拭去臉上的淚水，然後對着謝靈霜笑道：“謝姐姐，我知道的。你也要保重。”
“嗯。”謝靈霜點頭。
“謝姐姐，我先走了。”說完，沈問萱轉過身，對着沈岩說道，“走吧，大哥。”說完，她便往山下走去。
“嗯。”沈岩應了一聲，然後走到謝靈霜面前，說道，“謝姑娘，一會兒你小心行事。”頓了頓，他又說道，“還有，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謝靈霜望着他，眼中閃爍着熠熠光華。
“那我先把問萱送下山去了。”說完，他轉身便去追沈問萱。
“沈公子！”謝靈霜忍不住叫道。
“嗯。”沈岩回過身來，望着她。
“你們要小心啊！”謝靈霜眼中一片擔憂。
不知怎麽回事，看見她這模樣，沈岩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輕輕揉了一下，一種心疼之情，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
“我會的。”他點了點頭，頓了頓，他深深地看着她，說道，“靈霜，謝謝你！”
未等謝靈霜回答，他轉過身，向着沈問萱離去的方向去追了過去。腳下的步子比先前急了許多。
謝靈霜沒想到沈岩會叫自己“靈霜”，怔了半晌。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沈岩已經走遠了。她引頸望去，山間只有他隐約的背影。
望着他的背景，謝靈霜只覺得自己的心，像這山間的山花一般，突然絢爛了起來。
她覺得，這一聲“靈霜”，就值得自己冒這個險來幫沈問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