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驚夢
因為沒有找到沈問萱的屍身, 承軒帝下令, 對沈問萱以衣冠下葬。
宋珉雖然不甘心，可對父親的命令，他也沒有反對的餘地。
他再一次站在鷹嘴崖上。一眼望下去, 不見崖底。崖下空空的一片，猶如他此刻的心一般。
他也不知道, 在沈問萱出事之後, 他的心為什麽會這麽難受。明明他想娶的人是沈念萱, 可沈問萱出事之後，他像是丢失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一般, 心頭空空地痛着。她是什麽時候跑到他心裏來的？為什麽他一直沒有感覺到？
“問萱！問萱！”
他對着山崖下大叫着，可是, 回答他的, 只有遠方隐隐響起的自己的回聲。
他叫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淚水, 毫無預兆的，從他的眶中滑落。他頹然地站着, 心痛欲裂。
伍福見天色越來越晚，宋珉還站在崖上。他提着膽子走到宋珉身後，小聲地說道：“王爺, 天還黑了, 我們還是下山了吧。”
宋珉轉過臉來, 望了伍福一眼。
見宋珉沒有血色的臉上，一片冷然。那種從心底透出的寒意, 讓伍福在這夏日的黃昏居然打了一個寒顫。
宋珉唇邊泛起了一絲苦澀地笑意。他搖了搖頭，說道：“走吧，下山去吧。”說完，他便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是。”伍福趕緊跟在宋珉身後。
走到下崖之處，突然，宋珉又轉過頭來。伍福也趕緊停下。
宋珉轉過頭，望向這鷹嘴崖，心頭說不出什麽感覺。也許，他今生今世也不會再來這裏了吧。來一次，心裏會痛一次。
他轉回頭，絕然地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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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再未回頭。
回到朝露殿，有內侍上前禀報，說沈岩來了，在正殿等着他。
聽說沈岩來了，宋珉點了點頭，然後擡腳去了正殿。
沈岩一個人坐在殿中，他的手邊，放着一杯茶，似乎未曾動過。看見宋珉回來了，沈岩趕忙起身行禮：“見過瑞王。”
“起來吧。”宋珉淡然說道，“沈侍衛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沈岩說道：“回瑞王的話，王妃已然故去，臣想把她的遺物回沈家，留作念想。還有之前沈府陪嫁到王府的兩位侍女，留在王府也無事，臣也想領回去。”
把紫蓮和翠薇帶離瑞王府，是沈問萱的意思。她覺得，宋珉既然不喜歡自己，自己的東西，他不會珍視，自己身邊的人，想必也不得善待，還不如讓沈岩帶回沈家去，為紫蓮和翠薇找個好人家，也不枉她們主仆一場。
聽到沈岩要帶走沈問萱的遺物和她的貼身侍女，宋珉微微一怔。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沈侍衛，令妹既然嫁入瑞王府，她的用物及身邊的人，自然也屬于瑞王府，斷沒有讓你帶走的道理。”
沈岩聽到宋珉如此說，深吸了一口氣，回話道：“王爺，當初是問萱自不量力，求太後作主，強行嫁了過來。臣知道，王爺對這門親事并不滿意。如今她人已經去了，還請王爺原諒她當初犯下的錯誤。她留下的東西，想必對王爺也無用，就讓臣帶走吧。至于紫蓮和翠薇……”沈岩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她們既是問萱用過的人，王爺應該也不會再用，就讓臣帶走，給她們找個好人家，也不枉她們服侍了問萱一場。”
“嗬！”宋珉冷聲一笑，“我瑞王府有這麽順便嗎？府裏的東西和人，是你想帶走就帶走的嗎？”
沈岩一頓，沒敢說話。
“沈侍衛。”宋珉斂住笑，冷冷說道，“你今日做出的越矩之事，看在王妃的面上，我就不再與你計較了。你回去吧。”
沈岩只好說道：“是，王爺。”
宋珉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與他說話，轉身出了門。
沈岩望着宋珉的背景，嘆了一口氣，然後只好離開了朝露殿。
宋珉從正殿出來，只覺得心裏像梗着什麽似的，很不舒服。
“王爺，可要傳膳了？”伍福追在他身後問道。
“嗯。”宋珉點了點頭，“再拿幾壺酒來。”
“是。”伍福趕緊去傳膳。
宋珉回到自己的殿中，心頭還是梗得難受。他臨窗而立，怔怔地望着屋外的幾株茉莉花。茉莉的清香浸入他的鼻端。這香味，他很熟悉。以前沈問萱的身上，總總隐隐帶着茉莉的清香。可是，如今香氣依然，但人卻已經不見了。想到這裏，宋珉更覺心痛。
這時，伍福領着侍女進了殿來，把膳食和酒放在了食案之上。
“王爺，可以用膳了。”伍福對着宋珉小心翼翼地說道。
宋珉站在窗邊，人沒有動。
“王爺，用膳了。”伍福把聲音提高了一分。
宋珉緩緩轉過身來。他望着食案上的菜肴，卻沒有一絲胃口。
他嘆了一口氣，還是走過去，坐到了食案邊。他拿着酒壺，斟了滿滿一杯，一口飲盡。
“王爺，先用些菜再飲酒吧。”伍福在一旁勸道。
“你們別管我，都出去吧。”宋珉揮了揮手。
伍福一怔，躬身應道：“是，王爺。”說完，他領着侍女出不門，卻不敢走遠，就站在殿門外候着。
殿內只剩了宋珉一人。他幾乎沒有吃菜，只一杯一杯地飲着酒。他想喝醉，似乎只要喝醉了，那心痛的感覺便會消失。
空腹飲酒，很快，他就如願地喝醉了。
醉酒後的宋珉，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與一個白色少女一起坐在桃林深處。他緊緊擁着少女。他不知道這個少女是誰，但他卻感覺自己很愛很愛他。
“萱兒，我喜歡你。”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這少女，是沈念萱嗎？可自己怎麽不記得與她一起去過桃林？
“我也喜歡你。”少女擡起頭，臉上是嬌羞和幸福的笑意。
看着這張臉，宋珉心頭無比震驚。
眼前這張臉，分明是已經逝去的沈問萱。
他怎麽會跟沈問萱在一起？他又為什麽會對她說這句話？
“萱兒……”
他聽到自己愉悅的聲音，然後感覺自己的臉慢慢向她傾了過去，唇，輕輕印到了她的唇間。
他的心，突然一陣猛跳，人一下子醒了過來。
外面，天還未亮。
他這才發現，原來剛才那一幕，只是一個夢。
他大口的喘着氣，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夢到沈問萱，而夢裏那種感覺，又那麽真實，好像他真的很喜歡她一般。可他明明喜歡的是沈念萱啊？想到這裏，他突然一愣。他好像很久沒有想起沈念萱了，幾乎都快忘了這個人。自從離開雲安，他滿心滿眼，想的好像都是沈問萱。自己是怎麽了？移情別戀了嗎？
一陣輕風拂過，茉莉的清香又傳了進來。
沈問萱！
他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然後痛苦地抱着頭，心，痛得似乎要炸裂開了。
次日一早，側妃唐如清來向他請安。
“王爺，酒醒了嗎？”唐如清一臉關心地問道，“可有頭疼？”
“你知道我昨夜醉了？”宋珉問道。
唐如清淡笑道：“昨晚聽到伍福大呼小叫的，妾怕王爺有事，過來幫着服侍了一會兒。”
“哦，有勞你了。”宋珉淡淡點了點頭。
唐如清猶豫了一下，又說道：“王爺，聽妾勸一聲，身子要緊。若是王妃泉下有知，想必也不願看到王爺為了她這麽糟蹋自己的身子。”
聽到這話，宋珉猛然擡起頭，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王爺。”唐如清又輕輕一嘆，“妾知道王妃突然去了，王爺心裏難受……”
“你憑什麽說我會為了沈問萱的死難過？”宋珉打斷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并不喜歡沈問萱。
唐如清擡起頭，深深看了宋珉一眼，說道：“昨晚妾來服侍王爺的時候，王爺抓着妾的手，口中不停地叫着萱兒，不要離開我。妾覺得，王爺應該叫的是王妃吧？”畢竟沈念萱就在瑞王府等着他，并沒有離開。
聽了唐如清的話，宋珉一愣，腦中閃着昨晚做的那個夢。在夢裏，他叫做萱兒的那個人，他吻的那個人，确實是沈問萱。
想到昨晚在夢中，他叫她時，心裏那滿滿的情意，他吻她時，心跳的那種感覺，很深刻，很真實。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她很喜歡她。
可當初明明自己不喜歡她，是她強嫁的啊？可為什麽，在她死了之後，自己會對她有這般深入骨髓的情意？可就在他還未有意識到自己喜歡她的時候，她這麽突然地就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想到這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悶悶地發痛。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沈問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進了他的心底。他确實移情別戀了。
如今，在他宋珉心裏的人，不是沈念萱，而是沈問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