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負情
天氣漸漸涼爽起來後, 皇帝帶着百官們又回了雲安。宋珉與唐如清也回到了瑞王府。
宋珉身邊原本只有一妻一妾。沈念萱雖然也住在府中, 但她的身份尴尬，因而，沈問萱出事之後, 唐如清便是這府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瑞王府的大小事自然由她打理。
其實對沈念萱住到瑞王府來, 唐如清心裏是不贊同的, 但她一個側妃, 對此事根本沒有置喙的餘地。好在，從清泉山回來之後, 宋珉對沈念萱似乎也不在上心了。
回到瑞王府，宋珉幾乎沒有去看過她。唐如清聽下人們禀報, 沈念萱去求見過好幾次, 都吃了閉門羹。
對于宋珉這番變化，唐如清心裏是清楚的。在宋珉醉酒的時候, 她去服侍過幾次，皆聽到他口中呼喊着“萱兒, 萱兒”。可見，在宋珉心中的女人，已經從沈念萱換成了沈問萱。
對此, 唐如清心裏不禁有幾分感慨。沈問萱活着的時候, 不受宋珉待見, 沒想到她離開之後，卻把自己深深烙在了自己的心底。
如今, 宋珉幾乎夜夜買醉，而沈念萱也跟個怨婦似的，弄的這瑞王府裏死氣沉沉的，唐如清都覺得有幾分憋悶，可她想逃卻又逃不開。
這天晚上，宋珉回來的時候，又喝醉了。唐如清過去服侍，又被他抓着叫“萱兒”。伍福和雲珊哄了他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下。唐如清又交代了伍福和雲珊幾句，讓他們好好服侍，才回了自己的院子。沒想到剛躺下，就聽到銀杏園那邊來人傳話，說沈念萱腹痛，怕是要生産了。
唐如清只好又起了床，叫人去請了穩婆，自己也親自趕到了銀杏園。
一踏進銀杏園的院門，就只聽到沈念萱聲聲呼痛。唐如清忙進屋勸慰道：“念萱姐姐，你忍着點，穩婆很快就到了。”
“瑞……瑞王呢？”沈念萱說話都有些費力了。
唐如清頓了頓，說道：“王爺已經歇下了。”
“如清妹妹，你，你可不可以，幫，我請，請一下瑞王過來。”沈念萱額頭上滲上絲絲汗珠。
紅芍趕緊用錦帕為她擦着額頭。
“王爺今晚醉了，怕是叫不醒。”唐如清面色似有些為難。
“可是，如清妹妹，我，我這一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也不知道過不過得了……我，我只想再見見瑞王……”沈念萱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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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萱姐姐，可別胡說。”唐如清趕緊拍了拍她的手，勸慰道，“你一定會母子平安的，不會有事的。”
“可是……”
沈念萱還想說什麽，這時候，侍女領着穩婆進來了。唐如清見狀，忙說道：“好了，念萱姐姐，我先回避一下。你別怕，你和孩子都會好好的，我就在門外等着。”說完，她轉身便往門外走去。
“如清妹妹，我求求你，幫我叫一下瑞王啊……”沈念萱在她身後大聲叫道。
唐如清像沒聽見似的，疾步向門外走去。她一邁出門，便有侍女把門關了進來。沈念萱的呼喊，也被關在了屋內。
她擡起頭，看見天邊一輪明月正皎潔。她輕輕咬了咬唇，然後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在這個不平靜的夜晚，她只能平靜地等待着。
好在沈念萱生産還順利，醜時一刻便誕下了一女。一番忙碌收拾之後，天幾乎都亮了。沈念萱生産之後，疲累之極，已經睡去。唐如清吩咐下人好生照顧沈氏母女，便離開了銀杏園。
她知道宋珉要去上朝，此時應該起床了。于是，從銀杏園出來，她便徑直去了清風居。
她進門的時候，伍福正在給宋珉梳頭束發。
“王爺。”唐如清上前請安。
“起來吧。”宋珉點頭。
“王爺，昨晚，康王側妃生産了。”她輕聲說道。
“哦，是嗎？有勞你為康王側妃打理了。你也忙了一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宋珉輕描淡寫地說道，面色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想到昨晚沈念萱痛得要死要活的時候，還在叫着宋珉，唐如清心頭不禁一嘆。果然男兒皆薄幸。當初，他不顧世俗的眼光，把沈念萱接到了瑞王府，是怎樣的情深意重。可如今，沈念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他竟然如此冷淡。想到這裏，唐如清不禁為沈念萱感到一絲悲哀。也許，這些就是每個人的命吧！
她行了禮，便離開了清風居，心裏卻像梗着什麽似的。
宋玮得知沈念萱産女，便叫了府裏的婆子過來查看。那婆子來看過之後，發現孩子跟吳皇後長得有七八相似，便回去向宋玮禀報了。
宋玮對沈念萱不願嫁自己一事一直耿耿于懷，再加之她初夜未落紅，他心頭更是不暢快。再質問沈念萱之時，她一個小小的側妃居然還敢頂嘴，他一氣之下，就把沈念萱退回沈家。此舉不僅可以羞辱不給他顏面的沈家，還讓宋珉在人前落下了話柄，可謂一石二鳥。
不過，他對沈念萱雖然沒什麽感情，但如果這孩子是他的，他不可能讓她流落在外的。如今聽說沈念萱所出之女，長得極像吳皇後，如此說來，這孩子肯定是他的骨肉。于是，在沈念萱出了月子之後，宋玮就派人來接她和孩子回康王府。
宋玮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周折，宋珉才肯把沈念萱和孩子交還給自己。沒想到，宋珉居然一口就答應了，倒是讓他大感意外。
對此，沈念萱也很意外。她不敢相信，宋珉居然會讓她回康王府。見到來接她的下人，她拖着不肯走，說要等宋珉回來，親口說讓她離開，她才會走。
怕又被人攔在屋外，見不到宋珉的面，這一次，沈念萱一直站在清風居外，等着宋珉。
今晚宋珉回來比平日早些，不到戌時就回來，而且人似乎還比較清醒。
看到宋珉出現了，沈念萱趕緊跑上前，急切地叫道：“王爺，你可回來了。”
聽到沈念萱的聲音，宋珉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淡笑道：“萱兒……”頓了頓，他又說道，“念萱，找我有事？”
“王爺，康王派人來，要接我和孩子回去。”說完之後，沈念萱便用含着淚的眸子望着宋珉，看起來甚是惹人憐愛。
“哦，這個我知道。”宋珉面色依然平靜無波。他點了點頭，回道，“他早上就跟我說了，我也答應他送你們回去。”
“王爺，你……你……”看見宋珉這個态度，沈念萱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你真讓我跟他回康王府？”
“你是他的側妃，而且孩子總得有個名分。這孩子是大殷的郡主，我不可能總讓她無名無分地留在我這瑞王府中。就算四弟不來接你們母女，我也打算過幾天把你們送到明月觀去。”
“王爺……”沈念萱面色大驚，“你，你要趕我們走？”
“也不是趕你走。”宋珉微微一頓，說道，“若是沒有孩子，我府裏養你一個閑人，也無妨。可這孩子長大是要嫁人的，不能誤了她。明月觀是皇家産業，孩子去那裏也算名正言順，過幾年，我在父皇面前為她讨個封，将來她也能嫁個好人家。現在四弟願意認她，讓她回王府，她就是正正經經地郡主了，這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王爺……”沈念萱眼淚一下奪眶而出，“可你以前答應過我，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的。難道，我們以前的那些事，你，你都忘了嗎？”
沈念萱說得情真意切，可宋珉的心中卻沒有了當初的波瀾。他知道，自己對沈念萱的情意，真的已經回不到以前了。
他輕聲一嘆，說道：“對不起，念萱，就算是我負了你吧。你帶着孩子回去吧，以後，好好跟四弟過。看在孩子的面上，四弟應該不會太為難你的。不過，以後你若是有什麽困難要我幫忙，我一定會幫你的。”
“王爺。”沈念萱已然泣不成聲，對着宋珉問道，“你，你真的變心了？”
宋珉自知理虧，低着頭，沒敢回應。
“是，是因為問萱嗎？”沈念萱又問道。
聞言，宋珉遲疑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是。”
沒想到宋珉會如此幹脆，沈念萱先是一怔，随即，她像瘋了一般，“哈”的一聲笑了起來：“沒想到，我還是輸給了沈問萱啊！她活着的時候，我就沒有贏過她，現在她死了，我更贏不了她了！”
突然，她擡起眼，盯着宋珉的眼中，滿是怨恨：“可是，瑞王，既然你守不了承諾，為何當初又要對我許下諾言？為何要來招惹我，讓我愛上你，你現在卻又負了我？”
“對不起。”宋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自從問萱嫁進來之後，我總是會不知不覺地想起她，老是會夢到她，就像很久很久一起，我就喜歡她一般。我，我根本阻止不了自己愛上她。只是，她在的時候，我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他的事，就這麽自欺欺人地過着，可她突然就不在了，而我，再也騙不了我自己了。”說到這裏，宋珉的臉上滿是痛苦。
看到宋珉這般模樣，沈念萱一怔。關于宋珉和沈問萱以前的事，她是知道的。可是沒想到宋珉飲了絕情水，忘記了他和沈問萱之前的那段情之後，他還會再一次地愛上沈問萱。
她覺得好不甘心啊！
母親的遭遇，似乎又一次地在她身上重演了。可是，她似乎比母親還失敗，至少父親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母親，從來沒有變過。而她所愛的這個男人，心裏的那個女人，卻不是她了。一想到這裏，沈念萱便覺得心痛欲裂。她恨馮夫人，從她母親手中搶走了父親。可她更恨沈問萱，恨她搶走了宋珉。就算這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她還是恨她們。
她把牙咬得咯咯直響，手也緊緊攥成拳頭，看向宋珉的眼中，充滿着恨意。
宋珉知道自己對不住她，可他現在除了對她說一聲“對不起”，也不知道還能跟她說什麽了。
此時的沈念萱，已經心傷到了極點。
她矮身對着宋珉回了一禮，冷然說道：“瑞王這一聲對不起，妾可當不起。瑞王放心，妾明日一早便會離開王府，再不會給瑞王添麻煩。這些時日，打擾瑞王了。瑞王對妾做的這一切，妾今生今世都不忘！”
說到“今生今世都不忘”的時候，沈念萱幾乎是咬着牙說的。可再怎麽樣，也說不出她心中的恨意。她行完禮，也不等宋珉說話，她自行起了身，扭頭就走。
宋珉知道，沈念萱忘不了的，不是這些時日對她的照顧，而是他對她的薄情負心。可事到如今，他除了長嘆一聲，再不能對她有其他的回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