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二天上午下了一場春雨,等高祺因出門的時候才剛停。他兩手空空,也不帶傘,随手揣了張交通卡在衛衣兜裏就坐車到了三號線終點站,這站和上泉區同名,就叫上泉站。出站後沒走幾步就看到了樂音公司的樓。
和周圍動不動就好幾十層的高樓辦公大廈不同,這只是一棟十層矮樓。樓裏暫時還沒前臺,高祺因走進去後照樂臻前一天所說打了馬鵬飛的電話,沒過多久對方就下來了。
“高先生,久等了。我們老板還在忙,我先帶您上去看看工作室吧。”
高祺因其實是個很随意的人,聽對方老實這麽恭敬地叫自己怪不自在的,于是說:“不用這麽恭敬地叫我先生,怪怪的。”
馬鵬飛倒是從他老板那兒學到了愛笑的習慣,這會兒也帶着笑回:“這恐怕還是有些不妥,不過您可以跟着老板叫喊我小馬。”
高祺因嘴角抽了抽,朝旁邊做了個嫌棄的鬼臉,不再作答。不過他心裏卻是想着,行啊,我也喊你馬先生,看我們誰先生得過誰。
電梯到了九樓,走出電梯便是幾間被分隔開的工作室與錄音室,馬鵬飛一一為他介紹,工作室內外的布置裝修都與他昨天翻看的照片一致。
待高祺因看到那臺讓他望塵莫及的合成器時,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如同所有被父母牽着在逛商場時看到自己心儀的玩具時的孩童一樣,忍不住快走幾步向前,卻在快到那合成器旁時緩下腳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像是怕磕壞了什麽工藝品。
一旦觸摸就想更進一步,他忍不住按下琴鍵。
傳出的聲音使他瞬間感到舒适,宛如在飽食餍足的午後躺在廣場上沐浴着溫度正好的陽光。
也讓他幾乎遺忘了自己還在探查樂音的途中,也遺忘了自己還不是手上這臺樂器的合法使用者。
樂臻處理完了電話從十樓辦公室下來,從電梯出來就看到馬鵬飛站在離電梯最近的一間工作室門口。馬鵬飛也注意到了他,想開口,卻被他擡手示意了一下,于是聽令閉了嘴。
樂臻走到工作室門口,看到是高祺因背對着他在彈試着樂器。他看着高祺因的背影,已然想象得到對方臉上是一副如何亢奮的表情,跟個小孩似的,覺得有些好笑,又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不過他心裏卻是玩心大起,故意按下嘴角,右手握拳在嘴邊咳了一聲,又和左手一起背到身後,倒是故意做出一番一本正經的樣子。
高祺因被他的咳聲吓了一跳,立馬停下手轉過身,看到是樂臻,瞬時像是小時候做作業時間被發現偷玩玩具一樣,心虛到不行,站定後略微低着頭,看着對方的鞋,雙唇不經意間抿緊,露出了嘴角不輕易顯露的梨渦。
樂臻看着他這樣子也難以保持自己僞裝出來的正經,沒忍住笑出了聲,在看到對方再次擡頭望向自己的眼神後忍不住說:“怎麽?被當場發現擅自亂動公司設備,這會兒心虛了?”
高祺因“嘿嘿”陪着笑,說:“最新的電子合成器嘛,就……”
他話沒說完就開始顧起左右,也不言他。
樂臻當然也不是真要責備些什麽,只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也走上前,站定在高祺因身旁,伸手輕輕撫摸着這臺樂器。
高祺因視線又回到對方臉上,看他臉上依舊帶着笑,卻好像又多了些什麽。而那眼神更是不陌生,與所有音樂人在看着自己的寶貝樂器時的表情一樣。高祺因突然覺得,比起簽其他歌手來使用這些設備,他可能更願意自己坐在樂器前,一邊調試一邊哼唱。
不過這種這麽不适合樂臻的表情也只是轉瞬即逝。他立馬恢複了原先那般不知真假的笑,看向高祺因說:“如何,工作室還滿意嗎?”
高祺因順着對方的問話把腦子裏的胡思亂想趕跑,老實說道:“很滿意。”
“那麽,我們去會議室談談具體合同細節?”
高祺因跟着兩人來到了十樓的會議室。
因為安排過來的員工還沒正式開始在樂音上班,所以馬鵬飛就一同做了助手的工作,給兩人倒了水,又把合同文件分別遞給兩人,就關上辦公室門走了出去。
高祺因大致翻了翻合約中對歌手的要求,與其他音樂公司也大同小異,大致就是在合同的一年期限內,歌手必須自己作詞作曲,創作出一張全原創專輯,即出道專輯,此外,就是一些公司提供的,包括宿舍之類的薪資待遇。
他又翻了翻其他的規定,沒有看到與自己之前與路易斯鬧翻的那條條例相似的,還是問了問:“貴公司對于歌手上綜藝節目,以及其他領域的涉及是怎麽要求的呢?”
“哦?”樂臻像是沒有料到對方會這麽問,稍顯驚訝。他挑了挑眉問道:“你說的綜藝節目,是指哪一類?”
高祺因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怕說得太偏激得罪人,說得太隐晦又怕表達不出自己的看法,于是折中了一下說道:“音樂類以外的綜藝。”
樂臻只右手擱在桌面上,說道:“我們是音樂公司,重點在于音樂,一般只會要求歌手參加一些宣傳專輯的音樂綜藝。不過要是歌手自己有意向參加其他娛樂綜藝的話,我們也會去幫他争取名額。”
高祺因像是被悄悄打了一針鎮定劑,只不過劑量還不是很夠。
他膽子大了些,又問道:“那會不會,為了曝光度先組樂隊積攢人氣,或者借着影視作品混臉熟之類的?”
樂臻不答反問:“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高祺因抿了抿唇,沒有作答。
沒想到樂臻卻笑了,似乎能猜到是什麽原因。
他右手突然從小指到食指依次又反複地敲打着桌面,整個會議室一時間只有那其實并不大聲的“篤篤”聲,響在高祺因耳裏卻如雷巨響,他一瞬間覺得,自己大概是又要失敗了。
誰料樂臻手上動作猛地停住,直勾勾地看着高祺因問道:“哪些人會需要曝光度?”
不等人回答,他自己接上:“剛出道不出名的,沒實力的,靠臉吃飯的,這些才需要曝光度。”
說完,樂臻像是一瞬間放松了下來,雙手交握,整個人都往後靠在椅背裏,眼神卻沒變。
“的确,你作為一個新人,剛出現在業界裏的确還是無名小卒,哪怕是你之前在街頭唱歌的那些日子也不會給你帶來一兩個死忠粉,最多說一句‘這人有點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字字錐心,但高祺因知道他說的的确是事實。
樂臻繼續說:“首先,我認為,一個沒有出道的歌手最開始的知名度,是要靠公司前期宣傳來的,如果沒能在前期吊起聽衆的胃口,那是公司宣傳部的失職,而不是一個交由歌手自己去煩惱。就像你包裝一件禮物,外包裝的華麗與否不是其中的物件可以決定的。”
“接下來,問題也就到了這個歌手能不能好好承擔這份知名度上,畢竟沒有人會想買一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禮物。”
“沒有實力的人,會炒作,會攀附,會靠別的博眼球,那麽我問你,高祺因。”
樂臻緊盯着高祺因,早已不複先前輕松帶笑的表情。
高祺因突然覺得一陣緊張,心跳陡然加快。這是樂臻第一次這麽鄭重地叫自己的全名。
“你覺得你需要炒作嗎?需要攀附嗎?需要靠音樂以外的東西博眼球嗎?”
“你覺得你有沒有這個實力來承擔這個壓力?”
明明樂臻看上去只是随意地坐着,高祺因卻感覺對方看自己的視線就像一道無形枷鎖。
不過既然高祺因心中一直懷揣着夢想,便當然不會再擔心自己沒有實力,亦或是懼怕辜負聽衆的期待,這些壓力能使得他更加成長,況且比起這些,他更怕的是毫無出道的機會。
“有。”他回道,繼而回視着他又強調了遍,“我相信我有這個實力。”
樂臻聞言嘴角終于再次露出了一絲笑意,出口還是沉穩道:“既然你自信有這個實力,那麽也相信樂音,相信我。樂音給你搭建好了舞臺,作為樂音的歌手,你只需要考慮去做出好音樂,做出你想做的音樂。”
看着對方的眼神,深棕色的眼瞳訴說着堅定的信念。高祺因突然覺得,樂臻真的不是玩玩。首先他熱愛音樂,其次他尊重音樂,再者他更尊重音樂人。
這是一種名為惺惺相惜的感覺。
也許加入樂音對他來說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樂音不遠處就是一家大型商場,商場外牆面有個大型液晶屏,因為附近有許多音樂公司,液晶屏上長期被各大公司包攬滾動播放最近發售專輯的宣傳視頻。
高祺因走出大樓門,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音樂聲,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感覺到此時雨後的氣息都是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