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立成說他能自己賺手術費,周母等人的心裏是完全不信的。在去村口等公交車的路上,周母追問周立成要拿什麽賺錢。
周立成把自己打算賣菜譜的計劃告訴了他們。
周母疑惑:“你爺爺留給你的菜譜不是被偷走了?你知道上面寫了什麽?”
當初老爺子把菜譜交給她的時候,她翻了一下,那菜譜的封皮和紙張都十分老舊,上面的字體還是繁體,在識字不多的周母眼裏,能讓她看懂的就沒幾個。之後那菜譜就被她收起來,沒過多久就被張盛偷走了。
“不是爺爺留的菜譜。”周立成道,“是你不在的這幾天,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自己?”
周母等人都驚了,不是他們看不起周立成,雖然他做的飯菜确實比他們做的要好吃些,但也是就比普通人好一點的水準。他哪來那麽大的信心,覺得能靠自己随便想想的菜譜賺錢。
周母心裏很難受,她認為周立成這完全是被逼急了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她穩住情緒,問:“那你一道菜準備賣多少錢?”
周母他們的表情,明晃晃地告訴了周立成他們心裏在想什麽。雖然周立成覺得自己這會兒告訴他們,只會讓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更奇怪,但是周立成還是實話實說了,“改良菜譜一道一千,自創一道兩千。”
“……你準備了多少?”
“二十道改良,十道自創。”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這一下子就是四萬塊錢!若真的是很珍貴的菜譜,賣這麽多錢,周母等人自然覺得理所應當。但是在場的人都清楚周立成的斤兩,他也就能炒點普通小菜,在家裏做過最大的菜肴就是酸菜魚和雞肉相關的,家裏的調味料都沒有幾樣,他拿什麽去改良菜譜,自創菜譜?
他這樣沒有自知之明,果然是被受傷的手弄得失了分寸,才敢獅子大開口。這完全是上門找罵找打的,周母他們自然不同意。
周桂玉安撫道:“立成,手術費的事你別急,你媽和我們都會想辦法的。”
“是的,立成。”陳飛鵬道,“小姨夫也認識幾個人,等你小姨檢查完了,我就去籌錢。你別憂心,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看書,準備六月的高考。”
周立成笑了笑,說:“你們真的別擔心。媽、小姨夫,等會兒你們就跟我去吧,今天你們不讓我去,我自己也會找時間偷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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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這麽固執,周母等人又氣又無奈,但如周立成說的那樣,他這麽一個大活人,他們也不可能随時盯着他,真要讓他偷偷去了,到時候發生點什麽怎麽辦?既然他非去不可,那就今天去,有他們在旁邊看着也放心些。
途經村口的公車一小時一趟,幾人等了半小時才等到車子。路上,周母一直眉頭緊鎖,周莉亞總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周立成,對此,周立成只能當做看不見。
十幾分鐘後,車子到了縣城,他們先陪周桂玉去縣醫院做了檢查,結果确認懷孕,懷孕兩個多月了,胎象有點不穩。醫術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陳飛鵬嚴肅着臉一一記下了。
這時候也上午十點過了,周立成找了個小餐館,讓周莉亞陪着周桂玉在這裏面待着吃點東西,他則帶着周母和陳飛鵬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周母和陳飛鵬見此,便知周立成目标明确,早就确定好了菜譜的買家。
十八線開外的小縣城,并不大。在異界生活過幾百年的周立成對縣城的格局已經模糊,好在他在縣城讀過三年高中,別的地方記不住,但對學校附近一帶的記憶卻還有些清晰印象,而他要找的那個買家開的店,恰好就在他的學校附近。
學校臨城邊,店也在那邊。周母和陳飛鵬跟着周立成兜兜轉戰,最後在一家門庭冷清的飯店門前停下。飯店叫“瑞和飯莊”,門邊裝修古典,挂着看上去蒙了灰的舊燈籠,門一側貼着張大紅紙,上面白字寫着招聘啓事。
明天就是除夕,他們一路過來經過的飯店和小餐館,幾乎個個生意爆滿,所以看到瑞和飯莊門前這般的冷清,周母和陳飛鵬都覺得奇怪。
周立成早有預料,他推開店門進去,空調的暖意頓時撲面而來。瑞和飯莊的面積大概400平米,一百多個餐位,臨近中午就餐時間,廳堂裏卻空蕩蕩的,除了兩個服務員坐在位子上發呆,竟無一人在此用餐。
周立成三人的到來,驚醒了那兩個發呆的服務員,她們看到周立成三人時,還先愣了愣。其中一個反應比較快,快步走過來,臉上挂着笑,道:“歡迎光臨瑞和飯莊,請問客人幾位?”
周母和陳飛鵬都沒說話,周立成道:“就我們三人。”
服務員便把他們三人引到臨窗的四人位置上,殷殷地看着他們,等着他們點菜。
周立成拿起菜單,一眼将菜單掃到底,先道:“兩份木樨飯。”
接下來周立成一氣呵成的,點了七菜一湯,最後加一碗白米飯。
服務員看他點完菜就把菜單合起來,看了看旁邊翻着菜單沒動的周母和陳飛鵬,問:“幾位還需要些酒水嗎?”
“不用,就這些。”周母皺着眉說。
陳飛鵬也忙道:“不要了。”
在周立成點菜期間,通往後廚的門口那裏忽然急匆匆走出來一名中年女士,她的雙手還沾着水,一邊抽了放在櫃臺上的紙巾擦幹,一邊殷切地往這邊看了一眼,等服務員拿着菜單下去後,她就坐在櫃臺後面,時不時往這邊看一下。
周母不贊同看着周立成,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說:“立成,我們就三個人,你怎麽點這麽多菜!”
家裏經濟不允許,周母很少在外面的菜館裏吃飯。瑞和飯莊菜單上最便宜的一道素菜也要八、九塊,這對她這個一向節儉的人來說是算貴的,她覺得有這**塊錢,她能在家裏做一頓小炒肉了。更別說周立成剛才點的好幾道肉菜,最便宜的都是二十幾塊錢,那什麽秘制蹄花居然要五十多,上桌的分量恐怕連半只都夠嗆。
周母急得上火,但她從來不會當着外人的面說教孩子,所以只能先忍下來。她摸摸兜裏的錢,愁悶地想她今天出來裝了三百塊,也不知道夠不夠付這一頓飯錢。
陳飛鵬也壓低聲音道:“立成,你不是說你是來賣菜譜嗎?”怎麽進來就坐上,還點上菜了呢?
周立成給他們各自倒了一杯熱茶,他則只拿在鼻端嗅了嗅,沒有喝,然後捧在手裏暖手。他知道周母和陳飛鵬的憂急,但這是他計劃中必要的一環,只能讓他們稍安勿躁,一切等填飽了肚子再說。
周母和陳飛鵬拿周立成也實在沒辦法,畢竟以前的周立成真的很懂事很乖,很少有這樣固執不聽勸的時候。
飯菜很快上了桌。
因為位處蜀地,所以瑞和飯莊提供的飯菜都是川蜀口味。七菜一湯,以涼菜紅油毛肚打頭,然後是麻婆豆腐和回鍋肉,再是辣子雞塊、冷吃兔和秘制蹄花,最後是鲫魚豆腐湯,和清爽解膩的清炒油菜薹。
周立成将所有的菜都品嘗了一番,等碗裏的最後一粒米吃下肚,周母和陳飛鵬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周立成擱了筷子,揚手沖櫃臺那邊道:“老板,結賬。”
一直注意着這邊的那名中年女士忙走了過來,她手裏拿着計算器,對着桌面的菜式一頓按,然後笑眯眯地報出價格。
周母聽到價格,心都在滴血,一頓飯就吃了她兩百多塊,她正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說周立成一頓時,就聽周立成慢條斯理地開口,“您家這飯菜,并不值這個價。”
女士一聽,臉上笑容不變,看着面容還顯稚嫩的少年,笑道:“真不好意思,可能是本店的飯菜不怎麽合您的胃口,您有什麽意見盡管提,我們下次一定注意。”
周立成語氣淡淡的,道:“我的意見很值錢。”
女士笑容微收,呵呵笑了一聲,道:“那就……請結賬吧。”
周立成說:“真的不需要我的意見?我瞧貴店這門可羅雀的樣子,最多撐到年後元宵節。”
周母急得在桌下踢了周立成一下,眼睛瞪着他:怎麽說話呢!
女士的笑容徹底沒了,她把計算器往桌上一拍,掃了周立成三人一眼,說:“就算我這店明天就關門大吉了,你們也先得把這頓飯錢付了。”
陳飛鵬被臊得耳根子通紅,周母也很難堪,正想站起來道歉,就見周立成轉頭問他們,“媽、小姨夫,你們剛才吃的木樨飯,覺得口味怎麽樣?”
木樨飯其實就是蛋炒飯,因蛋白與蛋黃混合起來看着像桂花,而桂花又叫木樨,因此菜肴中的木樨或木須,一般都是指雞蛋。
陳飛鵬回味了一下剛才的蛋炒飯,說:“味道還行,沒有昨晚莉亞做的好吃。”
周母想了想道,“吃起來容易膩,要喝水。”
周立成看一眼沒吱聲的女士,點評他嘗過的菜肴,“白米飯口味一般,不帶甜;毛肚偏老,調制所用的油沒熟,還有一絲生味兒;油菜薹口感雖脆,卻還帶生,需再炒兩秒才好;冷吃兔兔肉的腌制時間不夠,不夠入味,炒制的時候油放太多,也炒過了火,過焦就糊……”
七菜、一湯、兩飯,不止蛋炒飯,其他的周立成都指出了不少缺點,“貴店廚師瞧着是新手,用火功夫不到家,用料尤其是鹽味偏重。川蜀菜肴七滋八味,講究酸甜麻辣鮮鹹苦,但若調料掩蓋了食材本味……”周立成可惜地搖搖頭,說出最後點評,“貴店唯一可取之處,是食材尚算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