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趙晉良久才說:“當年你我一時鑄成大錯, 都已經盡力彌補。不然你……你還想怎麽樣,難道認下他?”

“我只希望, 你不要讓我的兩個兒子自相殘殺!”姚元英說:“我有時候都懷疑,你到底是為了公, 還是為了私。”

“于公于私,老四都是最合适的。”趙晉說:“太後娘娘,前塵往事,再說無益。”

“你的心,可真狠。”姚元英站起來, 神情冷漠:“那你就等着吧, 等着死在你兒子的手裏。”

“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趙晉說:“死之前,再與你見一面, 也為你我這輩子的孽緣畫一個句點。如今到了這個地步,我也算為我年少的無知付出了代價。你如果……如果不想看到你的兩個兒子手足相殘,就……就好好勸勸趙準, 讓他……讓他……”

趙晉已經沒有力氣了, 姚元英紅着眼睛冷笑,扭頭看向倒在枕頭上的趙晉:“到底還是你最狠啊,臨死之前, 也要算計我們母子一把。我在菊芋的這些年, 常常會想, 你當初和我好,是不是也是在算計我。明明我剛嫁入皇室的時候,你看我的眼神, 那麽厭惡。”

趙晉閉着眼睛,聽她提到過去,嘴唇動了動,說:“那時候你說父皇老了,總不理你,我覺得你既可愛,又可憐……我對你,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真心。”

“哈哈哈哈。”姚元英笑了幾聲,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水,而後神情蕭肅,轉過身來:“你要看我的兩個兒子手足相殘,殊不知你的兒子,卻早就拔刀相向了。太子趙昌,你的兒子,你知道他是死在誰的手裏麽?”

趙晉一驚,呼吸立即急促了起來。

姚元英眼中殺機畢現,冷笑說:“你以為他真的是自殺?那你要驕傲了,驕傲你另一個兒子,殺起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來,手段很高明啊。”

趙晉聞言臉色暴紅:“你……你唆使的?”

姚元英卻趴到他床榻邊上,近距離盯着他,自顧說道:“你唯一的繼承人,死在你不肯承認的兒子手裏,将來這江山,也終要落到他手裏。你說好笑不好笑,太可笑了,原來老天爺都在天上看着呢,誰都逃不了。”

趙晉的臉色漲的通紅,眼球突出,形狀極為吓人。姚元英的眼淚落到他臉龐上,臉部微微抽動,說:“陛下,陛下……”

她雙手抓着被子,瘦削的手背露出青筋來,而後起身,朝外頭喊道:“來人哪,來人!”

外頭蕭文園急匆匆推門進來,姚元英的眼淚掉下來,說:“你看看陛下這是怎麽了?”

趙晉渾身發抖,仿佛喘不過氣來了。蕭文園趕緊去叫大夫,姚元英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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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醉和林雲英問訊也立即進了房間,陳醉吃驚地看着幾個醫生圍着趙晉在急救,房間裏的人越來越多,林雲英扶着姚元英出去,姚元英躺到了轎攆上,似乎有些脫力,一句話都沒有說,而後忽然抓住了林雲英的手,說:“等老四來了,你告訴他,不要跟他二哥争。”

林雲英立在旁邊,溫柔而娴靜,卻拂開了姚元英的手,說:“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

陳醉在旁邊看着,都感受到了這對婆媳的劍拔弩張。

果然,姚元英盯着她看,眼睛還有淚水,說:“我就知道你的溫柔恭順,都是裝出來的。”

林雲英說:“母後若這麽想,我也沒有辦法。朝政上的事,殿下不讓我插手,我是絕不會參與其中的,您的這些話,大可直接對殿下說。您是他的親生母親,若為他好,他自然會聽。而我作為兒媳,只需要遵從就是了。”

“好,”姚元英說:“你很好。”

裏頭還在亂作一團,皇帝趙晉已經陷入昏迷。陳醉在外頭守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蕭文園從房間裏出來,低聲說:“殿下請跟我來。”

陳醉眼睛已經酸澀的很,跟着他往外頭走,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看見一隊兵提着槍跑過來了,大門也關了起來。

“陛下怎麽樣了?”陳醉急問。

“陛下駕崩了。”蕭文園說。

陳醉心裏一驚,對上蕭文園的眼睛,蕭文園說:“這件事,得先通知了郁相,這麽大的事,咱們不好拿主意。”

“郁相不是病重了麽?”陳醉感覺天都要塌了。

蕭文園說:“這個時候,得有人出來穩住大局。殿下,陛下駕崩的消息現在還不能傳出去,在四殿下和郁相做出決定之前,咱們得穩住人心。”

陳醉點點頭,他還是不能相信,趙晉就這樣死了。

和姚太後與他的一番談話有關系麽?是她蓄意逼死了皇帝?

“陛下院子裏伺候的人,不論是宮人還是大夫,一律不準放出去。”陳醉說:“這個時候了,最好誰都不要相信。”

蕭文園點頭說:“許多事得我去安排,這邊就有勞殿下了。”

在趙潤和郁相趕來之前,他要守住皇帝的寝宮。

陳醉就叫人搬了張椅子放在廊下,自己親自持槍把守。

秋華在他身邊站着,也要了一把槍。

“會開麽?”

秋華神色倉皇,點頭說:“會的。”

陳醉穿着寬厚的袍子,看着外頭沉沉夜色。

趙潤是天亮趕到的,蕭文園先陪着他進去看了一眼,這才從房間裏出來。

“殿下駕崩之前,可有遺言?”

陳醉說:“陛下在陷入昏迷之前,曾和太後娘娘見了一面,在兩個人談話的過程中,陛下突然發病,大夫連夜急救,卻也沒能挽救回陛下的性命。”

趙潤緊抿着薄唇,看向蕭文園:“可有遺诏?”

蕭文園聞言當即跪下,從懷中掏出一份遺诏,雙手奉上,說:“陛下深謀遠慮,在啓程來行宮之前,便已經立下遺诏,由親王殿下繼承大統。”

趙潤的手微微顫抖,将那遺诏抓在手裏,卻沒有看。

陳醉還真想看一眼那遺诏內容。

“陛下還有一份錄音,就放在皇廷之內,陛下曾吩咐我,如果他有意外,就讓我把那份錄音文件遞交給郁相,如今我已經差人送到郁相手中了。”

“郁相不頂用了。”趙潤說着忽然轉過身來,進了皇帝的寝殿。

陳醉和蕭文園跟了進去,卻見趙潤直接将手裏的那份遺诏,扔進了火爐之中。

“殿下!”蕭文園急忙去阻止,可遺诏遇火即燃,已經搶救不回來了。

陳醉也驚呆了:“殿下?!”

這是真不想做皇帝啊。送上門的寶座都不要。

“于懷庸那邊已經快頂不住了,二哥攻下京城,也不過是時日問題,人民已經苦不堪言,莫要再為争權犧牲更多的人了。”

皇帝死了,郁相也病入膏肓,只剩下一個于懷庸垂死掙紮。

趙潤大概是緊急趕了一路,身子又弱,臉上十分疲憊,似有些失魂落魄,說:“廣告天下,為陛下發喪吧。”

陳醉和蕭文園站在廊下,看着趙潤踩着晨色走了出去。

“親王殿下是個聰明人。”蕭文園說。

陳醉也明白。争皇位,可能位及至尊,也可能淪為階下囚,不争,他至少可以繼續做他的閑散親王。

他是能理解趙潤的,他本就不是一個追逐權力的男人。

只是……

只是郁相,郁铖,還有那些和于懷庸一起抵抗趙準的将士,他們會落的怎麽樣的下場?

他心亂的很,頭有些暈。前方戰況不明,後方的天卻已經塌了。

蕭文園扶住了他:“殿下。”

“我沒事,可能太累了。”陳醉說:“我想回去休息一會……”

蕭文園招了秋華過來,秋華攙扶着他朝外頭走,陳醉抓住她的手,心亂如麻。

他該逃麽?趙準繼位,他這個前皇後,又是個男人,境遇不會比現在強。他如果現在趁亂逃出去,就可以脫去這身枷鎖,做他的何酒酒。

他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的住所,卻看見公主趙和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他,說:“叔叔,我做噩夢了。”

陳醉走到她跟前,蹲下來,将她抱在懷裏。

他答應了趙晉,要保護好小公主。

孩子無辜,不該受到任何牽連,若非看到小公主有個好的歸宿,他就不能離開。

他緊緊抱着趙和,将她抱了起來,說:“不用怕,叔叔在呢。”

公主似有預感,眼圈還是紅的,摟着他的脖子,臉頰貼在他頭上。

“去,看看能不能打聽到郁相到底怎麽樣了。”他對秋華說:“郁铖人又在哪裏,還活着沒有。”

趙潤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林雲英和姚太後所在的庭院,林雲英和她弟弟林宗冒已知他回來,早就在廊下等着他了。

“殿下。”林雲英着急地沖了過來,說:“陛下他真的過世了?”

趙潤點點頭,說:“陪我換衣,這件事,我們要盡早告知全國才好。”

林宗冒說:“陛下雖然是倉促過世,但是他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怕早留下遺诏了吧?”

“遺诏被我燒了。”趙潤說。

林宗冒大吃一驚:“什麽?姐夫,你……”

“宗冒,”林雲英打斷了他:“你姐夫這麽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她說着挽上趙潤的手:“我陪殿下去更衣。”

趙潤點點頭,和她往房間走,卻忽然聽到隔壁傳出“嘩啦”一聲,似是杯盞被掃到了地上,緊接着便傳來姚太後的痛哭聲。

姚元英坐在床上,握着拳頭捶了幾下腿,只是痛哭,卻不見淚,花白頭發垂散下來,終于還是遮住了她已見蒼老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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