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軍訓開始了。坐在教室裏百無聊賴看行為規範吹風扇的日子結束了。軍訓的熱和教室裏的熱是不同的。教室裏呆着的時候整個人都黏黏糊糊的,汗将發而未發,讓人煩煩躁躁的,不過好在可以接受。而軍訓就是真刀真槍的熱了,太陽一點兒情面也不留,我們穿着不透氣的校服,感受着汗珠子在身上淌下去。

我的班主任——我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郝自建,拿着一把小小的扇子,在前面呼哧着走來走去。在那裏站着,又不能動,又不能說話,我無聊的很,眼珠子只能随着郝自建動來動去。他可真矮啊,我目測好像連一米七都不到,穿着白襯衫,肚子的線條在衣服下若隐若現。他到底有多高呢?到底有多高呢?讓我們選取一個參照物,然後大體估計一下他的長度。哎,對的,走到窗戶下面,讓我比對一下……

這時,我身邊傳來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我向旁邊一瞥,發現站在我旁邊的林奮狀态有些不對勁。他眨巴着眼睛,很不舒服的樣子。不是吧?第一天軍訓就出事?我悄聲問他:“林奮,林奮,你沒事吧?”

林奮完全沒聽到的樣子,身體晃晃悠悠的,突然朝後倒了下去。我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扶了起來。幸虧我從剛才開始就在觀察他,不然他現在就倒下去了。我把他的頭放到肩膀上,使勁地抓住他的手和腰:“林奮!林奮!你沒事吧?老師!教官!有同學暈倒了!”

周圍的同學也立馬湧上來,七手八腳地扶住他,亂七八糟地喊着“掐人中”“給他扇風”“喝點水嘛”之類的話。好在林奮的體質不算太差,老師和教官從學生堆裏擠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一點意識了。

郝自建倒是一臉關切的,蹲下來問了問林奮的情況。不過我們的鐵血教官可能是覺得一個男同學,光天化日明目張膽地暈倒太丢人了,所以并沒有什麽太溫暖的表示,只是略顯不耐煩地說了一句:“你沒事吧?還能接着訓練嗎?不行的話你回去歇會?”

估計着林奮是巴不得不練了。因為一直沒什麽反應的他在教官說“回去歇會”的時候虛弱地點了點頭……

我想,看林奮這個勁兒,應該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了。

郝自建點了點頭,對我說:“顧齊呀,你帶林奮回去休息一下吧。”

真是受寵若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林奮暈倒,連帶我也享了清福。雖說做人要有堅強的意志吧,不過到了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嘛。我連忙端着一臉為同學服務的表情點了點頭,仔仔細細地扶着林奮向教室走去。

林奮瞅了瞅,同學們已經再次集合站軍姿去了,周圍沒有什麽人。他壓低了聲音對我說:“兄弟,謝謝啊。”

“沒事兒。”我也要謝謝你,你以為我很想軍訓嗎?

他接着說:“我這樣第一天就暈倒,艹,是不是很丢人啊?”

呃,其實是的。

“沒關系啊,這有什麽好丢人的。可能是因為今天太熱了吧。”

“我熱別人也熱啊!”林奮有點郁悶地盯着我:“哎,顧齊,我的身體一直挺好的啊,我怎麽突然這麽虛弱了啊!”

可能你一直就像個病雞一樣吧,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就不要一直辯解了嘛,越描越黑。

“沒事,也挺好的,咱們兩個還能偷偷懶。”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林奮是個樂天派,或者說,這件事情本來也沒有讓他特別煩惱。總之,我們兩個還是開開心心地跑到教室裏去偷懶了。我們趴在桌子上看書,聊天,傻呵呵地笑,那是個慵懶燥熱的下午。

除此之外就沒有機會偷懶了。林奮不是天天都暈倒的。剩下的一個星期裏,我們照樣得跑到操場上,迎着大太陽,走走停停,高呼口號。可以說是非常無聊了。

直到那天一只小家雀兒闖進了無聊的軍訓生活。

我們軍訓的地點是在操場邊上。那天,一個人在操場上跑圈,跑了若幹圈之後,經過我們的方隊的時候,我們的教官沖着他來了一句:“喂,你在幹什麽!”

那個人長的高高的,目測得有一米九了吧。他停了下來,一本正經地說:“教官在罰我跑步。”

“嗯。”教官似乎對他的服從相當滿意:“沒事,不用跑了,你回來吧!”

那個人似乎不領情的樣子,仍舊冷冷地站在那裏,欲言又止。

教官的暴躁因子蠢蠢欲動,嗓門頓時高了一個八度:“喂!你怎麽回事!我說不用跑了!你可以回來了!歸隊!”

那個人還是站在原地不動,鼓起勇氣說道:“教官……”

“我讓你歸隊!你聽不懂嗎!”

“報告!”那個人的嗓門終于也高起來了:“教官!我不是你們班的!”

我們忍不住哄堂大笑。疲憊無聊的生活降低了我們的笑點,一點事情就能引爆全班的情緒。教官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而那個“始作俑者”仍舊淡定地杵在那裏,仿佛吵吵鬧鬧的一切都和他無關。我往遠處看了看,操場那邊的那個班亂成一團,他們在嚷嚷:“人呢?人呢?我們操場上那個人哪去了?”

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的人被我們教官截胡了。

那個人也聽見了他們班找人的聲音,無比淡定地對着教官來了一句:“教官,我們班在找我,我可以走了嗎?”

“走吧!走吧!”

我們班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我心說這個人真有意思,給人一種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感覺。吃飯的時候舍友們坐在一起,談起他來,林奮叽叽喳喳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認得他,周亞軍!他是江南路初中的,那個人原來就特別悶,沒有什麽話。他的成績也很好的,顧齊,你記不記得他?”

“記得。”

怎麽可能不記得?如果不是沒戴眼鏡,我認出周亞軍的時間比林奮還要早。他的班級就在我的樓上,是個成績優越的,不茍言笑的男孩兒。他們班的女孩子總說他高冷。他高冷嗎?我不這麽認為。在我看來,他的內心比誰都要柔軟。他只不過是沒有什麽話好說而已。

怎麽可能不記得?雖然我和他并沒有說過幾句話,雖然我們僅有寥寥數次的見面。

可我還是喜歡他啊。

第一次在演講比賽上見到這個男孩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怦然心動了。這種情緒出現的時候,我非常恐懼——對着一個男生發春,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性取向不正常?我不會是基佬吧?這個名詞讓人如此難以接受,我不得不竭力為自己找到一個合适的借口,可是沒有任何愛情之外的感情可以解釋我的內心。我忍不住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他抿着嘴唇的樣子那麽可愛。我沒有辦法忘記他。如果愛上他的代價是不得不承認自己是gay,那我也願意接受。

為了他,我什麽都願意接受。我願意接受一切,為了他,為了他。

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洶湧的情愫卷土重來。我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拿筷子的手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只能靠不停地夾菜來掩蓋。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他現在在幾班啊?”

中考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了,我好想知道他的近況。林奮的八卦能力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他大嚼着說話,聲音嗚咽不清:“八班吧好像是,跟咱們不在一個樓上。”

我的心涼了一下子,偶遇得有多難啊。林奮沒有注意到我在走神,笑嘻嘻地從我的餐盤裏夾走一塊排骨:“消息可不是白聽的呦。”

我懶得理他。

中午躺在床上的時候,我也有點輾轉難眠的意思。心裏癢癢的,像是有小蟲在爬。那小蟲就是原來的事情。它們一件一件爬上我的心頭。

我第一次見到周亞軍是初一演講比賽。他代表樓上的九班,我代表樓下的六班。那個時候已經講完了,所以我百無聊賴地坐在臺子下面,旁邊坐的正好就是他。他那個時候就很高了,坐着也比我高一頭,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橢圓的臉型,鼻子高挺,修長的手指時而交錯在一起,時而在桌子上敲打着拍子。他微微偏頭看着舞臺的樣子太迷人了,那一瞬間我幾乎體會到了窒息的感覺。

我像個手足無措的小男孩兒,結結巴巴地和他搭讪,說的是什麽沒有營養的話題我都記不住了,我只記得他回過頭,看着我,從容的微笑,有磁性的聲音被滾動的喉結緩緩送出來:“哦,是真的嗎?”

哦?是真的嗎?

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不知所措地打滾,反複地咀嚼着這幾個字。更可恥的是,我竟然想着他的名字,硬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見到他之後,我的生活注定不能像原來那樣了。

我總是忍不住想見他。借着去樓上辦公室送作業的機會,偷偷地瞧他。我想,如果能見到他挺拔孤獨的身影,這一天将會多麽令人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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