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真的見到他的時候,我還是緊張的要命。作業本都要被我手心的汗洇濕了。我看着他面無表情地擦肩而過,心頭湧上一股失落之情。果然還是忘了吧,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怎麽可能記得清楚。
可是,可是……
他不記得我,我記得他總可以了吧?
我快步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假裝随意地笑了笑:“周亞軍,嗨,又碰到你了。”
他的眼睛裏閃過瞬間的疑惑,片刻之後才認出我。周亞軍的嘴角揚起了淡淡的弧度:“顧齊。”
打招呼的時候都帶着淡淡的疏離,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觸動他的情緒。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隐士,偶爾在世間流連,大部分時候都游離于這個世界。那種冷清的氣質令我着迷。我多想讓他多說幾句,再多說幾句,我想成為那個有幸進入他的世界的人。
所以,我努力地多說話,哪怕說出來的話毫無營養:“上次演講比賽,成績出來了,你的成績挺好的,恭喜啊。”
“你的也不錯。”
“我們,呃,下節課上語文。我去抱他們的語文作文了,還真是挺重的啊,哈哈。”
他斜着向下瞥了我一眼:“需要我幫忙吧?”
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是個虛弱的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麽舍得讓他幫我抱作文本呢?我連忙道:“不不不,不用了,謝謝你啊,今天天氣有點熱……”
“我到教室了。”
“哦,那再見。”我愣愣地看着他拖着長腿蕩進教室,突然覺得自己很傻。
他會不會一直覺得我很傻呢?
我在他面前,總是會做出一些智商掉線的事情來。
鈴響了,午休結束了。腦子跑了一中午,令人感到無比疲乏。我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把夏涼被塞成一個團丢進櫥子裏。順便擡頭看了看我的上鋪林奮同學,果然還在床上癱着,怪不得從剛才起就沒有什麽動靜。
“起了,林奮。”我也迷迷瞪瞪的,沒有神麽好氣。
林奮中了邪一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嚷着:“啊,啊?起床了?我知道,沒事兒,沒事兒,好的,我這就過來,……”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睡蒙了吧這是,念叨什麽呢。我傻笑着晃了晃他的床:“林奮,快起來了!再不起來集合要遲到了!你這個傻子!快起床!”
舍友也扯着嗓子亂叫一通,無奈林奮就是巋然不動。我看了看表,不能再這麽耽誤下去了:“林奮!喂!起床了!你再不起來我就爬到你的床上去了!”
林奮還是沒有動靜。無奈,我只好蹬掉自己的臭鞋,順着梯子爬了上去。林奮躺在床上,還是迷迷糊糊的,臉色有點發紅。我心說不妙,伸出手去試了試體溫,有點燙,林奮可能是發燒了。
還真是嬌氣啊!又是暈倒又是發燒的!田書源在梯子下面看着我:“怎麽回事?林奮怎麽了?”
“好像是有點發燒。”
走到門口的曹坤彥又折回來,望着我說:“要不然你陪他去趟醫務室吧?我給你們請個假。”
“行,謝謝你啊。”
沒想到又是我照顧他啊!不過有什麽辦法呢,誰讓他體質這麽差啊!我無語地爬下梯子,打了點熱水,找了一包感冒沖劑,沖好了,又爬到上面去叫他:“林奮,林奮,我這裏有感冒藥,你先起來喝了吧?”
林奮比剛才清醒了一點,果斷地拒絕我:“不喝。”
“別不識好人心啊,我專門為你打的熱水,專門給你泡的藥。你現在病怏怏的,總不能死扛着吧?”說到這裏我忍不住陰陽怪氣道:“咦——萬一小嬌花又暈倒了怎麽辦……”
“那也不行,”林奮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兩只手拉着被子,像只小倉鼠,他一臉大氣凜然的表情,含含糊糊地說道:“藥,可是不能随便亂吃的,萬一吃壞了怎麽辦……”
他神神叨叨的樣子簡直像個神婆。我爬上床,作出臨終關懷的表情,拉着他的手,語重心長道:“這是非處方藥,沒有關系,這位病人,我媽是醫生,耳濡目染下,我自己找藥吃的本事可以說是爐火純青。這位同志,請你相信我,你絕對、絕對不會吃死的。麻煩您收回您那大小姐的表情,老老實實坐起來好嗎?”我用手在脖子上劃拉了兩下:“不然我就……幹掉你。”
這對話可以說是極其沒有營養了,在林奮面前我總是變得和他一樣蠢,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林奮終于在我的鼓動下,慢騰騰地爬了起來:“天啊,顧齊,我好難受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快起來喝藥吧。”
“不行,不行,我還是認為藥不能亂吃,我信不過你,”他瞪着紅紅的眼睛,誠懇地看着我:“有病就得去醫院,不能瞎吃藥。所以,我認為,你得陪我去一趟醫務室。”
我的藥還是浪費啦!竟然懷疑我的水平!
我氣鼓鼓地拉着林奮朝醫務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向他講述個人按照說明書服用非處方藥的可行性和我自己各種瞎幾把吃藥每次都能順利康複的英勇事跡。林奮一邊聽一邊點頭一邊說:“你竟然還沒把自己吃死嗎?我覺得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吃藥,就是需要專業人士的指導!”
哼,我說不過他。
學校的水泥地板被太陽考的熱乎乎的,我跟林奮沒走兩步就熱的汗流浃背。那些軍訓的應該比我們還要慘。我沖着林奮擠眉弄眼:“哎,可真是多謝你啊,因為你,我這軍訓都逃了兩次了。”
“別說了,別說了,你這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
林奮的聲音已經染上了濃重的鼻音。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你身體怎麽這麽差啊?”
“可能剛來不習慣吧。啊,都怪我昨天涼水沖頭還呼呼呼吹風扇,自作孽不可活啊……”
是他!
我沒心情聽林奮喋喋不休地唠叨他的病因了。天氣很熱,我的身體卻開始發涼,仿佛冰水正在順着我的血管肆意流動。我的臉發麻,頭也開始發麻。腦子裏只剩下三個字。
周亞軍!
是他,是他,是他!
我的手僵硬的在校服褲子上搓了一把。扯出一個生硬的微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麽緊張:“周亞軍,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到你?你怎麽了,要不要緊?”
周亞軍正坐在醫務室的小床上,半裸着上身。他曬黑了,脖子上都有明顯的印記。醫務處的老師正拿着棉棒,在他身上塗抹着什麽。聽到我的聲音,他們兩個都回過頭來。
老師說的是你們兩個稍微等一會兒。
周亞軍笑了笑,對我說:“你也來了。沒事,我就是身上有點過敏。”
我有點心疼。同時巴不得林奮病的十分嚴重,這樣他就能夠在這裏挂水,我就有足夠的借口和周亞軍待在一起了。他怎麽能過敏呢?嚴不嚴重?癢不癢?我真想接過老師手中的棉棒,蘸着乳白色的藥膏,懷着虔誠的心情,在他身上尋找一個個發紅的疙瘩,然後輕柔地,打着轉地,輕輕劃過他的肌膚……
我感受到我的臉正在發燙。
林奮不解風情,大大咧咧地把我拽了過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然後笑眯眯地對着周亞軍說:“你也是江南路的對吧!我記得你!學霸周亞軍嘛!怎麽樣,上次回去之後發生了什麽?”
周亞軍笑了,他知道林奮說的是教官認錯人的事情。“還能怎麽樣,就回去了,回去以後我們班的教官問我是怎麽回事,我說被別班的叫過去了,大家笑了一陣,就過去了,沒有你們班反應這麽大,笑得想地雷爆炸了一樣。”
“你這可真是好比喻啊!”
我的心裏很不痛快。林奮怎麽能這麽随随便便的和周亞軍搭話?他們兩個怎麽能聊的這麽開心呢?
我想插話但是插不進去。林奮是個話唠,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的,說什麽都能說的很來勁。周亞軍似乎也不煩,安安靜靜地聽着林奮扯閑淡,偶爾還會笑一笑。我不舒服地白了林奮一眼,挖苦道:“說話說的挺利索啊?你不難受了?”
“你別說,”林奮爽朗的笑了笑:“說了這麽多話以後,我還真的覺得自己好多了。”
我無話可說。這時老師站了起來,把棉簽丢到黃色垃圾桶裏。周亞軍說了聲“謝謝”,便穿上了自己的白色上衣。他要走了,我很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如何張嘴,只能混在林奮的聲音裏,裝模作樣的說了聲“再見”。
來之不易的見面就這樣結束了,我有些垂頭喪氣。就連林奮也看出了我的異樣,奇怪的盯着我:“顧齊,你怎麽了?耷拉着個頭,不會是被我傳染了吧?”
“沒有,快看你的病去吧。”我一把把他推到醫生面前,林奮誇張地“哎呦”了一聲,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