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自從在賞花宴闖了禍,馬小茜确實難得乖順的都待在莊裏,同時也等待着蘇淺淺的消息。
她以為只要與淩雲熙真正劃開一道鴻溝距離,從那天起,雨人将會回到之前單純的關系。
可是這麽決定之後,她卻發現自己的一顆心就像懸吊在半空中,始終無法擱下。
直到好些天過去,蘇淺淺那方終于派人傳來口信,要她今天到南風館商量議事。
明明是她在等待的一個結果,為何真的等到時,她的心卻像是被人緊緊抓住?
這種疼痛是前所未有的,胸口悶得就像被大石頭壓着,任憑她怎麽用力都無法掙脫。
這時她一發現,原來自己的心底竟在最後一個時刻無法真正割舍與淩雲熙的關系。
她捂着胸口,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浮現這種蕩漾的心思,卻很清楚心底有個不願意的掙紮。
可是,她又能怎麽辦呢?
淺淺待她如親妹子,她已先行霸占淩雲熙一段時間了,為了不讓情同姊妹的淺淺傷心難過,她就算再怎麽不舍,也得親自斬斷與淩雲熙之間的孽緣,不能再這樣昧着良心,背着淺淺進行下去。
于是她今日坐上馬車,盡管心底百般的掙紮,雙手也因為煩躁的情緒而用力的絞扭着帕子。
馬車行駛了一會兒便停下來,在車內的她因為心事重重而沒有多想,以為是要閃避他人才稍作停歇。
直到馬車的布簾被掀了開來,一道偉岸的身子躍了上來,令她擡起眼眸,當下大吃一驚。
“淩……”她差點連名帶姓的呼喚他,可是自從他為她扛下賞花宴一事,她的嘴巴也不再像過去那般那麽刁鑽,改口尊稱他一句,“三爺,你這是幹什麽?”
她都要特地與他撇清關系了,這男人還不請自來,甚至大刺刺的上了她的馬車,若是被人瞧見,他們兩人該如何自處?
淩雲熙難得的冷着一張俊顏,一甩袖,就坐在她的身邊。
此刻他一句話也沒說,身上隐約透露出不滿,那冷漠的模樣讓她心跳如擂鼓,感到十分不安。
“三爺?”車內實在太過安靜,她只好小心翼翼的再次呼喚他。
倏地,他直勾勾的瞅着她,大掌使勁的扣住她的下颚,令她吃痛的輕叫一聲。
“疼嗎?”他神情冷冽,聲音凍如寒冰。
她的眉頭微微一皺,平時就不是什麽溫順姑娘,現下被他莫名的捏疼,不禁生氣了。
“當然疼!你快放開我!你沒事上我的馬車做什麽?就不怕外人側目嗎?”
“側目?”他冷笑幾聲,“在這城內,誰不知道馬小茜随興習慣了?你還怕人家側目?”
她不是笨蛋,當然清楚他的心底正冒着火,只是這火發在她的身上卻是沒來由的。
“是,我的名譽本來就不怎麽好,我在意的是三爺你的清譽,畢竟你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又是我情同姊妹的好友的未婚夫,憑這兩點關系,咱們就應該男女有別,不應……”
“所以你今日才恁地大瞻上南風館,準備買下一名小倌,迎回莊裏當招贅的對象?”他一下子就掀開她的計劃,赤裸裸的呈現在她的面前。
她臉兒一紅,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然傳至他的耳裏,令她浮起羞慚不已的罪惡感。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依然倔強的咬着唇。
“不用我管?”他輕扯薄唇,“自從我認識你,你所發生的每件大小事,我有少管過嗎?”
這沒良心的小妮子,都要“爬牆”找其他男人了,還不許他管?真的要給他戴上一頂綠帽是嗎?
她與他四目相接,發現他的眸裏氤氲着怒意,迅速思考他的問題,理清思緒,随即驚訝的瞠大圓眸。
他這話的意思是……
難道過去淺淺幫她處理的大小事,全都是他暗屮幫忙?
她咀嚼着他話中的含意,一直到想通才恍然大悟。
對呀!她怎麽那麽笨呢?而且還笨了這麽多年呢?
過去她闖出的禍有大有小,而且為了馬家莊,甚至得罪城內不少貴人,可是最後她還是平安無事。
她原本以為是淺淺暗中結識達官貴人,才有辦法一一解決這些麻煩又棘手的事,卻沒想到淺淺的身世與她差不多,就算南風館有好男風的官爺走動又如何?那畢竟是不能說的怪癖,又有誰敢為南風館出頭?那豈不是間接承認這怪癖嗎?
傻啊!她暗自罵着自己的笨,沒想通南風館的背後最大的靠山竟是淩雲熙。
瞧她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他大概也知道她想清楚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既然都想個透徹了,你這豈不是要過河拆橋?”想利用完他,再一腳踹開嗎?
“我……我沒有……”這下她的臉又變紅,然後委屈的扁着小嘴。
“我這哪是過河拆橋?我不是為了你好嗎?我本來就打算要找個願意入贅的男人,誰知道會意外的與你糾纏不清!如果你今天是別人也就罷,可是你是淺淺的未婚夫,也算是我的姊夫啊!”
他臉一綠,明明她這顆小腦袋這麽前衛,不受道德束縛,怎麽遇到感情事時,竟又迂腐得想不透徹呢?
“男未婚,女未嫁,我又還沒有迎娶淺淺入門,為何不能中途變卦?”他狠狠的瞪着她。
“你在胡說什麽?”她的臉上出現驚慌的表情。
“你想陷我于不義嗎?”
她什麽惡名都能背,就是無法背上淺淺對她的恨意。
“我愛你,你竟然把我對你的愛當成是一種不義?”他不敢置信的瞪着她,被她逼得說出真心話。
他這一剖心告白,竟讓她一時之間呆愣的望着他。
他……他說什麽?
他愛她?
她的雙耳清清楚楚的聽見,像是有什麽東丙狠狠的塞滿她的胸口,有種驚奇卻又有種為難的複雜不斷的翻騰着,因此她只能驚愕的瞠大雙眸,與他大眼瞪小眼。
看着她,他想開口說些什麽。
突然,馬車一陣颠簸。
她來不及穩住嬌軟的身了,就這麽直直的撲進他的懷裏,整個人顯得小鳥依人。
好一會兒,她才紅着小臉推開他的胸瞠,滿是羞意,隔着布簾,開口問道:“怎麽了?”
外頭先是傳來一陣吵嚷,緊接着丫鬟出聲回答,“回姑娘的話,相府的馬車與咱們争道,馬夫正在與他們争論。”
“争什麽呢?”馬小茜臉色一青,經過賞花宴之後,她泊自己鋒芒己太露,也怕被人發現淩雲熙正在自己的馬車內,于是急忙開口,“既是官家馬車,咱們就應禮讓在先。”
丫鬟答了是,随即上前與馬夫說話,這時吵嚷聲才小了點,馬車也在一旁停歇一會兒。
淩雲熙挑起眉頭,望着她這般退讓的模樣,雖然不像她之前那麽跋扈,但是多了一種深思熟慮的成熟,反而讓他對她的愛加深了一些。
這女人……不管變成什麽模樣,他對她的愛都是有增無減。
面對他灼熱的目光,她的小臉莫名的臊紅,急忙想要擺正自己的身子,卻被他緊緊的擁着,根本就動彈不得。
“我與你的事,遲早都會曝光。”他刻意收攏雙臂,緊擁着她的身子,吸取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所以你甩不掉我了。”
她的臉頰緋紅,急忙搖頭,“這樣對淺淺不公平,我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背上淺淺對我的怨恨……”
淩雲熙沒好氣的望着她。難道她沒有發現蘇淺淺狡猾的一面?
他張開好看的薄唇,打算與她攤牌,告訴她有關他與蘇淺淺之間在很早之前的交易條件。
突然,移動中的馬車像是失去控制一般,原本安穩的車廂晃動得十分厲害。
“啊……”還好她的身子被他緊緊的擁着,才不至于東倒西歪,腦袋撞到車內的橫梁。
當他意會到情況不對勁時,随手掀開窗子的布簾,發現窗外的景色快速的飛逝而過,讓他清楚這輛馬車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奔馳着。
“外頭做什麽?一他丹田一沉,低吼的問着。
“啊啊啊……”馬夫也驚慌的叫着,根本沒有空回應。
若不是懷裏擁着她,他早已到車廂外探查一番。
可是此刻他只能透過窗了看着外頭的情況,發現周遭的人都驚慌的尖叫亂竄。
“馬兒失控了……小心!小心!”
馬車還不時的颠簸着,将他們震得差點飛了出去。
他眼明手快,緊緊的将她護在懷裏,長腳則是頂在對面椅子下,盡力的穩住自己的身子。
“怎……怎麽回事?”她臉色慘白,馬車颠簸異常,讓她吓得兩排貝齒不斷的打顫。
“別怕,有我。”他的眉頭雖然因為緊張而緊緊蹙起,聲音卻是出奇的冷靜。
她窩在他的懷裏,看見他的人掌緊緊扣住她的雙肩,盡量讓她的身子不受到任何波及,那好看的關節部位因為太用力而有些泛白。
原本驚訝不已,心跳紊亂,也因為他的一句“別怕,有我”,她漸漸的撫平情緒。
是呀!每一次出了什麽事,都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幫她扛着,讓她一個小小的馬商在城裏混得極好。
全是他的功勞。她抿着唇,芳心蔔通蔔通的跳着。
有道是患難見真情,她這一次親身體驗,也在最緊急一刻,發現這個男人有多麽的保護她。
她心口一暖,害怕少了一點。
不過那兩道好看的秀眉卻是緊緊的蹙着,沒一刻放松,因為這個男人并不是屬于她的……
這男人,是她借來的。
等一會兒,她就要将這個男人還給她那情同姊妹的好友……
她突然感到舍不得了,可是……可是她卻沒臉向淺淺開口,或許她與淩雲熙之間就是情深緣薄了。
她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時時刻刻都在注意外頭情況的淩雲熙發現馬夫已經被甩到地上。
換句話說,馬車已無人駕駛了。
他臉色一青,低聲開口,“坐好。”他讓她緊緊的抓住一旁的圓柱。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別放開。”
她知道情況十分危急,也不與他啰唆便點頭,望着他搖搖晃晃的離開車廂。
他一掀開布簾,只見兩匹駿馬發瘋似的不斷往前疾奔,即使撞倒市井旁的攤子,也無法減緩它們狂奔的速度。
他穩住身子,想辦法撈到了缰繩,企圖控制兩匹馬,卻發現徒勞無功,反而讓它們受到更大的驚吓,一路直奔向城門。
若再放任它們這樣疾奔下去,怕是會傷及更多的路人,尤其他犀利的黑眸瞧見兩匹馬兒正口吐白沫,還不斷的發出刺耳的嘶叫聲,似乎已經陷入瘋狂的狀态。
于是他把心一橫,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的手腕使勁,用力将繩子一拉,讓兩匹馬兒轉入無人的胡同,企圖讓馬車卡在窄小的胡同內。
喀啦……喀啦……
他這個方法似乎見效,四人大小的胡同牆壁與馬車的車輪摩擦着,但是兩匹馬兒依然不顧一切的狂奔。
見情況不對,他的目光沿着一旁瞧着,發現兩匹馬兒與車廂相扣的地方,一個想法浮現腦海,他從腰間拿出匕首,往打結的粗麻繩割去,企圖讓車廂與馬兒分開。
行駛中的馬車震動得十分激烈,好幾次他的身子都差點跌下去,只是他只差一些距離就能割到粗麻繩,再往前傾,馬車一颠簸就讓他的雙足打滑,等他反應過來已來不及……
還好,車內有只小手用力的抓住他的衣袖,才讓他拾回一條命,他回頭一瞧,馬小茜出來得正是時候。
“小心……”
“嗯。”他示意她站穩,手裏拿着匕首,拚命的往粗麻繩劃去。
好不容易,粗麻繩斷了,只是這時兩匹馬兒急轉右邊,車廂與馬車同時分開。
面對車廂的是一面死胡同的泥牆,失去馬兒拖曳的車廂打滑,煞不住的疾沖向泥牆。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将她護在懷裏,然後背對着牆壁,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
片刻之後,車廂盡毀,應聲斷裂的木頭四處飛散,發出巨大的聲響,他的右臂也傳來巨痛,在陷入昏迷的最後那一眼,看見馬小茜全身是血的躺在他的懷裏……
“嗚……嗚嗚……”陣陣哭聲在廂房外響起。
蘇淺淺将馬小茜拉至一旁,安撫道:“茜茜,你別急,聖上已經吩咐宮中最厲害的禦醫來為三爺診視了。”
“都是我的錯……”馬小茜窩在蘇淺淺的懷裏,悶聲哭着。
“如果不是為了要保護我,他豈會傷得那麽重?”
在馬車撞壁的那一剎那,淩雲熙為“保護她,只得以肉身護住她嬌弱的身子。
當失去馬的車廂撞上泥牆後,他以肉身當做緩沖,結結實實的甩上泥牆,然後緊抱着她再重重的摔在地上。
所以在他昏過去的那一刻,見到的觸目驚心的鮮紅血液,是來自于他自己的身上,并非是她的。
“這不是你的錯。”蘇淺淺緊緊的擁抱她。
“這件事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你的。”
出事當天,這椿壞事就傳至皇上的耳裏,他是又急又怒,連忙派人查清一切”。
這天淩雲熙搭乘的馬車是馬家莊的,兩匹馬兒突然失控,馬家莊也難辭其咎。
好在皇上聖明,知道其中必有鬼,要不,這一怪罪下來,馬家莊是養馬的商人,別說商譽毀在一旦,怕是牽連九族都有可能。
事出蹊跷,加上淩雲熙還命在旦夕,一幹人全都急得焦頭爛額,倒是沒對馬小茜多加撻伐。
“對不起,對不起……”她在蘇淺淺的懷裏哭得難過。
“我不是故竟的,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我不知道怎麽賠罪……”
蘇淺淺輕嘆一口氣,雖然也很擔心淩雲熙的情況,畢竟他若有三長兩短,怕是她的南風館未來也會被人暗中處理掉,但是現下一個法子都沒有,只能扶着馬小茜坐下,等待幾名醫術高明的禦醫搶救。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了天色盡黑,這晚的南風館也緊閉大門不做生意,所有的人全都緊張的等待着。
待馬小茜哭累癱在蘇淺淺的懷裏,迷迷糊糊的醒來之後,雙手緊抓着好友的衣袖,着急的問道:“三爺呢?脫離險境了嗎?”
瞧見蘇淺淺臉色凝重,她又哭喪着一張小臉。
只是哭哭啼啼的沒有法子,她身子微顫的站起來,想要到廂房外頭探查,才剛走到門口,就有奴才來報——
“禀主子,禦醫們說三爺總算脫離險境,只是……”
“只是什麽?”馬小茜發瘋似的抓着家仆的手臂。
“你倒是快說啊!”
家仆得到蘇淺淺一個準許的眼光,便顫巍巍的開門,“禦醫們說三爺的右臂……可能廢了,日後也許無法提筆作畫。”
馬小茜一聽,腳步連連退後,臉色刷白,掩不住驚詫和痛楚。
廢……廢了?!
衆人皆知淩雲熙最擅長的就是作畫,如今右手廢了,再也無法提筆,那也隐喻着往後的他無法作畫,大好的官途也毀了……
這一好一壞的消息,如同熱水和冰水交互淋着她的頭,一門氣來不及喘上來,就這樣昏厥過去。
“茜姑娘……”
“來人啊!”蘇淺淺急忙出聲呼喚,迅速上前,扶住失去意識的馬小茜。
唉,今晚可真是讓人手忙腳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