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草原王(24)
大昭邊境。
往西就是西胡,在大昭與西胡的夾縫之中,是混亂喧嚣的魚龍混珠地帶。
一身黑的人匆匆忙忙穿過鬧市,走到一個破舊的小院門前,連敲四下門,壓低聲音,“是我。”
門咔嚓一聲打開一道縫,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下打量了一下門外人,“進來吧。”
黑衣人進去,走近偏房,裏面傳來大聲呵斥的聲音,“我要的是這個嗎?!這點事都辦不好,全都是廢物!”
老人對着偏房請示,“首領,去往北戎的人回來了。”
下一秒,裏面說道:“讓他進來。”
車呼大刀闊斧的坐着,手裏的長刀拄着地,瞪着黑衣人進來,“烏力措的人頭呢,還是說你們也失敗了?”
刺殺失敗的消息快馬加鞭一個傳一個遞到西胡,這個速度已經算快,黑衣人說道:“前頭的人傳來的消息,說讓烏力措逃走了,但是他們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車呼,“說!”
“烏力措和一個大昭人舉止親密,”黑衣人聲音越來越小,自己都不相信這條消息,“他們說烏力措看上了這個大昭人,并且……烏力措看上去很喜歡他。”
“哼,”車呼直接冷笑出聲,“又是烏力措的小把戲,他還喜歡一個男人?還很喜歡?老子寧可相信西湖皇帝是個娘們也不會相信這種糊弄人的話!”
黑衣人同樣這樣覺得,“首領,那烏力措故意放出消息的目的,莫非是在保護大昭公主?”
車呼一愣,猛地起身,“你說的對!”
“他烏力措登位三年,所有的精力都拿來征服漠北,”車呼眼中冒光,“哪裏還有什麽準備去和大昭開戰,大昭雖然懦弱無能,那句話怎麽說來着?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就不信短短三年他就能和大昭勢均力敵!”
轉眼下了決定,“用盡一切辦法把大昭公主給我擄來!等到大昭和北戎開戰,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那就是我車呼東山再起之時!”
“是!”
“等等,”車呼摩挲着刀柄,突然猶豫下來,“那個大昭人——烏力措‘喜歡’的那個人,也一并帶來吧。”
他沉思了一會,神情逐漸堅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烏力措刁滑奸詐,我們既然猜不透他的想法,就不給他設計我們的機會!”
北戎的風呼嘯的吹着,長久的烈日曬的雨水盡幹,此時天色陰沉,風雨欲來。
漠北草原少雨,一下也極少是小雨,大片大片的天空暗沉,陰雲密布,看着就壓抑可怖。
先前被烏力措調走又再次守在身邊的人在營帳外扯着嗓子喊,“大人,暴雨來襲,請您到單于那裏!”
營帳被風吹的彭彭作響,危雲白披上衣服,整理好東西,“我這就去。”
迎着大風走到烏力措的帳前,危雲白剛想掀起營帳,就聽到裏面模模糊糊傳來好幾道聲音。
他大聲咳了兩聲,“單于可在?”
裏面的聲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帳簾就被大力掀開,烏力措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扯到了溫暖遮風的營帳之中。
風雨瞬間隔開,帳內除了烏力措,還有五六個人圍在一塊,其中就有巴吉哈賴。
他們倆同危雲白接觸的最多,此時恭恭敬敬的從位子上站起來,道:“阏氏。”
剩下的人跟着站起來喊道。
危雲白已經聽爛了這個稱呼,可那只限于私下滿口胡言亂語的烏力措。
他能把烏力措說的話當做胡話,卻不能自欺欺人的再将這些人的話的認為他們在開玩笑。
大昭人僵硬的站着,烏力措伸手拍上他的肩頭,帶着笑和下屬說道:“大昭人臉皮薄,他在其中更是名列前茅,不必喚他阏氏,畢竟在他眼裏,可是只有成親之後才算是夫妻。”
面對他笑容的幾個人俱是背後一涼。
危雲白側過頭,左移一步想要躲過他放在身上的手,烏力措面色如常,手下加上力度,帶着人走到桌後,“坐。”
大王和阏氏還站着不動,剩下的人哪裏敢坐下去,巴吉機靈的把凳子讓出來,利落搬到危雲白身邊,“大人,坐。”
危雲白松了一口氣,“多謝。”
要事要談,這種場面本不應該有外人在場,烏力措的幾位心腹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說什麽。
危雲白嘴角抿直,眼睛盯着自己鼻梁,不看不想。
烏力措側耳聽了一下帳外的聲音,“暴雨來襲,要注意茶爾加湖的漲勢。”
“已經派人定時去查看,大王,事情都談的差不多了,不如咱們幾個告退?”
“慢着,”烏力措說道:“還有一件要事。”
什麽?
烏力措手指扣着桌子,漫不經意的敲出一聲接着一聲讓人心中發慌的聲音,“車呼說要利用本王的阏氏,那他必定要對我的阏氏動手,你們說,本王該派人保護誰呢?是大昭的公主,還是坐在我身邊這位?”
幾個人頓時在心中叫了一聲苦。
危雲白的身邊從來不缺保護他的人,還都是能力最強的那一批人,他本人不知道,他們這些心腹還能不知道?
大王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當着面問出來又是要幹什麽?
沒人當出頭鳥,烏力措就點名說道:“巴吉,你說呢?”
巴吉擦擦頭上的汗,謹慎道:“屬下覺得,咱們人手足夠,完全能把危大人同大昭公主一起保護的滴水不漏。”
烏力措沒說不好也沒說好,“哈賴,你說。”
“屬下認為……”哈賴一咬牙,“管他什麽大昭公主呢!首先把危大人保護好了再說!車呼這個人向來記吃不記打,膽子大的很!誰說得準他下一步到底想對誰下手?”
烏力措看了他一眼,神情不明,一個個點過了人,基本上沒人跟哈賴一樣沒有腦子,最後,烏力措扭頭看向旁邊。
危雲白從頭聽到尾,他手指蜷縮,側面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眼皮微微顫動,帳外的風雨很大,烏力措覺得危雲白的心中比激蕩的風雨還要混雜。
他逼着危雲白說話,一字一頓問道:“你覺得本王該怎麽做,危雲白?是派人保護你,還是保護大昭公主。”
危雲白道:“自然是保護公主。”
他斬釘截鐵,“公主身份尊貴,我有自保能力。”
他看着烏力措,糾結一下,低聲說:“我曾經……制住過你,你忘了嗎?”
烏力措表情扭曲了一下,“危雲白!”
危雲白唇角輕微勾起,又立刻壓下,“單于,公主不容有失,她比我重要的多。”
他這句話說完,整個營帳之內寂靜無聲。
震耳欲聾的雷聲轟的一聲響起,狂暴的雨滴夾雜着雷聲落下,帳外雨水無情拍打在營帳之上,這些心腹部下們低着頭,恨不得連呼吸都給藏起來。
雷電一閃,整個營帳之內就是蒼白一亮,在明明暗暗的變化之中,咣當一聲,凳子倒地。
“大王!”
“單于!”
被吓了一跳的下屬們下意識想擡頭看去,就被烏力措呵退,“退下!”
烏力措把身下人的一雙手鉗制在他頭頂,“低着頭閉上眼,誰敢看本王的阏氏一眼,老子就把誰的眼珠挖掉。”
危雲白還沒反應過來,茫然的看着身上壓着他的烏力措。
剛剛的黑暗之中,他直接被烏力措拽着摔下地,四肢被烏力措不留空隙地壓着,手被扣在頭頂。
烏力措掐住他的手腕,狠狠說道:“危雲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危雲白,“什麽?”
冷笑幾聲,“大昭公主同你,你覺得我應該保護誰。”
危雲白遲疑,他不答反問,“你在生氣。”
“沒錯,”烏力措可不輕,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危雲白身上,惡劣的用這種方式當作懲罰,“危雲白,最後一次機會,我要你再說一次,我該護着誰。”
“……”危雲白,“和——”
烏力措打斷他的話,蹭亮的閃電轟鳴,在剎那間照亮他暴戾的臉,“我不希望聽到我不想聽的答案。”
“巴吉!”
“……在。”
“聽到沒有,他們都在。”
烏力措覺得自己每一個字都帶着血,他不想這樣對待危雲白,然而危雲白的每一句話都會準确戳到他的怒點,“危雲白,如果你的答案是我不想聽的,我就在他們面前好好欺辱你,讓每一個人都看到你是怎麽在我身下承歡。”
他忽而一頓,又軟了語氣,“雲白,本王求你,別惹我生氣。”
他活了二十三年,窮兇惡極心狠手辣,從來沒有這麽低聲下氣。
他只想讓危雲白親口承認,除去天下大義春秋大計,他烏力措想護着的不是計劃中不可或缺的和怡,而是遠離計劃之外的他,是他危雲白一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