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狐貍攻x修仙受(完)

25.

九個字,九根手指。除了傅岑的名字。

賀言醒來,發自身體內部的痛楚另他難以忍受。

黑暗有一盞燈被點亮,傅岑的臉從中顯露出來。

“你醒了。”他慢條斯理地說,“手指已經經過處理,沒想到你如此之弱。”

賀言向後縮了縮身體,發現束住自己的繩子已經被解開。

肚子空空,伴随着一陣無力感。

“傅岑。”賀言小心翼翼地開口,卻只敢說出傅岑的名字。

“怎麽?”傅岑臉色平和。

“為何如此對我,是……讨厭我嗎?”賀言難過極了,心也痛的要命,就連桌子上的白玉瓶也映景的嗡嗡鳴叫,仿佛在哭訴這裏的血腥味。

“怎麽會。”傅岑的臉驟然變冷,柔情的假象統統消失掉,與幾日之前判若兩人。

他給瓶子注入法力,想讓它安靜下來。沒想到這讓它更加暴躁。

“阿簡。”傅岑輕聲說,聲音柔情似水。

賀言知道自己受了騙,卻又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傅岑?”他只能軟軟地哀求高高在上的傅岑,眼中充滿懇求之色。

傅岑轉頭,發現賀言的樣子很是可憐,只是這雙和阿簡一樣的眼睛,叫人生不出絲毫同情,甚至想挖掉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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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岑……”

“你別死了。”傅岑只能說。

賀言在黑暗裏團成一團,掙紮着自己幾乎廢棄的手指:“傅岑,我……我再也沒有辦法掐決畫符了,什麽都沒有了,我學了那麽久,卻……從來沒有派上用場。”

“我好失敗啊。”

傅岑見不得他這副可憐的樣子,只能再次重複:“小東西,你別死了。”

賀言不懂他的意思,只能在黑暗中睜大他那雙明亮的眼。

絕望而無助。

26.

人類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殘忍會給別人帶來什麽。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江都城中的傅府裏正在上演一場由賀言的痛苦,傅岑的痛苦,濮陽簡曾經的哀嚎交織而成的鬧劇。

傅岑把狐貍的阿簡捕了魂魄,裝在指環幻化的白玉瓶裏。

白玉瓶是狐族聖物,可保人魂魄,救人性命,甚至有朝一日重塑肉體。

然而幾百個春秋匆匆而過,傅岑試了數不清的材質,魂魄卻日漸虛弱,一心想要消散于天地之間。

狐貍的阿簡,脆弱的阿簡,固執己見,從都不相信會有來世,也不相信兩個人可以有下一個遇見。

他的心死了,連他的愛慕者也要拖下水。

27.

傅岑為他,為了自己的一廂情願做了許多喪盡天良的事。

他固然沒害過人的性命,卻是縮短了他們的一生。

每隔五十年,濮陽簡的生辰死去之日,傅岑都會找來與濮陽簡同日同時的人圈養起來。人們趨之若鹜,民間盛傳,見到白衣公子,他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傅岑許給他們榮華富貴,如果程度契合,只會取走他們的血,然後是肉,再不濟就是骨頭。

這些東西殘忍而血腥,傅岑受了天罰,百年止步一界,他也不放在心上。

他的生活無聊透頂,故人死了,妖位奪了,又棄了,便開始拼命折騰自己,他堅信,只要熬過一千年,濮陽簡就會回來

事實上,總會有那麽些少年少女甘心如此,然後心滿意足地得到報酬,實現自己畢生的報複,至于未來如何,又有誰能左右呢?

28.

小賀言當時快死了。

只要傅岑治好他的體弱之症,再給他無靈根的軀體灌輸法力,開拓經脈,讓他得以生存。

待到短短的十載之後便能得到一只資質上佳的待宰的兔子,真是劃算。

賀言很好騙,只需要幾個貼臉而過的觸碰,裝模作樣的擁抱,就能把他迷的神魂颠倒。

他有着與阿簡相似的眼睛,瘦弱的身軀,同樣得過不治之症,卻依舊茍活在這世界上。甚至有着太多愛他的人,雙親健在,天資卓越,恣意地揮霍着自己的生命。可是,阿簡呢?

阿簡的魂越來越弱了。

有時候傅岑一夢醒來,甚至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他的沉睡,他的存在。

所以傅岑決定加倍的索取,壓榨那個可惡的存在者。

29.

“傅岑。”賀言可憐兮兮的叫。他被束住脖頸,雙手軟綿綿的,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有着數不清的割傷。

它們只是被簡單的處理過,等待着結成醜陋的痂。

賀言試圖逃走,卻被惡鬼一樣的傅岑輕而易舉扭了腳踝。那時傅岑的雙眼泛着綠光,頭發直立,妖異的氣息外露,既強大又詭異。

“等在這裏,什麽時候阿簡好了,你才可以離開。”

阿簡,阿簡,都是阿簡,那個邪惡瓶子裏的懦夫,他呢,他怎辦?

那邪物的手是暖的,血卻是冷的,他抓住賀言的腳踝,輕輕一折。

世界粉碎。

30.

賀言的血被悉數放入邪惡的白玉瓶中,瓶子像是個無底洞,賀言成了待宰的牲畜,只為了簡單粗暴的作用。

“吃東西。”傅岑冷冷地說,“血又沒用又稀薄,白白在你身上浪費了一半的法術。你要是死了,我也會敲出你的骨髓代替。”

傅岑被纏得煩了,就給賀言講故事的始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傅岑給了賀言第二次生命。

賀言虛弱道:“傅岑……對我好一點吧,求求你了。”

“先吃東西。”傅岑将食物送到賀言的嘴邊。

賀言扭頭拒絕。

31.

夏日的江都極美,賀言抗争地過分,終是換來了些許的自由。

他時常在傅府放風,也去過一次湖邊,在游船上笑逐顏開地與冷冰冰的傅岑手牽手。

他的腳踝被矯正,手也恢複原狀,卻終是無法寫出漂亮的小楷。

信件便由賀言口述,傅岑執筆,寄回家書給雙親;賀言的雙親安好,弟弟在鄉試中取得了好成績,妹妹也尋得了好人家,只盼着賀言改日歸來。

傅岑用有時會處理來信,經營他在人世間的産業,更多的時候卻獨獨盯着他的瓶子,忽而皺眉,忽而竊笑,忽而嘆息,忽而暴怒。

賀言對他既愛又怕,只是在傅岑的要求下不離左右,随時準備向瓶子貢獻血液。

賀言在黎邶派時,曾經機緣巧合得師叔的賞識,習得了魂法。盡管他的根基尚淺,對于深奧的魂法一知半解,也能看出瓶子裏的東西越來越弱,而傅岑在不斷地自欺欺人。

32.

秋天的時候賀言又被關回屋子裏,同樣的錦被,密閉的黑暗,無休止的血液的流失,哭泣的蠟燭讓賀言時常發熱,即使在夢中也不得安生。

傅岑找來郎中給他抓藥,逼迫他去喝那個苦口的由蟲子草皮熬成的黑乎乎的藥湯。他吐在傅岑身上然後被壓榨着所剩無幾的血,然後在半夢半醒間艱難地呼吸。

“傅岑……”他喃喃道,“我不喜歡你了,我發誓再也不要不喜歡你了。”

賀言時常做些莫名奇妙的夢,夢中的他總是快樂而鮮活。

初冬的時候,他軟綿綿地躺在塌上聽打掃的下人說外面下了場雪。

“那可真是美輪美奂銀裝素裹,就連縮在深宅裏的丫頭小姐也忍不住出來踏雪,景美着呢,小公子,你可要出去看看?”

“傅岑,抱我出去可以嗎?”

33.

他們去看了雪。

傅岑的瓶子越來越虛弱,有一天賀言夜裏起來的時候發現傅岑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白毛狐貍蹲在桌子睡覺,旁邊是一灘傷心的淚水。

他覺得既驚詫又好笑,小心抽走瓶子自己端詳起來,後來又陷入夢中。

這次賀言氣喘籲籲地被一只兔子精追得奪路而逃,而後撲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傅岑,你不是狐貍嗎?怎麽連兔子都打不過?還留着你有何用處?”

鮮活,微笑的傅岑比現在那個看起來好相處,眉間舒展,笑意如同天上的星星,藏也藏不住。

他攬過賀言的腰,帶着他掠過水面:“阿簡,當然是讓小狐為你暖床啊。”

“閉嘴!”賀言氣呼呼地說,“叫我的名字,阿簡,阿簡,我娘都沒有這樣叫過我。”

“名字可是個鄭重的東西。”他們來到湖邊的綠地,傅岑輕巧地說,“我可聽說是要用在親近的人身上。阿簡啊阿簡,你閉上眼睛,等等我,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賀言鬼迷心竅地從命。

閉上眼,眼前閃過許許多多的面孔。

陌生的,熟悉的,正常的,怪異的:白胡子的老頭捋着胡子笑,跳脫的少年嘲笑賀言膽小,女扮男裝的師姐,街道上的人,吆喝的小販……給小孩子玩的小皮鼓,有人用爪子編制的竹馬,酸甜可口的糖葫蘆,鹹陽的街道,形形色色,雜亂無章,它們全部都在黑暗寂靜中喧嚣,然後粉碎,再産生,消亡。

然後是一只狐貍耳朵的少年,他穿着一件女子的衣服,光着腳向前躍去,白光一閃他竟褪一只躺在樹下哀叫的斷腿小狐貍。

狐貍閉上亮晶晶的眼睛,身體在黑暗中隐沒。

一片空寂。

“狐貍?”身處黑暗中的賀言慌張地叫。

“狐貍?你在哪?狐貍?狐貍!”他在黑暗中跑,卻看不到自己的腳。

“在這裏。”傅岑說,他的雙手覆在賀言細瘦顫抖的手上,然後十指相扣“濮陽簡啊,你可願意牽着我的手,走出黑暗,來做我的娘子?”

‘可是,我是賀言啊。’一個聲音在賀言腦海中說,賀言卻意識到自己正在張開嘴巴。

“我願意。”他說。

傅岑滿意一笑,達成了誓言,一個系了繩子的指環出現在賀言的脖子上。

34.

賀言打碎了瓶子,在半夢半醒的憎恨之中,他成了濮陽簡,那個可憐的怯懦的自殺者,他意識到自己從來都是他。

他們都錯得離譜。

愚蠢的傅岑盼了幾百年,卻只是學會了用黏糊糊的血裹住逐漸冷卻的記憶。

賀言想起當初自己跌落下去的疼痛;輕盈的身體向前躍去,卻陷入空寂的無邊黑暗,寥落的黃泉千裏,一切逐漸混沌。

空氣中有個悲傷的聲音在呼喚。

濮陽簡的腳步由此停駐,尋着那個聲音向後退。

醒來,是忘記過去的新生。

35.

“你做了什麽!”傅岑崩潰的尖叫,臉變得猙獰,沖上前去卡住賀言的脖子。

“狐……貍。”賀言有氣無力地說,“放……開……我,傻……狐貍……我回來了……”

傅岑放開他,看着賀岑從脖頸裏拿出由瓶子變回原型的指環。

他們默默對視。

“你怎麽這麽壞。” 賀言慘兮兮地笑了,“沒了記憶換了相貌就欺負我。我都叫你忘掉我了,你怎麽不聽話?”

傅岑抖着嘴一言不發。

“傅岑,我好疼啊……”賀言又說。

“你抱一抱我,我想去外面看看。”

傅岑顫抖着手臂,徒然失敗。

“那你笑一笑。”賀言說。

狐貍卻哭了。

36.

狐貍惡毒而單純那麽單純,只會簡簡單單卿心于救了自己的第一個人,即使他消失在塵埃裏。

他捉了賀言,又天真,又殘忍,逼迫他想起以往的種種,遇見他是幸運也是不幸。

春天的時候,他們回了黎邶派。

像過去一樣,傅岑在山腳下找了一處房子,養着雞鴨鵝兔,揩夠了油水,才戀戀不舍地看他的愛人回山上去。

“你快些回來!”傅岑抿着嘴巴說,幾百年練出的冷漠臉一片片碎掉,“那天師是我的老仇人,就是本領還算勉強,你去找他治手退了那老滑頭的派別,然後我們洛陽。”

“抓緊鶴的脖子,要是再敢跳下去你知道後果的。”

“我知道了。”賀言乖乖哄他的狐貍,輕撫他的面龐。

傅岑把賀言抱上抓來的大仙鶴,打了個手勢,看着他的小東西頻頻回望,然後消失在雲霧中。

他在山腳下站了很久,直至夜幕降下來,晚歸的下屬帶來賀言那狗爬字體的親筆信。

“狐貍,我現在就想你了。”信中道。

狐貍這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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