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圍冷嘲熱諷的議論聲一陣高過一陣,馬玲玲到底還是個姑娘家,臉皮薄,捂着臉就往外跑,柳氏氣得小眼睛都瞪圓了,恨不得把顧辭瞪個窟窿出來,咬牙切齒地憋出了兩個字:“你敢!”
顧辭輕蔑地笑了一下,看向她身後佝偻着背的顧老二,“你大可以試試,從今天起,阿寶身上再多一個牙印,一條掐痕,一道鞭痕,我就要胖墩身上少塊肉。柳氏,我顧辭說話算話。”
胖墩對柳氏來說,就是她在顧家立足的救命稻草,當真是含在嘴裏怕化,捧在手心怕摔,哪裏甘受顧辭這等威脅,氣得直喘粗氣,不管不顧地就朝顧辭撲了過去。
顧辭的腿不便,一個不慎,頭發就被柳氏扯在了手裏,“看我不打死你這個狠心的黑心肝的……”
柳氏胖的跟南瓜似的,顧辭單腳又站不穩,一時沒法推開她,清冷的眼神在掃到依舊愣在原地的顧老二時,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她擡手就給了面目猙獰的柳氏一個耳光。
真打起來,柳氏哪裏是顧辭的對手,顧辭使出全力的一巴掌就把柳氏掀翻在地,臉立馬就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柳氏被打蒙了,耳朵裏都是嗡嗡叫,等到反應過來時,朝地上吐了吐口水,竟然發現是血水。瞬間,雙目赤紅,爬起來又朝顧辭而去,那瘋癫的架勢就跟得了失心瘋似的,“賤貨,你竟然敢打我?今天老娘就跟你拼了……”
一時間,哭喊聲,尖叫聲糾纏成一片。
顧辭站在原地沒動,看着她像個瘋子撲過來,就在她要撲過來時,她側身一閃,柳氏一時沒站住,迎面就撞在了那棵大樟樹上,仰面就倒在地上,頓時,撞破的額心,鮮血直流。
村裏的人愛湊熱鬧歸愛湊熱鬧,但眼下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一個個也看不下去了,平日和柳氏關系稍微好一點的幾個婦人趕緊走了上去。
胖墩全程看着這一幕,三歲的小孩子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看到他娘流血了,也知道急了,邊哭就邊往柳氏身邊跑,“娘,娘……”
柳氏何時吃過這等虧,還不心甘,也不顧周圍人的拉扯,還欲去打顧辭,胖墩見狀,也跟着朝顧辭身邊手舞足蹈。
顧辭單手就捉住了胖墩朝她揮過來的小拳頭,卻是冷笑着看向顧老二,“這可不是我的寶貝疙瘩,我一旦動手了,就沒有輕重,懂嗎?”
“顧大姐,你這個遭天殺的,胖墩是你親弟弟啊,難不成你還要打死他不成……”
聽到柳氏撕心裂肺的聲音,顧辭突然就笑了,然後一把就将胖墩推到了柳氏的身邊,“不,從這一刻開始,就不是了。顧老二,你聽好了,你的婆娘柳氏,你的繼女馬玲玲,你的兒子胖墩,包括你,從今往後,和我,顧辭,再也沒有任何瓜葛,從今往後,他們膽敢再到我的地盤來鬧事,就不是今天這麽簡單了。”
顧辭這一笑,讓衆人都晃了眼,好看地讓人心驚。一時間,整個院子裏除了胖墩地哭聲,其他人都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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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後,才傳來顧老二滄桑的聲音,“大姐兒,夠了。”
對顧辭這個大女兒,顧老二的心情一向十分複雜,大姐兒從小到大,既不像胖墩那樣調皮,也不像馬玲玲那樣會說什麽好聽的話,懂事早,很小的時候就踩在小板凳上幫着她娘做飯做家務,農忙時還能紮起褲腿跟着下田,比個男娃還能幹。
可是,就是太能幹了。他是個男人,也需要臉面,家裏如今的屋子和良田,确實是沾了大姐兒的光,可他怎麽能忍受村裏人一次又一次不屑的聲音——顧老二就是沾了他女兒的光,要不是顧大姐,他顧老二能有今天?
顧辭的腿其實還有救的希望,當時大夫說讓他們送鎮上去看看,大姐兒身體底子好,去鎮上多花點錢,多半還是能只好的。
顧老二當時就在屋外,他親耳聽到柳氏拒絕了,還偷偷塞了點碎銀子給大夫,讓他說顧辭的腿沒法救了。
他內心深處是不願意這個大女兒太能幹了,不能把他老顧家的風頭全搶了,甚至掩了他這個當爹的風頭,所以當時看到門打開的時候,他趕緊走開了,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他想,大姐兒瘸了也好,以後吃喝都要仰賴着他這個當爹的了,多好啊,村裏人再不會說他顧老二靠的是大女兒了,日子久了,村裏人反而要誇他顧老二對女兒這樣的賠錢貨厚道了。
然而,人的貪戀總是那麽猝不及防又防不勝防,看大姐兒躺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後,柳氏又覺得大姐兒這樣長久下去,肯定就是家裏的累贅了,嫁不出去肯定會在家裏吃住一輩子。
一輩子……一輩子多長啊,得要多少糧食,病了老了還要人照顧,會給下面的兩個弟弟帶來多大的負擔……
這樣一想,厚道不厚道,這樣的名聲其實也不重要。
可再如何算計、不喜,到底是他骨血造成的人兒,利益之外,他對這個女兒,也有愧疚和不忍。
“夠了?”顧辭輕輕呢喃這兩個字,居高臨下地看着還在那裏掙紮着要朝她撲過來的柳氏,只覺得她爹聲音裏的痛苦就像笑話,“有後娘就有後爹,我一直都信。顧老二,當年柳氏難産,家裏沒錢,你讓我代替顧老爺家的兒子服徭役,我為什麽答應你?”
大錦國土并不遼闊,但土壤肥沃,只要不是天災人禍,百姓生活的都很安逸,但也正是如此,周邊的游牧民族虎視眈眈,一心想要把侵占周圍邊境城池。
先帝雖是一介女君,但眼界寬廣,邊境城池幾次被周邊游牧民族侵犯之後,她下令每三年就要去邊境服役,莊戶人家的子女,不分男女,只要有兩人滿了十四周歲,就要派一人去。
往年,邊境戰事不吃緊的時候,有錢人交點人頭費也就過去了,但三年前卻恰逢敵軍來勢洶洶,再有錢也免不了名額。
顧老爺家是個土地主,就兩個兒子,哪裏舍得,便高價請人頂替。
“我是想着阿寶還小,他還只有四歲,想着柳氏母子是我顧辭冒着生命危險的代價護下的,你們都能記着這份恩情,對我這個弟弟好一些,若我有幸還能活着回來,能對我也好些。”
顧辭想着,她對顧老二這個爹也是徹底死心了,這些前後兩輩子一直沒有說出口的不甘,她竟然就這麽輕易地開了口,甚至無悲無喜。
既然當着大夥的面扯了顧老二的遮羞布,索性扯得更徹底些好了,“柳氏,你說我沒把你當顧家人看,沒把胖墩當親弟弟,你還記得我這條腿是怎麽瘸得的嗎?”
“是你的好兒子貪玩,硬是要去爬村口那摞的高高的石頭,然後石頭倒了,我顧着去救他,才讓石頭砸了我的腿。而你,又做了什麽?你們是不是當我顧辭就是真的傻大姐?嗯,不會痛,不會恨,所以活該被你們欺負?”
“姐姐……”顧辭自己說着沒哭,一直躲在屋裏的嬌嬌和阿寶不知何時出來了,兩個小孩子都哭成了個淚人,兩人都朝顧辭跑了過來。
阿寶比嬌嬌跑得慢了一步,見嬌嬌已經一把抱住了姐姐,他就把手縮回來,站在顧辭的身邊,擦了擦眼淚看着顧老二,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爹,我要姐姐,不要娘了。”
顧老二如遭雷擊,身子微微顫了顫,還是剛剛聞訊趕過來的顧老大扶了他一把,“老二,原本你的家務事我不想管,但今兒這事鬧成這樣,你作為一家之主,必須地作主了。”
顧老二動了動唇,看了看面目猙獰的柳氏和哭得慘兮兮的胖墩,又看向顧辭和阿寶,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他又清了清嗓子,才一臉乞求地看着顧辭,“大姐兒,先讓你後……柳氏去瞧瞧大夫罷。”怕顧辭多想,又補充了一句,“免得鬧出人命。”
顧辭拍了拍嬌嬌的後背,安撫她,又低頭睨了一眼柳氏,說得輕描淡寫,“放心,這點傷,她要是不作死,死不了的。若是就死了,大抵也是——命該絕了。”
“大姐兒,你這話也太誅心了。”拉着柳氏的一個婦人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後娘來顧家這麽些年了,生兒育女,幫着照顧一家老小,操持家務,沒有功勞,也有苦惱,你今兒當着大夥兒的面,這麽給長輩落臉子,可見你也不是個什麽省油的燈。”
六嬸聞言,立馬給了婦人一個大白眼,“招財媳婦,你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是你死了,你男人給你娶了柳氏這樣一個人,虐待你的娃,我看你還能這麽說不?”
身為女人,自然是不願意有人睡自己的男人,虐待自己的娃的。這個叫招財媳婦的婦人被六嬸怼的沒了話接,就去安撫胖墩,“胖墩,快勸勸你娘,讓她先去看大夫。”
“姐姐……”阿寶這會也注意到了柳氏滿臉血污,畢竟是叫了這麽多年娘的人,到底不忍心,伸手去扯了扯顧辭的衣袖,“讓她去看大夫吧……”
“你看,阿寶都曉得心疼,可見柳氏平日并沒少疼阿寶。”聽到阿寶的話,鐵柱媳婦趕緊搶了話,“我看就是你大姐兒存心給你後娘難堪。”
阿寶咬了咬唇,看了看鐵柱媳婦,又去看顧老二,然後默默撩起了衣袖,“牙印都是弟弟咬的,掐痕是玲玲姐姐和娘打的。”
顧老二震驚了,氣喘如牛,走過來欲去踹柳氏身上,“你這個毒婦。”
顧辭卻伸腿攔住了他,“別髒了我的院子。鬧也鬧夠了,今兒你就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明兒再來跟我說阿寶的事,阿寶今兒就跟着我。”
說着,顧辭就看向嬌嬌和阿寶,一人摸了摸頭,若無其事道:“嬌嬌,阿寶,幫着姐姐把桌子收了,咱們洗洗,晚上姐姐給你們講故事。”
嬌嬌和阿寶也朝她笑了笑,點了點頭,紅燒肉還沒吃完,阿寶就一手端着肉,另一只手搬了個凳子,剛走出兩步,就被胖墩拉住了褲腳,“娘,我餓,要吃肉肉。”